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傅就把大致情形说了一下,省略了顾硕和他背后这些人,为何要设局坑黎家,只推说双方因朝堂争斗。 听完后,卫琦感叹道:“文官都爱耍心眼,这次要不是守财奴够机灵,恐怕就被他们做成了,如此一来,倒成了狗咬狗一嘴毛。” 老爷子未发表任何意见,他自然不如卫琦这么单纯,听出其中还有隐情,只是这隐情显然不是给他们知道的。 等卫傅和福儿回房后,他才把隐下的缘由说出。 “照这么说来,娘娘在宫里过得还算不错,不然这些人何必拐着弯对付她。” 话说出口,她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岔话道:“那如果他们是合着伙骗你,这边唬骗着你让把场面全了,那边若是不处置黎家和那个左侍郎怎么办?” “不会。” 看他说得这么斩钉绝铁,福儿倒好奇了。 卫傅叹笑一声,道:“你不懂,朝堂上派系繁多,看着表面和谐,实际背后各有派系,哪怕是为了礼部左侍郎那个位置,顾硕最低也是个撤职查办。至于黎家,科举乃朝廷基石,不容随意染指,不然无法以儆效尤。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不处置,不然也不会做这么多。” 说那也是他母后的意思,其实卫傅瞧着,反而是他那个皇叔的意思。 而那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安排得极为精巧,仿佛早有人预料到要出来的收拾烂摊子,早有防范。 也因此反而让卫傅越来越觉得其实这中间的一切事情,他那皇叔都知道,只是静观不语罢了。 想不通的地方其实换个方向就好懂了。 新帝登基,功臣必然尾大不掉,还有黎家尴尬的处境。皇叔若不重视母后,也不会冒着百年后被史书记一笔的可能,干出强娶皇嫂之事。 可看重母后,却又并不重视黎家,这让卫傅觉得皇叔本身就反感黎家。 两者以他为饵相斗,索性皇叔借着机会,既敲打了功臣,又敲打了黎家,最后一层目的应该还落在母后身上。 为免不敬,这一层目的卫傅不愿深想。 听完卫傅的话,福儿不禁道:“你倒是很了解他。” “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多少了解一些。” 卫傅去了一旁坐下。 “毕竟曾经还算亲近,我被封太子后,父皇就渐渐不怎么亲近我了,相反皇叔倒一直待我亲热,我的骑射是他教的,我的第一把弓是他送的,早些年他经常不在京里,但每年都会让人往东宫送东西。那时我尚年幼,因羡慕父皇对三皇弟四皇弟宠爱,曾经还想过若是皇叔是我父皇该多好。” 说着说着,卫傅苦笑起来。 谁能想到呢?视若为父的皇叔,后来为了夺位,杀了自己的亲父皇,还霸占了他的母后,并流放了他。 这还是福儿第一次听卫傅说起宣王,未曾想其中的感情如此错综复杂,怪不得他从不提及,偶尔提起表情也是复杂比仇恨更多。 她正想安慰他几句,突然听见外面院门被敲响了。 卫琦已经去开门了,开了门却扭头喊卫傅。 卫傅和福儿出去,才发现是迎春来了。 迎春是来送大郎回来的。 其实皇后本想留大郎两日,怕福儿和卫傅担忧,也是今天一天发生的事太多,皇后心绪纷乱,精神也不太好。 再加上一到天黑,大郎就哭闹着要找娘。 小人儿虽不会说话,但认人呢,谁都不要,也不吃奶,皇后只能命迎春赶紧把孩子送出宫,送回亲娘身边。 福儿把大郎接了过去。 小家伙一见到娘,眼睛就亮。 嘴里咕咕噜噜也不知在说什么,似乎是在埋怨娘你去哪儿了,怎么把我送走了?又往福儿胸前拱,福儿忙跟卫傅和迎春招呼了一声,抱着儿子进去喂奶。 留下卫傅和迎春说话。 “姑姑还好吗?” “好,怎么不好?” 两人都想笑,可惜都没笑出来。 “殿下别担心奴婢,奴婢都好,殿下好吗?” “好。” 迎春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往外冒。 “好就行,看着小公子,奴婢便知道您应该过得还不错,就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委屈什么?”卫傅笑了笑道。 迎春知道他是故意宽慰自己,忙擦了擦眼泪。 “只要殿下好就行,迎春就放心了,娘娘也放心了。” “那母后好吗?他——对母后可好?” “好,”顿了顿,迎春还是没忍住,“殿下,您别怪娘娘,娘娘她也是……”也是的后面她说不下去了。 卫傅忙道:“姑姑我懂,只要母后好,我就放心了。” 迎春连连点头。 “殿下,奴婢要回宫了,再不回去宫门就要下钥了。” 卫傅送她出去。 迎春一边走,一边依依不舍回头,最终在临走前,拉着卫傅哭道:“殿下你一定要好好的,你是娘娘的命,一定要好好的。” 说完,她便匆匆上了马车。 马车载着迎春离去了。 卫傅站在门处,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许久,又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才回屋。 福儿没问他跟迎春在外面说了什么。 不过这一夜,卫傅抱她抱得特别紧。 会试重考之事,在京中掀起一阵沸沸扬扬。 