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与公子,是真的感情很好吧。”李蝶望着她低头沉思的模样,带着几分唏嘘说道。慢慢松开她的手,李蝶看向缓缓跳动的烛火,“我也有一个放在心上的人,只是可惜,注定与他有缘无份了。” 秦安堪堪回神,望见了李蝶眼底的落寞,只咽下好奇的追问轻声安慰:“世事艰难,能彼此情意相投更是不易,把握当下就好。” “正是了。”李蝶也是个洒脱性子,笑着重新亲密挽住秦安,“我现在只想着回去,带我老娘过上好日子。姐姐要做绣活,我也来帮你。” 欣喜的拍拍她的手,自从秦安入京来,除了青荷就没有人跟她交心,如今意外遇见一个朋友,更觉珍贵。“今日只有你我二人,若是李妹妹不嫌弃,不如我们歇在一处,还能说些体己话。” “这个提议好!姐姐不嫌弃我是个没规矩的乡野丫头就好了,哪有我还不愿的。”说话间便牵着她往床榻而去,李蝶怕她冷,还将大半的被子让给她。 一夜畅聊,秦安在京城中的诸多心事,都半真半假的说给了她。直到蜡烛都燃尽了,才不舍的睡去。 翌日,秦安却是被一阵鸟鸣闹醒的。迷糊揉着眼睛,她刚一坐起来,就见李蝶端着一个盘子走进来。 “姐姐正巧醒了,我烙了菜饼吃。”李蝶笑着招呼。 忙穿好鞋走过来,香味弥漫在自己鼻尖,秦安不好意思的笑,“你该叫醒我一同忙的。” “如今我们怎还需如此客气。”李蝶给她摆好碗筷,“姐姐快去收拾一二,来尝尝我的手艺。” 洗漱完毕,秦安刚一坐下来,又有些犹豫的看着她。 看见她的欲言又止,李蝶爽朗道:“姐姐有事直说就行。” “我是想问,不知这饼还有没有,想给……” “想给公子送是不是?”李蝶嬉笑着打断她,“这你放心吧,我今日做了许多,连道长的都有呢。他们肯定也会给公子送去的。” 这才放下心来,秦安与她相对着坐着吃完。惦记着想做香囊的事情,秦安又出去找郑道长。他正拿着一个大扫帚,和徒弟一起洒扫庭院。秦安见状,也忙拿着抹布开始帮忙。 她手脚麻利,不多时就帮着两人做好了平日的清扫,郑道长笑着道:“多谢小姐。” “道长不必客气。”拭去额上的泪,秦安摇摇头。 遣了徒弟离去,郑道长带着她挨个打开各殿的门,木门吱呀作响,恰逢清晨的阳光照下来,在那一瞬,似乎所有身披霞光的神像都鲜活起来。秦安仰着头,看着悲悯世人的神像,一时失神。 “可觉壮观?”走在她身侧,郑道长问完后又不待她回答,“每日这种时候,方觉纸上的道理终究浅薄。世人渺小,还挣扎在各自的苦海中,勘不破这红尘。” 秦安笑笑,不敢妄语。 打开最后一扇门,郑道长望向秦安,“小姐今日找贫道可是有什么事?” “确实有一件事相请。”秦安道,“我想求道长找来些软布与绣线。” 侧目想了想,郑道长拢着拂尘点头,“这倒真有。前几日一位女客来避雨,留下了不少针线布头,我与徒儿又是不擅这些的,正好送给你。” 忙不迭的道了谢,不及秦安转身,就又听到郑道长问:“可小姐想来说的,就只有此事?” 想起他昨日留下的一些听不懂的话,秦安心有不解,甚至还隐隐有些抗拒。“道长何意?” “终究是愿在苦海中沉浮的人多。”郑道长长叹一口气,转身点燃三根香,“秦小姐,何必执着?” 不受控制的往前一步,秦安静静看着他点香叩拜的动作。 跪在蒲团上,郑道长知道她在听,只凝视着神仙说道:“甚爱必大费,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1 “道长说的这些,她可未必听的明白。” 身后突然传来魏知壑冷然的声音,秦安急忙转头,就见他立于门边,神情冷漠不屑。 迈步跨过门槛,魏知壑握住秦安的手腕,挡在她与郑道长的中间。“既然要讲些大道理普渡众生,那就别说些玄乎其玄的话让人猜。何妨直白简单些,听懂的人多,你们的功德才重。” 他的身躯阻挡住秦安的视线,看不清他们的表情,秦安只好小心的听着他们话语中的语气。只觉魏知壑除了漠然之外,还有些隐约的怒气。 冷冷睨着垂眸不语的郑道长,魏知壑索性愈发带着警告道:“渡人先渡己,郑道长自己都没有全然放下红尘俗世,往后就不要妄言旁人了。” “贫道多谢尊客赐教。”郑道长缓慢回道,声音透着几分倦意。 这才转头看向秦安,魏知壑又蹙眉对她道:“你既不出世,往后也不必听这些废话,明白了?” 一面说着,他手下力气加大,秦安难耐的转动两下手腕,点了点头。此刻从他的身侧望过去,才见郑道长又背对他们,跪在蒲团上念经。 发觉她的视线,魏知壑冷哼一声,竟直接弯腰将她抱在了怀中。见她瞬间惊慌失措,挣扎着想要下来,魏知壑附与她耳边,道:“打闹也是闺中情趣,你不妨动作再大些。” 没想到他会当着神像说这些,秦安不敢再看,红着脸埋首不语。 “这才乖。”噙笑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魏知壑故意弄出些许声音,才大步离开。抱着秦安踹开门,魏知壑瞪着吓傻的李蝶,冷声斥了她离开。 房门一关,魏知壑直接将怀中的秦安放在桌案上,手臂撑着桌沿困住她。气息吞吐在她鼻尖,“那老道还和你说了什么?” 尚没有从他的不敬行为中回神,秦安又被逼坐在桌子上动弹不得,局促的避着他的呼吸,“没,再没什么了。” “躲什么。”