此后余生,再也不会有人为她炸烟火,为她点天灯。 “大人,您……您不去找姜姑娘吗?”李石不解地问。 大人分明很在乎姜姑娘,想她想得都要发疯了,怎么现在得知姜姑娘还活着,反而不去找了呢? 真是令人费解。 陆沉风笑了下:“不急,过几日再去。” 他吩咐黎江,“去备一份贺礼。” 黎江道:“大人是要去……” 陆沉风掸了掸袖袍:“新岁初一,去一趟柳家。” 裴炀抬手掩了下嘴,忍笑道:“人姜姑娘都不认柳家,你倒上赶着给人做儿子。” 陆沉风一脸正色道:“礼数不能少。” 翌日。 陆沉风穿了身崭新的蓝缎锦袍,领子一圈白狐毛,雍容华贵又不失清雅,与他绯色的锦衣卫官服比起来另有一番风味。 他提着两包新岁贺礼,坐着马车赶到柳府门外。 门房进去通传,没一会儿,柳珩从屋里走出来。 “哟,哪股风把陆统领吹来了?” 陆沉风把贺礼递上前,满面含笑道:“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柳少卿笑纳。” “礼我接下。”柳珩笑着接过两个包裹,“今日家宴,就不请陆大人进寒舍坐了。” 陆沉风眯眼笑道:“不急。” 柳珩扯了下唇:“陆大人可是有事?” 陆沉风道:“她在琼岛。” 柳珩把两个纸包交给小厮,手一伸:“陆大人屋里请。” 陆沉风进了柳府,先去主院拜见柳尚书夫妇,然后跟着柳珩去了小书房,两人分宾主落座。 “小妹怎会在琼岛?”柳珩问,言语间满是担心。 琼岛是余傲的地盘,而他目前正在调查余傲,容不得他不担心。 陆沉风道:“她乘坐的那艘海船当时是在三星岛附近被炸毁的,距离琼岛有八百多里海域。” 都是明白人,一点就通。 柳珩道:“定是有人趁乱打晕她,或者在她身受重伤后把她带去了琼岛,也难怪你当时找了几天都没找到她。” 陆沉风道:“她没受重伤,应该是沉船落水后被人打晕了。想来那人是有备而来,故意把她带去琼岛。” “那人会是谁,难道是余傲?”柳珩不由得紧张起来。 陆沉风摇摇头,笃定道:“不会是余傲,音音若是落在他手里,不会这么久杳无音信。” 柳珩点点头:“倒也是,要真是余傲把小妹带走的,他定会以小妹来威胁你。”他又忙问,“那现在小妹安全吗?” 陆沉风道:“我派了人在暗中保护她。” 柳珩道:“小妹之事,陆大人暂且别让家父家母知晓,待我们找回她,再……再说。” 他想说找到姜音后再告诉家人,话到嘴边,终是难以说出口。 柳家亏欠姜音,也没脸相认。 陆沉风听出他言中之意,笑了笑:“她可能恢复了儿时记忆。” 柳珩惊道:“陆……陆大人是如何断定的?” 陆沉风勾了下唇:“猜的。” 听出嘲讽之意,柳珩低头笑了下:“陆大人是想说,小妹正因为恢复了儿时的记忆,所以才不联络你,也不回京城,是这意思吧?” 陆沉风站起身,理了理衣襟,漫不经心道:“我自会去找她,至于你们柳家,日后她若肯认,那便是陆某的家人,她若不肯与你们相认,陆某也不会再登柳家门。” 柳珩神色凝重道:“过几日我便请旨去琼岛查案。” 元月十八,春日海边。 一场大潮汛退去后,一些海虾、海蟹、牡蛎、海螺、海星、海参等,便被留在了沙滩上。 渔村的老人小孩们,都跑出来赶海,欢欢喜喜地提着篮子捡各种海贝壳、海虾海蟹,运气好的还能捡到海参鲍鱼。 姜音也提着篮子在沙岸上捡东西,装了半篮子海贝壳。 对于赶海这件事,她很有兴致,一会儿弯腰捡个贝壳,一会儿蹲下扒拉出一个海蟹,乐此不疲。 她虽然从六岁后就生活在玄月岛上,但她是被当做杀手刺客来养的,根本不用做这些渔民们做的事。 她不用赶海,也不用捕鱼,在玄月岛上的日子连衣裳都不用洗,只需要埋头练功就行。 功夫练成后,她就走南闯北去杀人。 在渔火村的这一个把月,她每天随着王家夫妇日出捕鱼,日落停泊,潮涨潮退,便在沙滩上捡海虾海蟹。 疍家人没有户籍,终生不能上岸,生老病死都只能在船上,他们不能到陆地学堂读书识字,更不能参加科举考功名,因而也就没有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 姜音漂泊江湖惯了,不受约束,也看不惯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与王家夫妇倒是相处得颇为和谐。 她捡满一篮子海虾海蟹便倒回船上,提着空篮子跑去更远人更少的地方捡。 走到人烟稀少处,她从沙丘里扒拉出几个牡蛎,又捡了三个鲍鱼、两个海参,欢喜得笑弯了眼。 念娣用半斤海参跟渔火村的村民换了两个椰子,她双手捧着插上细竹管的椰子走到姜音跟前。 “给。”念娣笑着把椰子递给她,“喝吧。” 姜音没接,摇摇头:“我不渴,大嫂你喝吧。” 念娣笑道:“还有一个,我跟你大哥分着喝。” 生怕姜音不要,她将椰子硬塞到姜音怀里,转身就跑。 姜音捧住椰子浅浅吸了口,椰子汁入口甘甜,甜到了心坎里。 她回味着清香甘甜的椰子汁,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眼神温柔如水。 