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威胁之意昭然若揭,可毛苏利并不想节外生枝,低声道:“事情发生非我所愿,我也没想到对方是个狠岔子。” 新安抚使当众处决马匪,其实意思很明显,既是树立自己威望,也是在警告马匪乃至马匪背后的人,我对你们不会手软。 只是到底没正面对上,在未弄明白对方身份之前,毛苏利是不想和新安抚使直接撕破脸皮的。 “我不管你愿不愿,我就问我兄弟折进去,你为何不搭救?如今我兄弟惨死那新官手里,你就说怎么办吧?” 莫朵哈拉可不是个软脾气,刺声道:“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还威胁到我们头上了?” 独眼豹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男人说话,女人不要插。死肥婆娘,别人怕你阿尔丹氏族,我独眼豹可不怕。” 他提着马刀,直指莫朵哈拉的鼻尖,颇有一股光脚不怕穿鞋的狠气,一时竟把莫朵哈拉吓住了。 毛苏利忙从中劝道:“说话就说话,何必动刀?独眼豹,你别看我姓毛的从那官署挪了出来,但也非你可轻视的,如果你这副态度,那就我们谈不下去了。” 他也摆出一副硬气模样。 “我要五千两。” 毛苏利变色,正要说什么。 谁知对方接下来的话,直接把他噎没气了。 “其中一半我要粮食。” 五千两也就算了,其中一半还要粮食? 只要是黑城人,谁不知道这个时候的粮价是最贵的?都赶在过冬之前屯粮,因为接下来天气会更冷,粮食就没那么好运进来了。 “你不要狮子大开口!” “我这是狮子大开口?” 独眼豹剩下那只眼睛里,露出洞悉一切的光芒。 “难道毛总管不想解决掉那个新官?他杵在那,大你一头,以后不管你毛总管,还是你阿尔丹氏族,恐怕都是人砧板上的鱼肉,你毛总管和你阿尔丹氏合着伙得罪了多少人?恐怕不用我独眼豹提醒你们,你们也知道吧。” 听到这话,连莫朵哈拉的脸色都不禁难看起来。 “给我五千两,一半要粮食,我帮你解决掉这个新官。” 毛苏利不禁追问:“你手下还有几个人?你能解决掉他?” “我手下现在是没几个人了,但只要有粮食,我就能拉来人。前阵子病虎那群人被我抢了过冬的粮食,如今正跟你一样,也在漫天遍野地找我。” “那你还……” 毛苏利懂了。 病虎没粮,但独眼豹有,独眼豹既然敢送到自己面前来,自然也敢送到病虎面前,只要有粮,到哪儿找不到卖命的人? 他脸色一阵变化莫测,过了一会儿,才咬牙道:“行,我给你五千两,一半给你粮食。但我只出这么多,而且后续不管如何,你不能攀咬出我。” “你放心,我独眼豹还是讲道义。” 见交易谈成,独眼豹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之后又约好交付粮食的时间,他再度隐进人群里消失了。 莫朵哈拉道:“你还真打算给他五千两和那么多粮食?你就不怕他拿了东西不办事?” “独眼豹不会!”毛苏利想了想,道,“这次死的人里有一个是独眼豹的亲弟弟,眼睁睁看着亲弟弟被斩首于市集,这个仇独眼豹不会不报。而且他仇家那么多,若不借着机会拉够人马,很可能他自己也是惨死下场,所以他一定会把这件事办了。” “银子也就罢,他还要那么多粮食,你到哪儿弄那么多粮食给他?” “我没有,但族里有。” 莫朵哈拉当即变色,喝道:“好你个毛苏利,你竟敢打族里的屯粮!你难道不知那些屯粮对族里的重要性?!” 每到真正的严寒来临之前,每个族群屯庄都会屯上一批够吃到破冰时节的粮食。 可以这么说,这些粮食就是人的命,屯的数量有限,拿出一批就代表着屯里有人会挨饿。 这一次,毛苏利显得尤其强硬,冷笑道:“独眼豹有句话说得没错,若我毛苏利倒了,你们阿尔丹氏也落不了好。这事你当不了家,回去问问你爹吧,想必岳丈大人一定愿意。” 卫琦自从尝到那一锅鲜美的野鸡后,就心心念念还想再吃一锅。 他缠着福儿给他做,福儿说那鸡是萨伦山送给她男人的,她男人都没吃一口,全给了他,已经没有了,她做不了。 于是卫琦又去找萨伦山。 萨伦山正羞愧自己当日的懦弱,差点坏了大人的大事,见大人的弟弟说想吃野鸡,还要亲自去打。 他自然就带卫琦去了,于是连着几日,卫琦带着萨伦山往山里钻。 而这边,福儿自打老爷子把她要的东西带回来后,就找了间空屋子折腾了起来。 这几天卫傅也忙,自打那日公开处斩那批马匪后,当地百姓大抵是觉得这个新安抚使大人真打算造福于众,于是前来告状的人蜂拥而至。 他忙着处理这些琐碎案子,还要忙着组建起能让前衙公务运转的班底。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当地读书人太少,连运转前衙公务的人都凑不够,很多事只能他自己上。 不过这事也急不了,只能慢慢来。 这天好不容易忙完,卫傅去找福儿。 发现她不在正房,问过之后才知道她还在那小院里折腾。 到了地方,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微微泛酸的酒酸味儿。