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心中其实有些绝望,但温兆没有。 温兆一遍遍告诉他,快到了,殿下再等等,有援军了,快到援军处了,前面就是援军,他听到声音了…… 他每次都打起精神来,但发现温兆在说完这些之后,他们其实已经又走了很远,却都没有温兆方才口中说的援军,声音和安稳之处,这些都是温兆安抚他的…… 他受了伤,一直都是温兆背着他,温兆没有沮丧,但反而沮丧的是他,“温兆,你又骗我。” 温兆温和笑了笑,同他道,“那我同殿下说说我们家龙凤胎吧。” 他知晓温兆其实已经很疲惫,但怕他失望,或是坚持不下去…… 他也受了伤,人在受伤的时候就会迷茫,有时候,甚至找不到出路。 他就找不到…… 但他一直有温兆陪着,也听了龙凤胎很多事。 “龙凤胎里一个叫小鹿,一个叫瑞哥儿。” 他原本很沮丧,也不怎么想听,只是不想扫温兆的兴,但听到温兆说起名字,他也忍不住好奇,干涸的嘴唇轻声问道,“为什么一个拿动物做小名,另一个不是?” 他好奇就好,温兆唇角也干裂了,却笑道,“小鹿这个名字是我妹妹取的,她说麋鹿骄傲,希望龙凤胎里的姐姐,日后会是个骄傲的姑娘,我觉得很好。” 温兆说起这些的时候,言辞间都是骄傲,李裕能感受得到,温兆也朝他道,“我妹妹也是,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 那是李裕有一次失去意识前,迷迷糊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很久之后他才知道,温兆说的是温印。 一个有主见,又骄傲得像麋鹿一样的姑娘…… 李裕收起思绪看向温印。 温印正在打量着周围的禁军,基本两三丈就有一个禁军在值守,很密集,应当连大理寺牢狱都未曾这么有这么密集的看守过。 光是这些禁军,应当都比侯府中的下人要多得多。 远远看去,像是整个侯府都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这阵势,怕是天家祭天的时候才有的隆重,看来是真怕永安侯府将李裕给“吞”了。 这还只是在京中,永安侯府内,去定州的一路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什么?”李裕问起。 温印回神,“没什么。” 她是在想,李裕昔日是储君,这些禁军都是随行护卫的;而眼下,却都成了看守他的人,他心中不会不恼意,介怀,只是未说。 温印轻声,“你没事吧?” 他会意,淡淡垂眸,“没事。” 言辞间,很快到了偏厅处,偏厅中也满满都是禁军,比方才长廊处还要密集些,温印料想这几日应当都是如此。 偏厅苑中,温印远远见到祖母和父亲,早前归宁时还是她一人,眼下是李裕同她一道。 “小鹿,瑞哥儿。”庄氏唤了龙凤胎一声,“姑父和姑姑要去见曾祖母和祖父了,来娘这里。” 龙凤胎听话点头。 早前庄氏就同两人说好过,李裕放下小鹿,温印也松开瑞哥儿,龙凤胎朝李裕和温印两人道了声,“姑姑,姑父,晚些再找你们玩~” “好。”温印应声,龙凤胎就乖乖去了庄氏身侧。 温印再抬头,已经见祖母和父亲起身。 李裕牵了她的手一道入内,这次温印没再多看他,好像这一路已经习惯。 即便是废太子,李裕也是天家血脉,于情于理,老夫人和永安侯都应当起身相迎。 李裕目光看向永安侯,永安侯一直在朝中,李裕早前就很熟悉,而老夫人处,他见过的次数少,但也有印象,李裕才松开温印的手,朝着老夫人和永安侯拱手,“见过祖母,岳父。” 老夫人轻叹,“折煞我这老婆子了,快起来。” 老夫人开口,永安侯便没再开口。 李裕温声朝老夫人道,“李裕如今是庶人,无非是向祖母和岳父问候,哪有折煞一说?” 李裕已经能平静说出这话,而非自暴自弃,老夫人眼中都是欣慰。 永安侯适时开口,“都坐吧,别站着了。” 厅中才都回过神来。 温印上前,扶祖母回主位落座,父亲也在一侧落座。 李裕也一道上前,“早前昏迷未醒,阿茵一个人归宁,眼下,当把敬茶补上,还请祖母,岳父受礼。” 温印刚扶祖母落座,听到他说这句,两只眼睛都瞪圆了去,李裕早前没同她商量过。 纯属自由发挥…… 果真,祖母和父亲都转眸看向她,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方才李裕口中那声“阿茵”也唤得炉火纯青,阿茵是她的闺名,旁人不会告诉李裕,只能是她自己,再加上刚才李裕一口一个把敬茶补上,不说祖母和父亲,就连温印自己都觉得有些浮想联翩了去…… 李裕的身份特殊,永安侯也需在心中斟酌,有永安侯在,老夫人便未出声。 永安侯不由多看了温印一眼。 温印:“……” 稍许,永安侯向老夫人道,“人之常情,也不算逾矩。” 老夫人跟着颔首。 刘妈会意。 当即,就有丫鬟抱了蒲垫上前,早前温印回门代替李裕敬茶的时候,就是跪在蒲垫上敬茶的。 “不必了,颔首致意,心意到了便是礼数。”