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拥拥嚷嚷,有些落第的人转天就回乡去了,有些人还想等在看殿试的热闹,转眼间就到了殿试的日子。
第85章 晨光初照,三百贡士齐聚皇宫门前。 这些新进的贡士们,穿着崭新冠服,一水的蓝色大袖圆领衫,衬以白纱中单,头戴黑色折巾,脚蹬皂靴。 他们静静地等候着。 不多时,来了两位礼部官员,与他们讲了殿试的一些规矩,以及入皇宫要注意的事项。 之后,三百贡士以会试排名列队,鱼贯往宫门走去。 出了幽深的宫门洞,入目之间是广阔无垠的广场和五座金水桥,远处是巍峨耸立的宫殿,诉尽了皇家威严。 旁人都是第一次来,自然不免好奇,哪怕一旁肃立有甲胄分明的禁军侍卫,也少不了有人好奇转头张望。 卫傅却是重回故地,只是换了一种身份。 殿试在保和殿进行,早已有许多官员在殿门外列队站立。 他们虽不监考,但这是殿试时一贯的规矩,代表着朝廷对新科贡士们的重视。 一众新晋贡士哪里见过这般情形,不禁屏息静半垂着头,一路目不斜视地入了殿中。 进了殿中,抬目望去,只觉得大殿肃穆庄严,让人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敬畏感。 首位的龙椅是空着的,有几名身穿朱红色官袍的官员伫立在下方,显然是负责这次殿试的官员。 有人上来领着一众贡士各自就座,卫傅因为是头名,位置就处在第一排的正中央,正对着龙椅的位置。 礼部尚书彭越是监考之一。 他接过由太监送来的殿试考题,当着其他几位官员的面打开弥封,看了看,转身将题写在粘了一张宣纸的题板上。 殿试只考一道策题,这也就是所谓的金殿射策。 一众贡士拿到红线直格的考卷纸,借着取出文房四宝的空隙,按下略微有些激动的心绪,正准备写题时,正武帝来了。 众官员皆是躬身行礼,一众贡士们也匆忙站起来要行礼。 正武帝却虚按了按手:“不用多礼,今日乃金殿御试,准许破例,尔等专注写题便是。” 说着,他便在龙椅上坐了下来。 不巧,正好面对着坐在头排正中央卫傅的位置。 这是谁安排的位置啊?故意的? 一旁几个年纪加起来几百岁的监考们,用眼神打着仗。 他是会元,他不坐那儿谁坐那儿?! 也是! 一时间,气氛诡异起来。 几位监考瞅瞅上首龙椅上的人,再瞅瞅下面已经专心致志写起考题的卫傅。 他们一把岁数,定力难道还不如个小年轻? 索性也不看了,专心监考。 这诡异的气氛,不懂的人自然无感,只有坐得近些的贡士们似有察觉,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觉得新晋会元挺可怜的,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写题,这得有多好的定力才行啊?换做他们,肯定早就吓趴了。 正武帝大约坐了一个多时辰,便走了。 期间什么事也没发生,让一众监考不禁松了口气。 在正武帝走后没多久,卫傅就交卷了。 是所有贡士中,第一个交卷的。 受卷的官员都不免有些诧异他交卷如此之早,因为按照规矩,殿试是给一日的时间,续烛之前算罢。 也就是太阳下山,殿里看不见了为终,可现在还不到午时。 若是别人,受卷官定要以为此人受到什么打击,自暴自弃,可这位? 受卷官不敢多想,忙拿着这第一份考卷去糊名誊录。 这边的动静,几位监考都看在眼里,心里宛如猫挠似的痒,都想知道卫傅到底写了什么文章。 因为这次殿试的题很冷门,他们私下已经交流过了,恐怕这次新晋贡士都要受到不小的打击。 “彭大人倒是教出位好学生,即使不坐那个位置,出来做官,恐怕也要抢咱们的饭碗。” 其中一名年迈的监考,保持着站立直视的架势,嘴里却声如蚊吟在跟旁边的彭越说话,这都是朝官们通用本领,平时上面开朝会,下面说小话都靠这本领。 彭越呵呵了一声,没搭腔。 此人未再往下说下去,显然再说下去就有点深了,也不是时候, 正武帝走了。 唯一值得关注的人也走了。 剩下的这些贡士们哪怕再惊艳绝才,也不足以这些屹立朝堂多年的监考们动动眉梢。 他们或是换着下去喝茶,或是换着下去如厕。 而卫傅的交卷,不止在监考里引起一波骚动,对下面正在冥思苦想做文章的贡士们才是真正打击。 因此他们不免加快了写文章的速度,却又觉得题太难解,怎么写都不满意,怕仓促之间文章写得太差影响名次,毕竟进士也分三等,谁也不想落到同进士中去。 另一边,福儿和卫琦驾着马车,等来了提前交卷的卫傅。 “你说你中午之前出来跟我们一起吃午饭,小五儿还不信,这不人出来了?” “不是要考一天吗?”卫琦震惊道。 