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如此,李蝶也只好叹气,只在心中念着,京城中出来的小姐也有这样不得已的难处。 山中无杂事,秦安与李蝶边聊边做,不知不觉就一日过去。期间除了起身做饭,几乎没有动过。挑亮了烛火,李蝶对不住揉眼睛的秦安道:“早些休息吧。” “把手上这个做完。”抬头笑着对她说一句,秦安往窗外看了看,便继续忙碌。 无奈的又移过来一盏灯,李蝶也跟着帮忙,将她绣好的布裁剪好,李蝶缝成香囊拿给她看过,才又填充上些许草药。数了数,今日竟做好了近十个。 手头正在绣一个相思红豆,秦安手指灵巧的转了转,就盘出一颗圆润可爱的红豆。剪短了线头,才见李蝶一直撑着下巴看她,不由笑道:“怎么了?” “就是觉得,姐姐做的真的好漂亮。柔顺光整不说,还看不出针脚痕迹。”接过她做好的,李蝶轻抚着赞叹道。 仔细想了想,秦安点头,“这都是娘亲教我的,她出身江南,想必与北方的刺绣不同。” 将做好的香囊都收起来,李蝶估摸着都快要到子时,忙吹灭一根蜡烛催她去休息。安顿好后双双沉沉睡去,第二日又是依然忙到了半夜。 直到第三日中午,魏知壑又在门口突然出现。“你在做什么?” 正凝神的秦安被猛然出现的他惊的一哆嗦,下意识的想要遮掩,却又发现已来不及,只好含糊道:“闲来打发时间。” 总比听那个老道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好,魏知壑不甚在意的想着,冲李蝶看了一眼,等她识趣离开才坐下。打量着她手中的深蓝色祥云纹香囊,他突然开口:“我没那么喜欢祥云纹。” “啊?” 对上她懵懂的表情,魏知壑挥挥手,撇下这个话题。双眼中有着不自觉的放松,他对秦安道:“明日早晨启程回京,今日晚上,我带你去镇子上逛逛吧。” 观他神态,秦安突然笑着问:“殿下拿到了?” “嗯。”低应一声,魏知壑从袖口中取出先生亲笔书写的名单。 只接过来扫了两眼,秦安便无甚兴趣的递还给他,这里面的大多数人名她都不知是谁。 将名单重新放好,魏知壑心中轻道,京中的局势瞬息万变,本该现在就上路的。可离开阁楼的时候,先生闲聊般的说今日是镇上的什么节,他就想到了被扔在这里的秦安。“你可想跟我去玩?” 秦安却不知他的心思转动,只惦记自己绣好的香囊,正好今日去将它们卖了。“好。” 见她应下,魏知壑视线又扫过桌案上的香囊,起身道:“我需沐浴更衣,等收拾妥当了来找你。” 等他走了,秦安才恍然意识到他们二人将要单独游玩,抿着唇笑了许久。 李蝶刚一进来就看到她这模样,被逗得自己也笑起来,“有好事发生?” “我今晚与他去镇上游玩。”秦安说完,发觉与李蝶的离别之期也将要到了,笑意淡下,“明日,我们就得分开了。” “你们明日要走?”惊讶一问,李蝶也瞬间感伤起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姐姐往后一定要平安喜乐。” 见她脸上还有浓浓不舍,李蝶忙笑着推她,“不是说晚上还要与公子游玩吗,还不快去打扮收拾。这里交给我了,我把香囊都整理好。” 秦安被不由分说的推出了门,也只好暂消心中的忧思,回了自己房中。 待她离开,李蝶却一脸凝重的转身。木然将桌上的狼藉都收拾起立,心不在焉的她突然被针头扎了一下。捂着被扎痛的手,李蝶眼神逐渐变得冷静坚定。深吸一口气,她无声打开房门。 闭目躺在浴桶中,魏知壑舒缓些许疲惫,脑中却在不断的想京中的筹谋。正在此时,身后传来一些细微的声音。“谁?” 来人并没有回答,只是用胰子擦洗他搭在桶边胳膊。 原是那位小道士,魏知壑依旧闭着眼放松身体,只淡淡道:“不必服侍,退下。” 可那人就像是听不懂似的,沾染着滑腻胰子的手指甚至沿着胸膛隐隐往下探去。 魏知壑猛然皱眉,睁眼一看竟是个女人,锥刀一划便按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拖。水花四溅,下一瞬女子就狼狈跌入木桶,他则披着中衣站在外面。 扑腾着站起来,水珠顺着女子的面容滑落,衣衫尽湿。看清楚了她是谁,魏知壑嫌恶道:“李蝶,你在做什么?” “求公子怜惜!”李蝶急切的伸手捉住他的胳膊,鲜血混合着水珠滚下,好不可怜,“我若就这么回去,嫂嫂定会再把我卖了。可若是被人破了身子,我不值钱,她说不定会死心。” 眼睛半咪,魏知壑面容冷淡至极。 吞咽一下口水,李蝶顾不上自己的伤口,鼓足勇气颤抖着说:“我绝对会把这件事深埋心底,不让小姐知道分毫,此后也绝不会纠缠。” 他依旧神情冷漠,甚至隐隐有了几丝嘲弄意味。 已然到了这一步,李蝶狠心去脱自己的衣服,一边觑着他的眼睛。衣衫层层掉落,也未见他眼中有丝毫情绪,身上就剩下小衣,李蝶颤抖着手握住那根细细的绳子。 “还不死心?”魏知壑此刻才淡淡开口,阻下她的动作。厌恶的看了眼自己的衣袖,上面有被她沾上的血迹。“如若不是顾念着安安,你此刻已经死了。” 平静的嗓音,激得李蝶一阵寒颤,裸露的肌肤层层生出鸡皮疙瘩。 “可你却不顾念她。”话语慢慢凝成刀子,魏知壑低头扫过她脱下的衣服,“我不管你打的什么算盘,我也不在乎你的死活。