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把他哄睡了,她又侧身看了看娃。 幸好娃也睡了,那就睡吧。 会试之前一般还有磨勘和复试,这是为了防止考官与考生勾结作弊。 磨勘是乡试填榜后,将所有中举之人的朱墨两卷盖上钤印,送往礼部以供磨勘。复试则举行在会试之前,一般是在二月初,一来确定应考士子已到京城,二来也是防止舞弊及冒名。 这对卫傅来说又是一个关卡,谁也不知礼部负责复试的官员,认不认识他,若是认出他来,又会怎么处置,他只能按照步骤一步步地来。 复试当日,一家人都在贡院门外等着接卫傅。 时间并不长,也就一个时辰,卫傅便从贡院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 “倒没碰见熟人。” 如今一来甚好,至于能不能过,就看两日后放榜。 一般复试后,不合格的士子会被剔除这一次会试,但这种事发生的概率极低,因为一旦发生就是大事,代表某一省出现了舞弊情形,是时不光得禀明皇帝,皇帝和礼部都要派人去当地进行详查,是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此时礼部就因废太子赴考一事,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本来这时是礼部最忙的时候,尤其今年赴考会试的士子特别多,竟高达六千多人,这么多人一场复试是考不完的,得分数场。 如今却因为一场里头的某一个人,剩下几场都暂停搁置了。 也是巧,这场复试的主持乃礼部仪制清吏司一个六品主事,卫傅不认识此人,但不代表此人不认识卫傅。 此人也是愚钝,当时没表现出来,复试考罢就匆匆忙忙回礼部了,把事情禀给了上级吴郎中。 吴郎中一听这事,也有些慌神了,便禀给了左侍郎顾硕,于是这下整个礼部的人都知道了。 就此事,一众礼部官员经历了一场争辩。 有官员说,应该将此人剔除这一次会试,有人提出如果剔除,必然有人详问究竟,是时该如何回应?到时候如果引起风波,致使人心惶惶产生混乱又该怎么办? 自然有人问怎么就让他考到京城来了? 这个问题谁能回答?谁又能解答? 谁都不敢拿主意,谁也不能拿主意,只能再往上一级禀给礼部尚书。 彭越在听说后,也未说其他别的,只是道:“其实此事很好解决,邢主事非正常场合见过那位,让他没认出此人便罢。如今简单的事,倒劳动一级又一级,竟让顾大人也慌了神,拿来找本官寻个法子,真是……” 剩下的话,彭越未说,顾硕心知肚明。 这是彭老鬼在讥笑自己失了态。他当然知道彭越在之前曾做过前太子的太傅,可新皇上位后,并未处置此人,此人依旧是压在自己头上,还好好的在内阁当他的大学士。 但此时顾硕顾不得去怪彭越,因为对方说的没错,此事就该压在仅限一两个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少才越好处置。 如今这么多人知道,谁知会不会节外生枝?还把自己牵连了进来! 那个邢主事真是榆木脑袋人太蠢,还往上面报,上面的大人知道了,是管还是不管?管不管都为难。 如今这事倒砸在自己手上,听彭老鬼的意思,出了事反正是他的锅,与他无关。 顾硕懊恼至极,匆匆下去处置。 等他走后,彭越徐徐地叹了口气。 先生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第77章 顾硕所想没错,知道的人越多,走漏风声的几率也就越大。 当晚,一个礼部官员轻装简行来到镇国公府,不多时又离开。 等其离去后,世子黎辰和父亲镇国公坐于堂中,面面相觑。 “父亲难道没与他明说?” 镇国公叹了口气:“我虽没跟他明着说,但他如此聪慧,又怎会不懂我的意思?” “既然他懂爹的意思,为何还要去赴会试?他是怎么从建京考上来的,建京那些官员都是瞎子不成?” 不同于黎辰惊骇之下的激动,镇国公倒是沉着许多。 “他未曾观政,朝中认识他的官员并不多,更不用说建京那种地方了。下面的地方官员不识得他本人,也是正常。为了防止舞弊,考官们在考前是不允许与考生接触的,他在乡试之前,能一路考上来,倒不让人诧异,唯独乡试……” 镇国公摸了摸胡子道:“乡试之后有鹿鸣宴,考官有京中派去的人,按理说不可能发现不了。唯一能有解释的就是,那些官员发现是他时已经晚了,桂榜已张贴出,为了不使自己摊上麻烦,只能佯装不识,把问题丢到京里来解决。” 不得不说,镇国公不愧是镇国公,猜得不说对了十成,也有八成。 “那鄂毕河呢?他就真坐视把人送到京中来?他就不怕被…陛下迁怒?” “他怕什么?那老东西在先皇在时,就负责镇守建京,辽边一带问题错综复杂,他历经废帝,又至新皇,都没影响他什么。这人是个老狐狸,放这么个人在他的治下,难道他不头疼?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人送走,反正从头到尾与他无关。” “那照爹这么说?我们只能坐视不管了?” 镇国公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外乎怕摊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我们却不能。如今黎家好不容易安稳些,去年有朝臣建议陛下广纳后宫,也被他拒了,说明他还是看重潆儿的。” “可男人多薄幸,当年废帝也曾看重潆儿,最终还是没改男人本性,若不是潆儿生下太子……” 说到这里,镇国公顿了顿,“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该让潆儿尽快诞下一个皇嗣,陛下中年得子,必然视为重宝。