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明日就是姨父姨母的祭日。 天阴蒙蒙之时,俞寄蓉穿着一身素色开了房门,秋白在身后站着,难掩伤心之情,姑娘恐怕又是哭了整夜,眼睛都肿了,用冰块湿敷半天,仍未全消下去。 承德伺候着两位主子上马车,后边还有一辆,坐着范氏。 车厢中配着各色糕点,裴尧捏一块递给她,见女人摇摇头,眼眶通红,有些不耐的搓了搓指尖,瞧这衰气的模样就是又哭了,成日就知道哭哭哭。 昨日又做了那个梦,只是这次不同,是一群男人上了马车,将姨母活活掐死… 惊醒后就睡不着,想想眼泪就落了下去,她不想哭的,只是,吸了下鼻子,把双手拢进袖摆中。 台阶两侧有些积雪,中间被打扫干净,裴尧走在前面,用余光瞥着女人的身影,步伐渐慢,真人早就等候在大殿门口,一甩拂尘,道声世子安好,又道姑娘安好。 这座观音山原是崇阳王的私产,因人死后没有躯体入土为安,灵魂便会被钉入冰冷的湖底永世不得超生,高人指点之下,常年燃着蜡烛的长生灯可解水中冤魂,便修建了道清观,专门供奉裴尧的父母,以及前世的自己。 添置香火后,转身向着蒲团上跪着的女人走去,果然,她又在哭… 裴尧跪在另一侧,心中平静如水,他被困在这里数年,不见风雪,唯听日月,以及时不时的啜泣声… “哭够了吗?”男人掀袍站起,身姿如松,手臂用力将女人搂在怀中,这般娇弱模样,也不知前世是怎么替他们报的仇。 “你不是想知道吗?”收紧手掌,闻着她身上清淡的香气,用指尖勾动着珍珠米粒的耳环,俯身贴近道,“听话,不准出来…” 待把女人抱到不远处的厢房后,才命人把范氏带进来,男人站在阴影下,望着一条腿却跪的笔直的妇人,“好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昨日范氏听闻自己又要被送回芦雪庵,便求见裴尧,说有重要的事情说,只是要再等一段时间,她还要呆在王府中。 妇人先是拜了三拜,然后才冷静的说道,“我说过,要过一段时间再说。” 裴尧冷哼一声,“这是你能决定的吗?” 承武在她身后出现,一柄锋利的长剑立在脖颈动脉处,刀尖泛着幽冷的光… 范氏没料到他会如此绝情,毕竟是她奶大的孩子啊… “在夫人面前,你怎敢如此对我?” 隔着一道布帘,俞寄蓉贴在墙壁上听着… “听闻乳母有个三岁的小儿,出事后被龙泉庄子里的一户富绅收养,本以为会平安喜乐的长大成人,不想一场天灾人祸,使的他全家皆丧了命…” 范氏不可置信的爬起来要抓他,“不可能…” 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那户人家,但得到的消息都是好好的,而且她还远远的见过一次那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像他说的一般呢? 裴尧纹丝未动,“我说的真假与否,很快你就知道了…” 承德领着个孩子进来,范氏定睛细瞧,确实是那日看见的小儿,随即转头质问裴尧,“你想干什么?” 外头又进来一男一女,自称是孩子的父母,并说原本的那家人早就被一场大火烧死了,他们是后搬去的… 范氏喋喋道,“不可能,不可能…” 承德适时将孩子裤子脱下,臀部上赫然是一块青紫的胎记… 她的儿子身上没有胎记… 范氏扑过去抱住孩子伸手去摸,真的有块胎记,这不是她的儿子… “不可能…” 他明明说儿子活的好好的,他骗她… 男人一步一步逼近她,手中持剑,“你还不说吗?” 范氏难以置信的抱着头,嘴里始终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剑尖儿直直的扎入她大腿中,疼痛使得妇人面目全非,目眦尽裂。 “你不说,我也知道。” 厢房中,俞寄蓉捂着嘴,快速将挑起的帘子放下,心悸的难受,没想到范氏竟然会背主,那梦中下药的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她? 裴尧不断旋转着刀柄,血窟窿愈大,露出些许□□的白骨,袍摆浸上红,洇成深色,“承德,把她送去芦雪庵。” 范氏突然挣扎,忍受着痛苦急急道,“是我背叛夫人给土匪传递的信息,你杀了我吧…” 男人听后却将剑缓慢的拔了出来,尖儿还滴着血,滴答滴答… 裴尧眉眼冰冷,突兀的笑起来,“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杀你?” 范氏仍保持着镇定,她认为裴尧并不知道,只是再诈她,毕竟他若真的知道,怎么可能放她一直待在芦雪庵? 只见男人嫌弃的掸了掸长袍的边缘,低声道,“他连自己亲儿子都杀,更何况你这个瘸了条腿再也毫无用处的废人呢…” 话已至此,见妇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朝着承武挥挥手,转身往厢房去。 俞寄蓉听着后面的话一头雾水,范氏曾经有个儿子?又为什么要勾结土匪呢? “发什么愣呢?”裴尧一手掀起帘子,满脸腻烦的道,“走吧。” 俞寄蓉平日里走路就慢,今个儿下台阶的时候又在想事,等上马车的时候还在思索其中关节,却没注意到,男人正在换衣服。 车厢中的储物格有备用的衣袍,脱至亵衣亵裤,听见女人上来,舒展肩膀,唤她,“替我穿衣…” 诶? 俞寄蓉这才看过去,瞧见他那么大剌剌的坐着,竟让她去伺候穿衣? 