这样纯粹的善意,她从前几乎没有感受到过。 春光明媚,天蓝云淡,水清沙幼。 椰树沙沙,海风柔柔。 她卷起裤腿,露出细白的小腿,两手捧着椰子坐在沙丘边喝椰子汁。 忽然身后传来响动,只听一道粗犷的声音喊道:“别捡了别捡了,锦衣卫办案,速速回避!” 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姜音蓦地僵住身,手里的椰子差点掉地上。 沙岸上的人一溜烟全部回到了船上,唯独她没动,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坐在沙丘边。 “哎,那边那个小丫头,你发什么愣,还不快滚回船上!” 远远的有人吼她。 姜音回过神来,低着头笑出声。 她没理会,仍旧坐着不动。 快步走来一人,身穿锦衣卫官府,腰间别着绣春刀。 那人看向姜音,粗声道:“赶紧滚去船上,稍后我们大……” 姜音冷笑一声,打断他:“区区一个地方卫小旗也敢这般蛮横?锦衣卫的恶名果真名不虚传。” 那人猛地拔出绣春刀,指向姜音:“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姜音两指夹住一个贝壳,扬手打向那人手腕。 当啷一声,绣春刀掉落,砸在了石头上。 “你!你你你……”那人气得“你”了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大声喊道,“来人,把这个胆大妄为的贱民给我押入卫署诏狱!” 来了十几个锦衣卫,全部被姜音撂倒在地。 “你!你这贱丫头有胆别走,稍后我们大人就过来了。那可是我们锦衣卫统领,陆指挥使陆大人,京城来的,你等着!” 姜音吸了口椰子汁,温柔地笑道:“好,我不走,我就在这等着他。” 十几个锦衣卫连滚带爬地跑走,其中一个只顾着跑,连刀都忘拿了。 霎时间,沙岸上清静了下来,那些已经回到船上的渔民,仍旧无一人敢出来。 姜音捧着椰子,闲庭信步地在海边漫步,海水扫过她粉嫩小巧的脚趾头。 她在心底数着数,不多时,听见了脚步声。 一下、两下、三下……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她缓缓转过身,看见那一身耀眼的绯色飞鱼服,唇角浅浅上提。 春光照在她身上,照得她脸白里透红,像吸足了水的蜜桃。 柔柔的海风吹着,吹得她头发飘飘扬扬,几丝头发黏在了她红嫩湿润的唇上。 她抬手拨了下,发丝从她唇瓣上扫过,拉扯出浅浅的水痕。 陆沉风步步逼近,到了跟前,目光如火地看着她,一言未发。 姜音走上前去,盈盈笑道:“别来无恙啊,陆大人。”她双手捧住椰子往前一递,“陆大人要喝吗?新鲜的椰子汁。” 陆沉风喉结滚了滚,眼中泛起潮红,仍旧沉着脸不说话。 姜音把染着口脂的竹管送到他嘴前,陆沉风张嘴含住竹管,眼眸沉沉地看着她。 姜音在他张嘴含住竹管后,手却往后一缩,嘟起嘴嗔道:“陆大人好大的威风,可把我吓坏了。” 陆沉风抓住她手臂,一把将她拽入怀里,单手扣住她后颈,俯首吻住她唇,爱恨交织地咬住她唇瓣吮舐。 一记深吻后,陆沉风喘息着从她口中退出,看着她越发饱满的唇和一双水盈盈的眼,他眼睛渐红,红得似要滴血。 姜音脸上的笑一点点敛去,反手抱紧他。 “陆沉风。”她声音哽咽,“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陆沉风抱着她,埋首在她颈边轻蹭:“只要你想见我,我随时都在。” “咳咳……” 柳珩轻咳一声打断他们。 姜音从他怀中退出,抬头看去,柳珩、裴炀以及苗武等人都过来了。 “你们……”她想问,不会都是来找她的吧,又觉得不可能。 若单单是为了找她,陆沉风只会一个人过来,不会带这么多人。 陆沉风猜出她心中所想,抬手在她鼻尖上刮了下:“他们来办案,我是来带夫人回家。” 姜音低头一笑:“谁是你夫人。” 陆沉风拉住她手,与她十指紧扣,故意甩了甩交缠的两只手。 “我给过你自由了,以后都不会再放你走,除非我死。” 姜音慌忙抬手压在他唇上,冲他摇头:“嘘,不可在海边胡说。” 她松开手,踮起脚在他唇角亲了亲,伏在他耳边软声吐气。 “我以后都不走了,只想与你做夫妻。” 陆沉风胸腔震动,一颗心沉沉起伏。 他一把将她抱起,单臂环住她腿,将她抱在身前。 姜音拍打他肩:“陆沉风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陆沉风垂眸看了眼她晃荡着的白嫩小脚,将她抱得更紧了,抱着她大步朝前走去。 姜音两手环住他脖子,几乎是坐在他手臂上,为了不压他手臂,她尽力把身体往他肩上趴,以至于胸脯紧紧地贴住了他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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