永安侯每一句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茶水端上来的时候,刘妈也备好了敬茶时要给新姑爷回礼的红包,逐次放在老夫人和侯爷一侧的茶几上。 李裕先行至老夫人跟前,刘妈从身侧的丫鬟手中端起茶盏,双手递给李裕,“请新姑爷给老夫人敬茶。” 李裕从善如流,“祖母请喝茶,祝祖母福寿绵绵,松鹤年年。” 他年纪虽然不大,但胜在眉目间的清朗俊逸,早前是天之骄子,眼下亦带了少年天生的阳光,很容易让人不想移目。 “好。”老夫人从他手中接过茶盏,又多看了他两眼,然后轻抿了一口,放下茶盏,又将一侧的红包拿起,递到他手中,“愿你们夫妻二人相互扶持,日子和和美美。” 李裕双手接过,“多谢祖母。” 黎妈上前,李裕将红包递给黎妈收着。 李裕又行至永安侯跟前,如法炮制,“岳父请喝茶。” 永安侯在朝中,他自己眼下的身份特殊,说什么祝词都不好,索性不说,厅中都心知肚明。 永安侯接过茶盏,也轻抿了一口后放下,将红包递于他手中,轻声道,“身体康健,否极泰来。” 是一语双关,但寻不到错处。 李裕接过红包,“多谢岳父。” 永安侯伸手扶他起身。 李裕又将红包递给了黎妈,黎妈一并收着。 温印从开始就在一侧看着,看得忘了眨眼,不得不说,李裕的一系列礼节和气度都让人赏心悦目,他敬茶,比她早前敬茶得时候舒服多了。 但为什么舒服,她也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听父亲开口,“坐吧,别站着了。” 李裕牵了她的衣袖一道去一侧的偏位落座。 老夫人都看在眼里。 庄氏一共带龙凤胎去过离院两次,第一次回来的时候,勉强说他两人还好,老夫人一听就是不怎么好,但怕她担心,特意反着说的。 第二次回来的时候,龙凤胎叽叽喳喳说了不少和姑父还有姑姑在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的场景。 老夫人精明,光是听龙凤胎的描述就知晓他们两人之间亲近,再加上庄氏也提起,老夫人慢慢放下心来。 这次从入偏厅,李裕就牵着阿茵,阿茵也没不习惯的举动。方才,又熟悉自然扯了她衣袖,阿茵便同他一处,老夫人看在眼里,也心底澄澈。 “早前听说离院大火,可要紧?”归宁时总要寒暄,偏厅大门又大氅着,禁军塞满了整个苑中,府中还有东宫的耳目,没什么能遮掩的,永安侯光明正大寒暄。 李裕应道,“劳岳父记挂,院中都还好,也都是阿茵在操持。” 一句话转到温印处,是体现尊重,也顺带将话带到了温印这里。李裕是储君,很清楚话怎么说,事怎么做。年纪不大,但圆滑世故。 永安侯是熟悉李裕的,老夫人见得少,但越看越觉稳妥。 温印接着李裕的话道,“那处苑子原本就年久失修,很容易失火,早前是没人住,人一常住,就容易走水。提前暴露也是好事,人都没事,就烧了些苑中的物什,但不能住了,已经重新让人在起图纸,苑子会重建,等过完年关,开春就能动工。” 温印徐徐道来,也解释得清楚,早前老夫人和永安侯心中的顾虑也去了多半。 老夫人又问起,“那,眼下住在院中何处?” “梅苑中有处赏梅阁,是座两层的阁楼,寒意窜不上来,比早前的屋子好多了,而且视野宽阔,也赏心悦目。若不是主苑走水,还发现不了这处好地方。”温印也是极会说话的人,被她这么一说,坏事变好事。 李裕笑了笑。 老夫人放心了,这又看向李裕,“殿下身子好些了吗?” 都知晓他昏迷了这么久,在京中也不是什么秘密,老夫人问起也是常理。 “劳祖母记挂,好多了,就是太医看过,说还要将养。”说着说着,又迎风咳嗽了两声。 温印:“……” 温印差点都信了。 听到李裕咳嗽,老夫人还是紧张起来,唤了声“刘妈”,刘妈赶紧上前,换了杯温水给他润喉。 老夫人又叮嘱了声,“府中这两日的碳暖添足些。” “老奴省得了。”刘妈应声。 老夫人又继续问起,“离院里的厨子可好,做的东西殿下还用得习惯吗?” 李裕温和应声,“祖母,习惯的。” 温印也道,“离院的厨子是黎妈从侯府带过去的,变着方子挑着爱吃的做。我这趟回京有些畏寒,让黎妈请了林家铺子的胡师傅食疗,每日都有菜式送来。” “那就好。”老夫人放心了,便又朝黎妈吩咐道,“黎妈,你告诉刘妈一声,这两日在府中,让府中挑他们爱吃的菜做。” “是。”黎妈也应声。 老夫人是内宅妇人,问起的也多是后宅中的事,温和亲近,没有谄媚,亦无奉承,更没有落井下石。 母后过世得早,父皇又忙于朝政,除却年关时同父皇在一处话家常,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时候了。 李裕看向老夫人,心中莫名亲切。 永安侯一直没怎么说话,等老夫人这处同李裕说完话,永安侯这才开口,“去书斋吧。” 归宁都是男子一处,女眷一处。 李裕也起身,临行前未忘同温印说声,“你先同祖母一道,我去去就来。” 诸事有交待,亦温和,永安侯看在眼里,“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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