这味道乍一闻,其实并不难闻,但多闻几下,免不得皱眉。 进去之后,发现整间屋子都弥漫着白色的烟气。 而那股酒酸味儿,正是那烟气带来了。 至于福儿呢,只若隐若现能看到她鼻子上蒙着一条方巾,站在那儿看锅里的东西。 “你这是在做甚?” 福儿没有说话,拉着他先出去了。 出去后,发现她白嫩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跟平时大郎玩脏了没什么区别。 福儿嘟着嘴,皱着眉,似乎十分苦恼。 烦躁地摘下鼻子上的方巾,郁闷道:“我在试师傅留给我的一个方子,但怎么试都不对。” “什么方子?” 福儿这才把来龙去脉告诉他。 原来福儿在来之后,就琢磨着靠什么赚点银子,赚钱的点子她倒有不少,但赚不了快钱。 例如酿酒酿醋之类的方子,她师傅都有给她留,但这种东西,想要做成卖出去,至少得大半年以上。 可卫傅这偏偏正是前期需要银子的时候,她琢磨了又琢磨,把主意动到师傅留给她的一个再造酒的方子上。 这个再造酒的方子,师傅写在酿酒的方子之后,也是在那个小册子最后一页,很不起眼,似乎师傅也没把它放在眼里,只是顺手给加上了。 册子上说,若是酿酒不成,又或是觉得酒不够烈,可用此法进行再造,以此来加深酒的浓度和烈度。 南人多喜欢喝诸如果酒、黄酒这种相对平口的酒,甚至皇宫里的宫廷佳酿,也多是此类的酒。 但是越往北走,当地人喝的酒越烈,因为喝烈酒不光是追求那股烧嗓子的刺激感,还是为了暖身。 当时看到这个再造法,福儿的脑袋瓜子就转上了。 她心想烧刀子这类的酒,够烈够辣也够劲儿,就是不好下口,若是她用南人喜欢的果酒黄酒,再造一番,让酒拥有烈度的同时,口感也没那么辣,会不会能在外面大卖呢? 就像当初卫傅在被流放的路上,他明明不爱喝烧刀子,但为了暖身,咬着牙也让自己喝。 是不是其实北人也不喜欢这种辣口的酒,只是没办法,才不得不喝,以至于后来都喝习惯了? 为此她还特意问了问她爷和她姐夫,两人都是打小喝的就是烧刀子,烧刀子确实难喝,但是能暖身啊。 既然想,她就干上了,特意让老爷子去墨尔根时,让他帮忙带了一套家伙什。据老爷子说,福儿要的东西太稀奇古怪,买是没买到的,只能找工匠做。 由于不能用铁,只能用铜,所以他在墨尔根花的那近四千两银子,其中有一千两,都是给福儿做那个奇怪的罩子和铜管,以及给她买酒。 东西拿到手,福儿就开始折腾上了。 可她折腾了几天,买回来的酒被她糟蹋了一半,也没把再造酒弄出来。 “为什么没弄出来?难道工匠做的尺寸不对?” 卫傅跟着福儿进了屋里,为了能让卫傅看清那套东西,福儿特意把灶里的火给熄了,又把屋门大开,等那股白烟子散出去。 “师傅留的有图,我是照着图让爷找人做的。” 怕他不相信,福儿还专门去把册子找了来给他看。 两人一边对比着图,一边研究着那个奇怪的锅罩子,卫傅甚至围着灶台转了一圈,挨着摸那罩子摸了一遍。 “不如把火烧着了,再看看?” 于是二人又去烧火,等灶中的火烧大烧旺,锅里很快就煮沸了,而随着锅里沸腾的同时,大股大股的白烟从锅里冒气,很快又笼罩了整个屋子。 屋里再度变得看不清人,同时那股酒酸味儿也出来了。 “你是说酒放在这里面蒸煮后,会顺着这根管子,流出新的酒?” 福儿无奈地点点头:“师傅的册子上是这么说的。” 只看眼前情形,她就知道又失败了,若不是知道师傅不可能骗她,她真怀疑这再造酒之法是不是蒙人的。 “既说蒸令气上,结凝露从管中流出,你这气都顺着锅跑了,怎么凝结成露?”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卫傅突然指着这满屋白烟道。 福儿一愣,眼睛又一亮。
第99章 两人再试。 这次福儿去找了些白布来,把白布放在水里煮了。 煮完后,把白布在锅四周围了一圈,把冒白烟的那些地方都堵起来,再加大灶火蒸煮锅里的酒。 卫傅道:“王御厨应该给你留的是个蒸酒的方子,只是他留的方子,跟我看到过的不一样。” “你还懂得蒸酒?”福儿瞪圆眼睛道。 每次她瞪圆眼睛时,卫傅就觉得可爱无比。 尤其有了大郎后,大郎慢慢会说几个字,懂一点事,每次碰到听不懂或听不明白的话,也是这样瞪圆大眼睛,一脸懵懂诧异地看着你,就更显得她这样可爱。 卫傅摸了摸她脑袋:“我看过的书可比你想象中的多,你忘了燕人是从辽边入关的?宫里以前也喝烈酒,只是烈酒少有好酒,渐渐才改喝中原人的酒。” “原来是这样。” 她的‘原来是这样’,让他十分有自豪感,不禁挺了挺腰。 “可你也没说你为何懂得蒸酒啊?” 这让卫傅不禁懊恼,自己竟只顾得意疏忽了这个。 “宫里既然喝烈酒,下面司酝司也试着改良过,还寻过民间酒坊的蒸酒方子,但蒸出来的酒,要么不好喝,要么白费功夫,此事自然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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