就算是你真想让什么人要了你,脸面一裹去青楼,有的是男人。” “不过你也不见得要脸面。”已不耐得再看她,魏知壑只身着中衣闭目站到了远离她的地方,“把你的衣服穿好滚。叫人给我重新备水,我要再次沐浴。” 许是他说的太不留情面,也许是她内心早已后悔,魏知壑只听到她一直在低声啜泣,赶在他不耐的极限,她总算是穿好了自己被濡湿的衣服,越过他跑了回去。 睁眼重新回到浴桶边,魏知壑脸色难看的嫌恶撇嘴。直折腾着那赶来的小道长,将这里从头到尾换了一遍。 而对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的秦安,正坐在房中对镜梳妆。描好眉毛,房门突然被撞开,她从镜子里就看到李蝶浑身湿透,被捂住的小臂正在不断流血。 吓得扔开眉黛就扑过来,秦安急忙小心的包好她的小臂。可任凭秦安怎么问,她都只是咬着唇哭,不肯说自己遭遇了什么。与魏知壑约好的时间就要到了,秦安思量着道:“要不我不去了,在这照顾你吧。” “不用!”此刻才抽噎着开口,李蝶换好了干爽衣服,冲秦安摇头,眼底是她看不出的歉疚,“小姐快去。旁的不说,你不是还要卖香囊吗?我已经没事了,刚刚就是我不小心撞翻了水桶,胳膊也是划到石头的,我没事。” 她说的极为真诚,秦安也只好放下心来,只去嘱咐了郑道长几句关照她的话。随后便手中提着一个包裹,站在道观门口等魏知壑。直到日头渐沉,才看见他面色不虞的从远处走来,“黎丘。” 听到了她的声音,魏知壑看过来,方觉集于心口的郁气消散些许。“走吧。” 与他出游到底还是心生雀跃的,秦安迈步跟上。两人沿着乡间的土路慢行,朝着漫天的红霞走去。天宽地阔,让人也不由生出些许惬意,秦安轻声道:“要是能永远如此就好了。” “什么?”避开泥地上的一滩污渍,魏知壑蹙眉问。 笑着摇了摇头,秦安抿唇掩饰一丝低落。 瞥到了她手中提着的包裹,魏知壑又问:“拿的什么?” “做的绣活啊。”冲他得意一笑,秦安心思一转,又补充道,“是帮李蝶去卖的,她下午也不知遭遇什么了,弄的好生狼狈。” 瞬间驻足,魏知壑深深看了她一眼,“你以后能不能收一收你的善心?” “啊?”不解他这句话是从何说起,秦安莫名其妙的挠挠头发。 而正在此时,几个小孩牵着手冲过来,拍着手嬉笑着呼朋引伴。“快走啊,不然赶不上放烟火了!” “今日会放烟火!”秦安听到他们的话,立马眼神亮起,牵着魏知壑的手就加快步子。 “不过是个烟火,有什么好赶的。”魏知壑被拽着往前,凝视与她十指交错的手,嘴角笑意若有若无。 不多时到了镇上,才发现这里果真是热闹非凡。本就不宽的路上,行人摩肩擦踵,街道两旁还有不少小摊贩。油果子的香味与炙肉的油汁交错在一起,时不时跑过一个举着糖葫芦的冒失小孩,一不小心就会弄脏路人的衣服。 方一踏足这里,魏知壑心中就多出一万分后悔。那矜贵自持的气度,在此刻也荡然无从,想要尽力与周围的人拉开距离,却也只是徒劳。 “噗嗤。”望见了他这格格不入的样子,秦安不禁笑出声,随后在他瞪过来的目光中屏笑。转眼看到不远处恰好有家绣铺,秦安凑在他耳边道:“殿下,你在此处等等我。” 不等魏知壑回答,她就松开自己的手,窜入了人流之中。手心一空,魏知壑喊她,声音却被喧沸人声盖过。正是恼火之际,魏知壑突然觉得手重新被一只油腻腻的小手牵住,再一低头,就见一个鼻涕满脸的小孩盯着他。 脸上怒气乍现,魏知壑甩开他的手,却不料下一瞬那孩子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引得周围人都开始围观。 “……”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孩子的哭喊声被他亲生爹娘带着走远,魏知壑再一抬头,就怎么都看不到秦安的身影。而下一瞬,蜂拥的人群就又带着他朝前挪去。 当日听到李蝶的话,秦安还半信半疑,今日不想刚拿出她做好的香囊,就被绣铺老板尽数买走,价格还比京城更高。数着赚得的碎银,秦安小心贴身收好,带着满足的笑意走出绣铺。 可下一瞬,她就呆到了当场。 魏知壑正抱着绣铺前面的旗杆,艰难的躲避人群。他今日难得穿一件月白衣衫,此刻上面来自小孩的油手印分外清晰。见到秦安出现后,立马眼含控诉的直直盯着她。 活像是年幼时老家的那只,威风凌凌出征邻村,却意外打架打输的大黄狗。 彻底被心中的联想逗笑,秦安快速到了他身边,越发笑的大声起来。 魏知壑憋着气问:“笑什么?” “就是觉得,从没见过殿下这么生动的样子。”秦安仰着头,清澈的眼睛盛着笑,装满他的倒影。 一时间看痴了,目光不受控制的移向她红润的嘴唇,魏知壑慢慢俯身。可还没如愿以偿,就见秦安嬉笑着拍手。 “殿下你看!” 顺着她的手指转头,一朵绚烂的烟花恰在他眼前绽放,紧接着烟花越来越多,像是在天上争奇斗艳的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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