不耐的拧着眉,魏知壑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眯了眯,“我还欠你一个洞房花烛,是吧?” “现在?”秦安吓得花容失色,猛地抬头看他,思绪却不受控制的从外面的日头到身下的桌子绕了一圈。 女子惊恐的瞪圆眼睛,就像是没有丝毫攻击力的小兽,魏知壑忍了又忍,突然朝后撤了一步。“倒也没有如此性急。” 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秦安后知后觉的为方才想到的东西羞赧。 自己明明都退开半步了,却不知她的脸为何反倒越来越红,魏知壑狐疑的皱眉猜想。 看懂他的表情,秦安忙欲盖弥彰的跳下桌子,主动问道:“殿下怎么会突然出现?昨夜又去了何处?” 作者有话说: 1、出自《道德经》大意是说过分爱惜会有巨大付出,过多拥有会有沉重损失,知道满足就不会遭受困辱,知道停止就不会遇到危险,如此才能长久。
第28章 、烟火 秦安的问话让魏知壑思绪一顿, 眼神逐渐转凉,许久之后他才看着秦安道:“你可听说过黎穆老先生?” “黎穆?”惊呼一声,秦安忙点头, “黎先生的大名, 我当然知晓。一代帝师,半朝黎门,说的正是他。而他虽名冠天下,却又时常游学, 各地寒门学子也愿意教导一二,真可谓是桃李满天下。记得我娘亲说,我曾有位英年早逝的舅舅, 就很希望能做他学生。” 拉过椅子坐好, 魏知壑把玩着粗茶碗。“你说的不错,天下受过他教诲的学者, 不下百万。但是, 真正被先生承认为黎门之人, 并无太多。” 见他神色认真,秦安也默默坐下来,仔细听着。 “朝中官员, 大多会讲一个师承的关系, 同出师门, 往往是朝臣们结交的关键。”知晓她不清楚这些, 魏知壑解释通晓, 才又道, “而先生学生太多, 故而他当众说过, 他的学生不必以此为依据来往, 他也不设师门。” 秦安的目光干净,让魏知壑也慢慢平静下来,缓缓道:“可其实私下也是有的,只是无人知晓具体是谁。我这次来的目的,就是问清楚黎门有哪些人,并索一件先生的信物。” 努力的想着理清楚这些,秦安问:“所以其实根本上,你是想以此来笼络朝臣?可是你怎能确定,黎门中人定是在朝官员呢?万一他们也在乡野之间,或者是官职不高呢?” “所谓学而优则仕,先生认定的学生,怎可能是碌碌无名之辈?”她悟性果真不错,魏知壑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秦安猛地坐直身子,“所以你其实在拜访黎穆先生?” 魏知壑斟茶浅啜,答案不言而喻。 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先是惊叹于他的图谋,从姚甝到黎穆,他早就算计好一切;又感叹自己竟和这位名冠天下的大儒近在咫尺。所有思绪到了最后,只凝成了一点,秦安心脏一下下跳的猛烈,她问道:“这般秘闻,殿下告诉我?” 捏着茶杯的手猛然顿住,魏知壑沉沉的目光压在她身上,交杂着一丝自己都不懂的茫然。他的所有计划,连拂笠都不是全然清楚,可他却从一开始就定好了要带上秦安。 为什么? 是她那日流露出的对他的淡然,还是更早之前,她尚且眼带着泪要他的信任? 啪的一下放下水杯,溅出几颗水珠,魏知壑随口道:“自然是因为更好行动。提前告诉了你,你就不会再乱找乱打听反而暴露我,旁人问起还能帮我掩护。” 心底的期待落空,秦安眨几下眼睛,扬起一抹掩饰的笑意,“我明白了,殿下放心。那殿下刚刚又为何会突然出现?” “早上的饭不是你做的。”魏知壑脱口而出。 这才低笑了两声,秦安歪头打趣,“这样看来,我陪殿下度过的日子也不是全无意义的。” 看出她语气中的几分自得,魏知壑冷哧着拍一下她的额头,随后捻指起身。“秦安,记住我今天跟你说的事情,绝不可泄露。” 郑重的点了点头,秦安目送他离去。 走到了门口,魏知壑突然顿了一下,头也没回道:“等回京城之后,会逐渐好起来。”言毕才拉开房门,忽视等在远处的李蝶,大步离开。 李蝶这才赶紧冲进来,拉着秦安左右看看,接着就开始捂着嘴笑。 又想起她方才的窘境,秦安半羞半恼的推她。恰逢此时小道长来敲门,送来秦安央求的布料针线,才算是为秦安解了围。 挑出其中适合做香囊的软布与绣线,秦安的手突然被刮了一下,细软的绣线瞬间有一股变得毛躁。 “怎么了?”听到她的轻嘶声,帮忙的李蝶放下手中的布,走过来问到。 懊悔的摇摇头,秦安找来香膏,在手上厚厚涂一层,“不小心刮到绣线了。” 拉过她的手仔细一看,李蝶此时才发现她手指有着细细密密的伤痕,平日里竟然都没有发现,“绣娘的手最为珍贵,姐姐的怎么会如此?” “说来话长,有些是做饭时不小心的刀伤,还有些是平日里干活磕磕绊绊就有的,好多小伤口都是长好了我才发现。”抽手回来,秦安继续理线,不甚在意,“多涂一些香膏就好,无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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