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快意占据了上风,李恒眼前的害怕和担忧慢慢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看见李裕眼下这幅错误模样的快慰,李恒继续道,“父皇同母后大婚,后来有了你,父皇有多喜欢你!他觉得你才真正像他,他同你才是父子,哈哈哈哈!但他小时候多喜欢李坦,他后来就有多下不了手,最后被李坦算计,都是他应得的,自食其果!但他自始至终,都忘了他还有一个儿子在!” 李裕沉声,“父皇怎么会忘了你?他诸事都想着你……” 李恒打断,“是啊,他诸事都想着我,因为我是病秧子,他愧疚!他当年仓惶逃出京中,根本没管过我,等他回京的时候,发现我娘生我的时候死了,我留了一身病,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在补偿我。但在他眼前,从未将我和你,还有李坦放在一处过。我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将死的儿子,他可怜罢了。” “那你呢?在你眼中,丁卯算什么?”李裕忽然开口,李恒僵住。 李裕口中突如其来的一句,他不仅将军柱,而且慌乱。 早前眼中故作的沉稳泰然都在这一刻崩塌,紧张道,“你见到丁卯了?!” 李裕见他眼眶瞬间红了,不像早前提起他和李坦时那样快意,甚至有些颓然和无助。 李裕仿佛看到早前的李恒。 李裕鼻尖微红,“我见到了,我不仅见到了现在的丁卯,还见到了日后的丁卯。” 李恒双眉紧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胡话,但没有轻易打断他。 他担心丁卯,他也想知道丁卯。 李裕果真继续,“李恒!你做得所有这些事情,你替丁卯想过吗!你想过他会怎么样吗!” 这句话似是触到李恒心底深处,李恒不由自主反驳,“我怎么没想过他!我怎么会不想他!就是因为他出生,我才看到希望,但我看到绝望!我不想让他像我一样活着,我不想让他成为我一样的病秧子,活死人,掰着枝头过日子,做个皇室中最无关痛痒的人!想让他堂堂正正活着!我想让他挺起胸膛做人!我没有的,我都要给他,我要让他出人头地!我要让他等上皇位!我要……” “他才多大!”李裕打断! 李恒愣住。 暴雨如柱下,李裕字字句句都如同这惊雷与暴雨一般,当头棒喝着,“我问你李裕,他才多大!他想要这个皇位吗?是他想,还是你想?!” 李恒好似被人无情解开面纱,还在羞愤得遮掩着,“我想!我想又怎么了!我想他出人头地,我想他登基,我想他不像他父亲一样,怎么了!” 李恒恼意。 李裕驳斥,“你是想他做皇帝,还是你想自己做!你真是以他为理由,还是你自己要一个理由,所以拿丁卯当理由!” 李恒恼羞成怒,“你胡说!” 李恒眼底通红,也剧烈喘息着,整个人都在打着抖,情绪剧烈波动着。 李裕再度迈步上前,“就算你成功了,我死了,李坦死了,你不清楚你自己身子什么模样,你把自己和丁卯推到风口浪尖,想过你给丁卯留了一个什么烂摊子吗!” “我想过!”李恒怒意! “你想过什么!”李裕朗声,“丁卯那么小,如果你失败了,你万劫不复,他呢?他一辈子都完了,会成为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他不敢堂堂正正做人,他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敢承认,他会终日诚惶诚恐,他会唯唯诺诺,他会成为你最不想他成为的人,他会过得没有尊严,像个乞丐,他甚至会忘了你,也忘了恨你!你想过吗!” 李恒僵住。 原本他是想反驳的,但不知为何,李裕说起这些的时候,犹如亲眼见到过一般,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李恒原本就关心丁卯,在李裕说完之后,这幅幅画面犹如画卷一般在李恒面前铺成开来,让他面色煞白,面如死灰,一时忘了说什么,做什么,整个人好似失了魂魄一般,一丝生气也没有。 李裕说完刚才的话,也情绪剧烈起伏着。 原本见李恒咬牙切齿,但在听完他口中的话后,又见李恒没出声了,双目噙着眼泪,眼泪混着脸上低落的雨水,仿佛看到最不能接受的场景。 李裕停了片刻,再又继续,只是声音平和了许多,“就算你成功了,他坐得稳那个位置吗?你就这么自信留给他的辅佐之人能辅佐住他?你是真的相信,还是你一厢情愿,你比我更清楚。父皇尚在,李坦都能做这些事,我也能成废太子,被人逼上绝路,丁卯连你都没有了,他还有什么?” 李恒攥紧掌心,重新仰首靠着身后冰冷的石像。 李裕的话,敲碎了他最后一层掩饰和包裹,让他赤.裸得面对自己心中的自私与欲望。 他没想过吗? 他自己都不信。 他想过…… 李裕看着他,知晓他心知肚明,“你都想过,但这些都不能成为你放弃的理由,因为你好容易才等到了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因为从小到大,你都活在自怨自艾里。你想成为丁卯眼中,你想要父皇成为的模样,但丁卯不是你,他想要的只是你平安!!