本就积存着的火气升腾,“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若是告诉她,也不至于会变成现在这样… “告诉你有什么用?”裴尧交叉双手枕在后脑处往后仰,抬起一条腿放在方桌几上,“你是能杀人还是能放火?” 姨父姨母之死,就是她的心结,始终疏解不开,若早知道,也许,也许,她会换一种活法吧… “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他一定知道。 男人指了指木兰青色的双绣暗袍,眉梢一挑,怀揣恶意,“喏…” 乌龟王八蛋的混账东西… 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她只会这一句,低眉垂眼的站起来过去,将衣袍抖落,弯下身体给他穿上两只袖子,但前面的扣子有些难系,“你转过来…” 难得裴尧听话,将腿收回来面对着她。 这个女人长得真不怎么样,身材也不好,面相也苦,说出口的话也不招人听,还总不识好歹,但是,他很庆幸,当初她活了下来… 陪伴他度过暗黑的数年… 系好扣子,又将腰带弄好,上边的玉印她是第一次看见,正方印鉴中央的镂空里仿佛还有个圆形的东西,似刻有字的? 还未等看清,便被男人一把抢走,唬着脸道,“谁让你看的?” 俞寄蓉再次感叹这人就是个疯狗,随时随地不分场合就准备咬人,“你能说了?” “说什么?”裴尧把玉印放在掌心中,反复摩挲。 “到底是谁?”她以前猜的是老夫人,但这般情形又不像… “陪我饮酒。”男人不知何时拿出来个纯金镶有虎头流嘴的酒壶,清凌凌的酒香溢出来,飘散整个车厢。 “你这个说话不算数的小人…” 俞寄蓉没忍住,指着他骂出来,不想马车突然颠簸,没站稳就头朝下跌了他坐的宽榻之上,裴尧正好搂住她的后腰处,抬手冲着某处就是一巴掌,“叫你骂我…” 愤愤不平的回头瞪着他,男人却愈发高兴,哈哈大笑,“下次你若再不听话,干脆就打这儿吧?” 女子脸皮突然涨红,连滚带爬的重新站起来,坐在很远的位置上。 越想越气,转头看着他,情绪激动,声儿恼的都带上了颤音儿,“看我好欺负,你就专门戏耍我,是吧?” 大坏蛋。
第27章 . 幕后 世子恐怕知晓了什么 马车不疾不徐的行驶, 弯檐处四角坠的裴府木牌哗哗作响,车厢内男人斜躺在宽阔的长榻上,手持白瓷蓝底绘梅的酒杯, 呷口进嘴, 细细品咂其中香气。 狭长的眼尾扫着一侧避他如蛇蝎的女人, 眸底深邃覆暗,忽而眼皮垂下, 耳边传来女子裙裳的摩擦声, 以及她跪下时蒲团被用力挤压后的沙沙声, 安静许久,听见她说,蓉儿替你们报仇了… 恐怕她是又哭了,声调颤抖的厉害, 断断续续的前言不搭后语,他是后来才捋顺明白, 该是去芦雪庵时巧遇范氏,察觉异常后寻到了背后之人, 其中艰难不言而喻,最后,女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伴着一声划破长空的利箭声, 她死在了长生灯前。 猛然惊醒, 粗喘着气坐起身来, 手中酒杯摔落到地,环顾一周,马车上已经没了人。 承德等在外头,听见声音掀开帘子道,“圣上请您入宫。” 两日前, 嘉康帝的护法道士又死了一个,且留有的活口被审讯出来,竟然是太子,圣上本欲重罚,但架不住皇后一族拼命施压,此事便不了了之。 裴尧被禁足,一众跟随武臣不敢轻举妄动,再者文臣擅言论,他们也比不过,所以,圣上又坐不住了,这才急急召他入宫。 太极宫中,嘉康帝刚打完坐,服用了炼化的仙丹后神清气爽,见他来闲适的摆摆手,叫人赐座。 头戴珊瑚顶冠身穿宝蓝色一品麒麟补服的男子却屈腿跪下,额头点地,双手举高,大声道,“臣枉费圣上的厚望,请收回虎符。” “臣自请驻守边疆,永世不得回京。”裴尧手中捧着的赫然是掌控三军的青铜虎符。 嘉康帝没料到他会弄出这么一手来,本以为小小的教训能令之越来越忠诚,熟料被反将一军。 “爱卿这是何意啊?”上首帝王的脸色犹如阴雨天的电闪雷鸣,丝毫没有征兆。 裴尧将后背屈的更低,及至匍匐,声音悲怆哀鸣,“臣一介武夫,于朝堂之上屡次受太子党口诛笔伐,唯有对圣上的一腔濡慕之心唯以匹敌,但…” “臣实在不知犯了何错被圣上禁足自省…” 话中不见怨气,反而让嘉康帝察觉到其中的真和忠… 大太监没料到这么多日还能被倒打一耙,忙解释道,“圣上所批阅的奏折缺失,难道世子真不知犯了何错?” 不待他答,嘉康帝怒道,“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奴才说话了?” 大太监蓦然惊慌,抖着腿跪倒在地不断求饶,“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嘉康帝却是亲自下了御台将裴尧扶起,男子顺着力气微微起身,在垂头处阴狠的望向仍跪地求饶的太监。 “圣上,呈上的奏折最终都是经过太子手中,论说多与少,臣怎会清楚?” 一句话让太监抖如糠筛,砰砰砰的磕头,如今嘉康帝还能不明白这话其后的含义可就是个傻子了,转过身抚掌大笑起来,“是啊,朕不知,爱卿也不知,但你个奴才却知道,恐怕是那个孽畜指使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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