等到那时候,潆儿的位置稳了,我们黎家也稳了……只是委屈了傅儿,如今也只能委屈一下他了,等以后有机会再补偿他。” “既然如此,那这次我去找他说。”黎辰站起来道。 镇国公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去吧,你是他舅舅,好好跟他说,这孩子倔强,但也该知道什么时候能倔强,什么时候不能倔强。” 大晚上的敲门声起,福儿心中就有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开了门后,又是个不速之客。 因为有之前镇国公的例子在,这次福儿也没像之前那么识趣了,就抱着大郎在一旁假装就是个不懂事的妇人,听卫傅舅舅跟他说话。 黎辰先问了一些卫傅最近过得如何的客套话,就直接进入正题了。 “……傅儿,我知你心中不甘愿不情愿,甚至憋着委屈,可你这这么大了,也娶妻生子了,也该成熟些了。” “不知舅舅,什么才是成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掌握,就别逞一时之气。” 卫傅认真道:“舅舅,我并不是逞一时之气。” “你还不是逞一时之气?你说你一个被废了的太子,跑来考科举做什么?前面让你过了,那是那些官员不懂得利害性,可你觉得你往后还能过?你过不了!那么多官员,没人是瞎子,他们也不敢让你过,抬不起这个责,你又何必自取其辱?你外祖让你回去,是为了你好,你别听不进去他老人家的话。” 听到这里,福儿实在忍不住了,道:“什么叫自取其辱?我们凭自己本事考,怎么就自取其辱了?” 黎辰见福儿一个妇人竟然在男人说话时插嘴,当即怒道:“男人说话,妇道人家不要插嘴。” 福儿站了起来。 “妇道人家怎么了?难道舅舅您不是妇道人家生的?您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黎辰不好和福儿争辩,对卫傅道:“你不管管这个无知妇人?!” 卫傅大抵是灰心丧气了,漠然道:“我如今不过是个废太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能侥幸逃脱生天,一路来到京城,离不开福儿的扶持。她是无知妇人,我是无能之辈,管不了。” 黎辰听出外甥是在跟自己置气,十分痛心疾首。 “我竟没想到你现在变成了这样!你就算不为别人想,难道不为你母后想想?” 听到母后,卫傅面上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福儿道:“你又不是娘娘,又怎知娘娘是怎么想的?指不定娘娘还高兴卫傅能来到京城呢。” “你——”黎辰指指福儿,又指指卫傅,“你就这么纵容这无知妇人这么辱你舅父?” 卫傅沉默不言。 福儿又道:“我怎么辱舅父您老人家了?我这无知妇人哪句话说得不对?殿下落难时,也没看见外祖和舅舅在哪儿,现在殿下来京了,觉得他给你们找麻烦了,你们都来了。” “是,我们能理解黎家家大业大,有许多不得已,所以他落难时,你们帮不了也不能帮,我们不怨什么,现在我们自己把日子过好了,我们自己来京城了,你们反倒接二连三来撵我们。” 福儿抱着大郎。 大郎似乎也感觉出气氛不对,看看爹又看看娘,一脸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 福儿看卫傅站在那儿,面带悲愤,却又隐忍不言,心里的火突突往上直冒。 “他是个人,他有自己的想法和想做的事情。我这个当妻子的,我都没说他不对,凭什么你们一个个过来,指责他这不应该,那做错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你们黎家打的什么鬼主意,人在屋檐下,所以你们低头了。女儿改嫁了,身份没变,你们黎家非但没落难,反而似乎更稳了,那就尽量保持眼前局面,不想让人来破坏。若是哪日上头这位失道寡助,反正你们手里还有个前太子,两手牌都能打,何乐而不为?但舅舅你就没问问卫傅愿不愿意这样,娘娘愿不愿意这样?” 福儿这话说得太尖锐了,这些话是哪怕她当着卫傅的面,都没有说过的。 可这一刻她却毫无遮拦说了出来,这简直是把黎家最后一层脸皮扯下来,放在地上踩了又踩。 因为黎家人确实是这么打算的,虽然这种话连黎辰都未曾和亲爹开成公布的谈过,但双方心里都明白。 也因此当黎辰听到这话,脸色骤然变了,脸颊急剧充血,须发皆张,怒到无法遏制。 “你……你们……” 这时,卫傅站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心中在想什么。 “舅舅你也不要生气,您和外祖的意思我明白了。但也请舅舅和外祖明白傅儿的心意,我想见母后一面,若是母后与我说,说我不该来这趟,我定然扭头便回去。” 可黎辰又怎好说,外甥进京的事,他们根本没跟皇后说。 而且黎辰了解妹妹,她是绝不可能说出这种话,她心心念念都是她的儿子,甚至因为家里的明哲保身,她表面没说什么,心里跟家里起了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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