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对着他入睡的时候,他当然看不见, 但眼下, 他是光明正大看她的。 她模样本来就生得很好看。那种好看, 是刻在骨子里的好看,不妖娆,也不古板,似温婉大气里,天生就带了明艳动人,不需要刻意修饰,都写在颦笑里。 李裕忘了移目,安静看她。 脑海中想起这两日在侯府的时候,温印教他煮茶,永安侯中途离开,他问她,“还煮吗?” “煮呀。”她温声,“又不是煮给我爹看的,你不是要学吗?” 他笑了笑,“好。” 永安侯的茶柜琳琅满目,两人挑茶的时候,脑袋好几次凑在一处,最后挑了温印觉得简单意易上手的。他才开始学,温印没有同他对坐,而是坐在他身侧,免得他才刚学煮茶,没留意,被沸水烫伤。 温印从煮茶杯开始,手把手教他。 她细致耐性,他如沐春风…… “怎么样?”等一沸出壶,他问起。 她目光微讶,“真挺好。” 他笑了笑,“那再煮一个?” 她喜欢煮茶,那就一处煮茶。 “要不,煮这个?”她这次从茶柜里挑了其中一个茶罐,看模样,应当是她想煮的茶。 他眨了眨眼,是云州珀珞。 他喜欢云州珀珞,但昨日见过永安侯煮云州珀珞,很难…… 果真,温印轻声叹道,“算了,这个好像对新手来说难了些,我们换一个吧。” “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在吗?”他唇畔微牵,从她中接过茶罐。 “也是。”温印也跟着笑起来。 两人回到茶几前。 “慢一些……这个茶要慢慢下才能煮出味道。”温印在一旁提醒。 “这么慢行吗?”他转眸看她。 “凑合。”温印轻声。 他笑了笑,从善如流。 这茶确实难煮,火候,放茶的时间,还有旁的都要掌握好,李裕手忙脚乱,温印尝过之后不由感叹,“方才那壶煮得好,我还以为是巧合,这壶这么难的你也煮得好,说明你有煮茶天赋。” 他颔首,“那我日后煮给你喝。” 温印知晓他打趣,“那得让黎妈多备些茶才是,你这是在兴致上,图好玩,什么都想试试,就同龙凤胎吃糖一样,其实不在乎哪个糖好吃一点,喜欢的是打开糖果时的惊喜感,就和你煮茶一样,能煮成什么样子不知道,反而有兴趣……” 她话音未落,他塞了瓣橘子在她嘴里。 温印:“……” 但她还是津津有味的吃了。 李裕笑道,“还要吗?” 她也点头。 李裕又喂了一瓣给她,她吃完看他,“好好的,你剥橘子做什么?” 他应道,“昨日岳父说的,云州珀珞配橘皮煮,有人喜欢。” ‘有人’自觉看他。 他又凑近了些,“诶,你说,你是不是其实喜欢的是吃橘子,不是橘皮煮茶?” 温印刚想开口,忽然反应过来,他在讽刺她刚才说他煮茶像龙凤胎吃糖的事…… “李裕!”温印微恼。 结果刚开口,李裕又塞了一瓣橘子在她口中。 她被怼了一口橘子,忽然不说什么了,因为,确实橘子好吃…… 当时他便笑了。 眼下也是。 看着温印安静侧躺在床榻上入睡,他伸手牵了牵锦被。 他早前对她有印象,是因为她是永安侯的女儿,也因为她是京中的世家子弟时常挂在口中的美人。 嗯,是美人不假。 就是,他怎么没早点遇到她…… 但眼下也算迟。 李裕拿起一侧的书册,一面看书,一面安静陪着她。 但许久过去,李裕也只看进去几页,起初还好,再后来便不怎么翻得动了。 今日是年关,他不知父皇在宫中如何? 父皇一直不怎么喜欢李坦,他们兄弟几人一直都知道,宫中也都知道,便是朝中也都知晓。 李坦是他二哥,从小天资聪颖,从小时候起,诸事都要比旁人做得好,打着谦虚的名义,实则心高气傲,回回都要把旁人比下去才行,所以会让旁人尴尬得下不来台。 李坦年长他六岁,却在父皇跟前要同他比试诵书和策论。 他小李坦那么多,小时候的他自然比不过李坦,那时的李坦也要多谦虚有多谦虚,还会在父皇面前指点他功课。 他那时候不觉得,长大了才察觉,每次李坦温和指点他功课背后,都会有意无意参杂些□□,似是不经意间说与父皇听的,大致都是,你这样懈怠,偷懒,不上心,日后如何做储君? 那时候的李坦是比他出众,但他慢慢大了,李坦也开始有比不过他的时候。 刚开始还好,后来李坦就一直变着方子同他比,直至李坦胜出他一筹为止。其实大家都很难堪,他也见父皇脸色难看。但李坦就似钻牛角尖一样,一定要证明自己…… 他会笑着说,不比了吧,二哥的学问本来就好,他就不出丑了。 父皇欣慰看他。 李坦却道,“怎么,你不敢给父皇看看,你是做功课去了,还是沉迷玩乐去了?昨日不还蹴鞠了吗?” 他看向李坦,他蹴鞠是因为…… 他同李坦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好,李坦对他敌意很重,他也喜欢李坦,这种时候大哥如果不出来缓和,场面会更难看。 尤其是父皇这里。 “小孩子活泼好动,太子这年纪已经算沉得下心了,二弟的学问好,父皇也欣慰,何时我能像你们一样,也就知足了。”大哥掩袖咳嗽了几声,原本以为是轻咳,但后来咳得有些重,险些喘不过气了,再后来,父皇便让大哥回府将养。 大哥出身不高,是父皇早前身边的婢女所生,大哥出生时正值动荡,刚出生就受了闪失,父皇一直内疚。