每次我陪他外出的时候,他坐在我肩膀上,都同我说,他不想你生病,他想你一直在!他那么小,他连死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觉察得到害怕!但是你自私,你明知这么做的后果,你只是不甘心而已!李恒,是你自己不甘心,不是丁卯!” 李恒双目通红,“胡说!你胡说!” 李恒歇斯底里,“我不信!!” 李裕看着他,忽然悲从中来。 他不是不信,是他不愿意相信。 这样的人,叫不醒。 李裕喉间哽咽,“你真以为丁卯会好吗?他是会活下去,但会活成我刚才告诉你的模样……” 李恒更加暴躁,“不会!不会!他哪里!他在你哪里是不是!你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 李裕眸间更加湿润,最后的一句话,艰难出口,“你赢了,你是能坐上皇位;但你也知道,如果你输了,我会留下丁卯是吗?” 李恒整个人愣住。 李裕继续道,“你就没想过,万一是李坦赢呢!丁卯会怎么样?” “不可能!我怎么会输给李坦!不可能!” 李裕知晓他已经听不进去了。 李裕看着他表情扭曲,模样狰狞,声嘶力竭,全然没有早前那个温文尔雅,与世无争,会在他同李坦置气的时候,出来安抚他的温和模样…… 李裕喉间轻咽,忽然悲从中来。 最后看了一眼还在拼命辩解的李恒,李裕忽然转身。 李恒怔住,“你去哪里!李裕,你去哪里!” 他想挣扎着起身,但是起不来,山神庙外天似被捅漏了一般,他眼中也似要失掉最后一分希望,他没站稳跌倒,惊慌开口,“李裕,你站住!你不要杀丁卯,你不要杀丁卯!” 李裕转身,看着他咳血的模样,一身是伤,早前在山中搜捕的人,应当就是将他逼到此处的人,他已经是樯橹之末,眼下眼中都是绝望,害怕,“不要杀丁卯,他是无辜的!” 李裕沉声,“你不该说这些,在你做所有事情之前,你早就应该想到,是你将他一步一步推到这里,杀他的人从来都不是我和李坦,是你!” 李恒瞬间面无血色。 李裕知晓这句话诛心。 李裕再次转身,身后,李恒已有哭腔,大雨里,他受了伤,站不起来,只够爬处一段,撕心裂肺喊着,“李裕!丁卯从小就喜欢你,你怎么忍心杀他!你替我照顾他,我不想……不想他活成那个样子……” 李裕咬紧牙关,忽然爆发:“我为什么要照顾他!就因为你要杀我,三番五次,你给我活路吗!你给父皇活路吗!!你给过长风国中千万驻军和百姓活路吗!!!丁卯不是无辜的,他为什么是无辜的!” 李恒石化。 他从未听李裕这么说过话,从头到位,透着说不出的上位者的威严,天子气度,不像他,也不像李坦。 他同他们都不像! 李裕再次转身,双目通红里,踏着山神庙前深深的积水远去。 大雨让视线模糊,惊雷漫天,将整个天边着凉,李恒攥紧掌心,最后喊道,“李裕!不要让他再姓李!不要让他记得有我这个爹!不要让他……” 李裕驻足,最后的这句他没有听清,但也没有回头。 眼泪早已连同着暴雨,染湿了身前的衣襟。 江之礼轻声道,“殿下,李恒他自尽了……” 李裕指尖掐紧掌心,掐出丝丝血迹来,双目早已红透。 江之礼低头,不知道当说什么,便噤声。 山中风雨交加,雨势比早前更大了些,咆哮着的山风就着雷电,刮得一侧的小树似是都要连根拔起。 “埋了他。”李裕沉声,重新迈步,没有再回头。
第117章 小豆芽 江之礼随殿下出了破庙后, 洛铭跃就撑伞穿过天井,去了殿中。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殿下要让她去娄长空这里帮忙,虽然, 她是猜到娄长空是女的了,但她一直都偷偷的, 也没同旁人说起过啊…… 她又不傻,才不会在人后嚼殿下大的舌根子, 顶多只是和江之礼,还有彭鼎在一处的时候, 说说殿下的八卦, 但江之礼和彭鼎迄今为止都以为楼长空是男的, 她也没戳穿呀…… 难道殿下知晓她知道这件事? 还是,她被殿下发现了? 难不成,殿下真能窥探人的心思? 洛铭跃越发觉得之前‘佑安’这个表字,她真没告诉过殿下,该不是真能听到旁人心底的话吧? 洛铭跃思绪间,正好行至大殿这里,远远看到娄长空。 洛铭跃上前, “东家。” 温印看了她一眼,洛铭跃拱手,“主家同江之礼一道出去了, 让我来这处帮忙, 东家有时吩咐。” 温印颔首。 洛铭跃也看到地上铺好的褥子上睡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温印在照看着,洛铭跃也一眼看到他嘴唇没什么血色, 但是脸是红的, 应当在发烧。 正好, 温印看向她,“取些水来吧。” “好。”洛铭跃照做。 洛铭跃干练也利索,许是都是女子的缘故,也心细,取水的同时,又在一侧凉了一碗水,怕稍后很快要用。 洛铭跃端水给温印,温印接过。 洛铭跃凑到她跟前。 洛铭跃也喜欢小孩子,看着褥子上缩在一处的小孩子,是生病了,看模样也有些可怜。 “水是给他喝的吗?”洛铭跃惊讶。 温印点头。 洛铭跃好奇,悄声道,“可是,他睡着了怎么喝呀?” 温印笑了笑,取了一侧的筷子沾了沾,轻轻替丁卯润湿嘴唇。 “哦~”洛铭跃会意,眸间渐渐带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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