幸亏赴考士子一般都在放榜后,才会离开京城,也因此并没有发生有士子离开京城,才知道要重考的。 伴随着重考而来的,是朝中有十多名大小不一的官员落马,其中最大的竟牵扯到堂堂三品大员,让人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同时也有一位公爵被削了爵位,不过这件事是悄无声息发生的,除了王公勋贵朝廷官员,外人倒是少有人知晓这事。 朝廷也定下了重考日,三月十八。 到了当日,自是不必说,又重复了一次之前一众士子入贡院的场景。 福儿也算轻车熟路了,提前给卫傅准备东西,到了日子送他入场,到时候再接他出场。 一晃九日过去,会试也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等放榜了,不出意料应该是四月上旬放榜。 大抵是这次入京的心愿大部分都达成,大抵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心境改变了,卫傅显得尤为放松。 每天清晨起来,他都会和卫琦一起练会儿武,再和福儿一起去菜市买菜。 每次二人同进同出,行走还抱着个奶娃子。 关键是一家三口,男的俊,女的美,奶娃子也长得尤其好,连菜市上的小摊贩都认识这一家三口了。 就在等放榜这期间,大郎终于开口说了第一个字‘爹’。 “为什么是爹呢?” 刚会说话的大郎尤其喜欢说,见娘跟自己说话,就‘爹、爹、爹’地开始了,边‘爹’边流口水。 他最近长牙,口水特别多。 “娘!娘!明明就是娘!”当娘的气呼呼地道。 “的饿、爹、的爹、爹……” “为什么是爹呢?叫娘听到没,臭小子?” 见娘作势要打自己,大郎还以为娘是跟自己玩呢,小屁股在炕上一顿弹跳,挥舞着小手,又是一通‘爹’出来。 福儿垂头丧气地倒在炕上,不想理他了。 大郎见娘不跟自己玩了,特别着急,三下两下就爬了过来,先爬到娘的肚子上,见娘还是不理自己,他继续往上爬。 爬到胸口时,他犹豫了一下,想一想这会儿还是玩重要,腾腾两下爬到福儿面前来,用嘴去啃娘的脸。 福儿早有提防,忙用手挡着,大郎也不嫌弃,就在她手上啃了起来,啃得津津有味的。 卫傅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福儿一见他来,忙道:“臭小子,你爹来了,找你爹去。” 大郎一听爹来了,忙转过身,兴奋地朝爹爬去,临到炕沿快掉下来时,被爹接住了。 刚抱起来,迎来的就是一通口水啃。 卫傅的脸颊被儿子啃了一脸口水。 这会儿轮到当娘的看笑话了,瞅着儿子糟践他。 其实要说大郎啃人也不疼,他也就长了两颗小米牙,就是到处洒口水。 “他最近这么喜欢咬人。” 卫傅擦了擦脸,把儿子放在炕上。 “长牙。爷说长牙的孩子就这样,流口水啃人都是,等牙长出来就好了。” 说着,福儿就忿忿起来,“他不叫娘,明明我就教了他喊娘,他为何不喊娘,反而只会叫爹?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偷偷地教他喊爹了?” “有吗?” 父子俩是相同无辜的表情,甚至连长相都很相似。 “真没有?” 卫傅侧过脸,看向儿子:“大郎你说有没有?” “爹!”大郎欢呼道。 “你看,没有。” 福儿眯起大圆眼,很是怀疑。 不过她也没继续揪着不放就是。 她倒在哪儿,懒懒问道:“明儿放榜,你去看吗?” “就不去了,那么多人。爷说得对,中就中了,没中就没中,皇榜就在那儿,也不会跑,真若是中了,自会有报喜的上门。” 福儿凑到近处,斜睨他:“你不会是胆怯吧?” “怎会。”不过是看得没那么重了。 从被流放伊始,他一直茫然,因不知而茫然,做什么都是随波逐流,后来选择科举,不过是想试试想看看。 目的不是根本,过程才是,所以结果如何也并不那么重要了。 大抵真是越不去想越来什么,第二天喜报临门了。 会元。 建京的举子再度聚首。 比起之前那次,这次建京多中了两个人。 一个就是卫傅了,还有一个是平时不怎起眼的一个廖姓举子,连他自己都不敢信自己竟然中了,据说当时还闹出笑话不提。 郑宏志依旧中了,这次的名次竟比上次还高几名。 数千人的应试,最后只中了三百个。 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闻名天下知,中与没中的,都在把酒言欢(愁)。 不过新任贡士们还多了两件事,忙着拜谒座师和与同科交际。 会试和乡试不一样,只要过了会试这一关,殿试顶多只影响排名,其他并不影响,以后要做官了,做官就需要人脉和路子。 也因此甭管平时多孤傲的士子,此时都不得不放下身段和傲气,该上门的上门,该拜谒的拜谒。 当然也不忘和同科交际。 一科三百进士,这些人以后或是入了翰林,或是入六部,或是外放到地方上,遍布朝野内外,很多时候人脉势力就是这么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郑宏志和廖柏出去交际时,自然要把卫傅拉上。 卫傅也就跟去。 只是二人并没发现,每次去拜谒座师房师时,那些座师房师看卫傅的表情都十分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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