但大哥性子闲适,无欲无求,即便看了不少大夫,身子没什么起色,也不往心里去。 到后来小丁卯出生,大哥还特意给他取了“丁卯”这样的小名。 甲乙丙丁卯,丁卯最不起眼,民间说贱名好养活,大哥是期望丁卯身子康健,旁的都不重要。 他早前见江之礼的时候,江之礼同他说起过宫中之事。 舅舅带他回京前,大哥同大嫂正好带了小丁卯去京郊,刚好避过了逼宫这场祸事。但四弟年幼,还没有到自立府邸的年纪,逼宫那日,四弟兵荒马乱中落水而亡…… 他听江之礼说起四弟没了的时候,愣了许久。 他们兄弟几人在父皇跟前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但转眼间就像一场梦散尽了。 江之礼也说起,大哥和丁卯下落不明。 但此时的下落不明反倒好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李坦为了要他的储君之位,日后的天子之位,手足在他眼中早就不是什么,但四弟年幼,才满了八岁。 年关时原本不应当想这些,他也尽量平和不去想起,但到底这个时候,除夕年关,万家灯火,这些都浮上心头。 明日是初一。 初一宫宴上父皇会露面,但他应当见不上了。 李裕也不会让他见父皇,至少眼下不会。 他想起早前同岳父在一处煮茶的时候,岳父看着他,特意提醒,煮茶要有耐性,否则好茶会煮废…… 他知晓他眼下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去定州只是开始。 李坦能架空父皇,做这么一个局,不会这么容易。 李坦心高气傲,眼下不会见他,但日后,等李坦手中的政权已经全然稳固了,他才会见他。 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见他…… 李裕收起思绪,见床榻上的温印已经睁眼了。 “醒了多久了?”他问起。他刚才根本没留意,一直看着书页出神,他是不知道她醒多久了。 温印轻声,“好久了,看你一页书册都没翻过去,做样子。” 他笑了笑,“我在想事情。” 温印是没怎么睡醒,所以他说一句,她迷迷糊糊接一句,“嗯,看出来了。” 李裕放下书册,“酒醒了吗?” 她点头,又问起,“什么时候了?” 他转头看了看一侧的铜壶滴漏,温声道,“吃年夜饭的时候了,吃吗?” “吃,当然要吃。”温印撑手起身,一面揉着眼睛,“我同黎妈说了,年夜饭让厨房做了好多好吃的。” 李裕凑近,“你是不是每次起来都会这么揉眼睛?” “嗯?”她费解看他,“怎么了?” 他笑了笑,“别揉了,越揉越肿~” 温印愣住,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在笑她今日离府前哭过,但等她反应过来,李裕已经下了楼梯。 “李裕!”温印恼火。 …… 温印睡了些时候,身上的衣裳都褶皱了,温印换了一身衣裳,洗了脸精神了稍许才下了阁楼。外阁间这处,年夜饭已经备好了。 虽然今晚只有她和李裕两人,但年夜饭的饭菜还是很丰盛,种类多,但份量少,也没浪费,每样都很精致。 李裕一眼看出与平日的菜不同。 “这些是定州菜,山珍海味你吃腻了,肯定没吃过定州的年夜饭,我让黎妈寻了定州的厨子做的。”温印说完,李裕好奇伸了筷子,“这是什么?” 李裕看着夹住的话梅。 “酸甜口的开胃凉菜,话梅番石榴。”温印自己也夹了一块入口。 番石榴?李裕想到,“南顺才有吧。” 他能认出不奇怪,温印也不隐瞒,“是,是从南顺运过来的。” 李裕想都不用想,“又是娄长空?” 温印夹的话梅刚放到嘴里,不由皱了皱眉,怎么总往娄长空这处猜。 早前李裕总提娄长空,她还紧张担心暴露,慢慢的,她发现李裕是不会把她往娄长空这处想的,她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但李裕好像对娄长空总有莫名敌意,她觉得他是惦记铁矿,耿耿于怀的缘故。 温印轻嗯一声,没多提。 李裕酸意,“他怎么总喜欢给你带东西?” 温印头疼,一个谎要十个谎来圆,早知道不让人做话梅番石榴了。 温印硬着头皮道,“他……很贪嘴,喜欢吃,所以,到处的零嘴他都有,我也贪嘴,所以他都会带我一份。对他来讲,也就是举手之劳的意思,算不上喜欢给人带东西。” 只是刚说完,见李裕一直看着她,她顿了顿,好似眼下才忽然觉察了些什么一般,补了句,“他也给赵暖带,赵暖更贪吃,比我还贪吃,赵暖经常把他的都吃了,他也拿赵暖没办法。” 她心中略微错愕,李裕……李裕不是在吃娄长空的醋吧? 这个念头让温印慌张得咽了一整口白米饭。 但她说完,李裕确实脸色微缓。 温印同他成亲了,同娄长空什么关系?至少,眼下坐在这里和她一起吃年夜饭的人是他,相拥而眠的人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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