福儿笑眯眯地拍了拍卫琦的脑袋:“你哥文采出众,非你等不学无术之人能揣测的。” 卫琦脑袋上挨了两下,想还手,想了想,忍了下来。 这一个还手不好,他哥要揍他,老爷子也要揍他,他揍不过他哥,更不用说老爷子,说不定这守财奴还能凭蛮力跟他打两个回合,那他才要丢大脸。 “要不是看着你抱着我小侄子,我……” “你什么?”福儿笑问。 大郎又笑得嘎嘎直响,口水喷溅了他小叔叔一脸。 “大郎!”卫琦一边擦脸一边道。 “突、突……” 大郎‘突突’地喷口水加吐泡泡。 “不是突,是叔。” “突、突、爹……” 当爹的忙把考篮放下,把儿子接过来,给他擦了擦口水。 “行了,他还小,你们别逼着他叫人,该会的时候自然会了。” “那他为何会叫爹?”卫琦不甘道。 这注定是个无解的谜底,连福儿都没弄清楚。 “对了,你怎么出来这么早?难道你随便敷衍了事了一下,不想拿名次太高?” 卫琦越想越觉得正确,想想名次太高,就要到新帝眼皮子底下,可他哥并不合适太往跟前凑。 但这也不对。所谓殿试,就是天子临轩发策,贡士金殿御试,所以进士又是天子门生,他哥既然参加了殿试,想必已经见过新帝了,那…… “行了,不要胡思乱想。”跟媳妇学的,卫傅拍卫琦脑袋也顺手了,“只考一道时务策不难,这些东西我早就烂熟在心。” 在那些预习观政的年月里,他朝乾夕惕往返于文华殿和东宫之间,早就积攒了满腔的对时政的体悟与改革之法。 小到朝廷某处弊政,大到边疆族群混杂带来的混乱如何教化和治理,他不敢疏忽一丝一毫,争取让自己做到不管朝官和父皇提到什么,他都能对答如流。 他都不知道自己准备了多久,可惜一直没能用上,没想到换一番处境,如今倒是用上了。 而今日殿试的题,便问的是对边疆治理与改革,以及交界之地如何处理族群矛盾与防御外敌。 这题很冷门,卫傅估计大多数人都要焦头烂额,因为以这些人平时所见所闻,即使讨论时政,也是如隔靴搔痒,说不到实处,更何况是这么冷门的事情,恐怕让有些官员来做,一时半会也出不了什么章程。 闲话少叙,一行三大一小找了个食肆用了些饭,又给老爷子带了一些饭菜回去。 期间,由于这次的题格外挠到卫傅的痒处,让他一泄积累多年所得,他显得格外慵懒和放松。 福儿甚至品出了几分喜色。 趁着卫琦把大郎抱出去‘突、突’了,她趴在他肩头上,问:“怎么了?我看你似乎很高兴。” “没什么,我在想他为何会出这么一道题。” 他一边说一边抚着她腰线的弧度,抚着抚着手就往不该伸的地方去了。 福儿忙按住他的手,红脸啐他:“不行,小心小五抱着大郎闯进来。” “那晚上等大郎睡着了?” 可怜的当爹的,偶尔想和媳妇羞羞一下,还得顾念着小祖宗,生怕他要吃奶了,要爹了要娘了,又或者两人正在被窝里折腾,突然转头看见旁边一双大眼睛看着二人。 咳咳,这事还真发生过。 “你还没跟我说什么题呢?” “就是……这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我估计这次有许多贡士都要失手……” 说是这么说,卫傅还是把题的大致说了一下。 听说竟是比建京还往北的极北之地,又听卫傅解说当地错综复杂的形式,福儿不禁听得入胜。 直到一声—— “守财奴,快来把你儿子抱走,他突了我一身口水!” 事实证明卫傅没猜错。 仅从直到要续烛时,才有许多贡士步出宫门,期间少不得垂头丧气,低声感叹,就可见一斑。 许多人根本不知道题里所说的地方,除了感叹做官和读书果然不一样之外,只能匆匆做出一篇花团锦簇的文章,应付差事。 其实都知道自己写得根本没切入实情,狗屁不通。 有不少贡士凑在一起,询问对方写得如何。 得来的结果都是不好。 自此倒是都安慰了一些,都写得不好,就显得自己没那么没用了。 只有一人面露一丝不显的喜色,竟是建京贡士廖柏。 不同于廖柏,郑宏志也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我这运气真是没话说,郑兄你知道我家乡在哪儿?” 郑宏志一愣道:“在哪儿?” 他只知道廖柏来自建京以北。 “就在墨尔根,黑江之畔,没想到这次殿试的题竟说的是我们那儿的事,我倒有些了解。” “这么说倒是恭喜你了。” 说着二人又说起卫傅。 “也不知卫兄如何?我看他那么早交卷,不如我们去他住处问问?” “还是明日再去吧,今日殿试,想必都累得不轻。” “也行。” 诚如诸位监考大人的预测,这次殿试的题显然有些超纲了,因此考卷特别容易阅。 拿字来凑数的,先放在一旁。 狗屁不通的,放在一旁。 一共三百份考卷,十个阅卷官围坐一圈,轮流传阅一圈算是结束,此又称之为转桌。 因为没找到能看的文章,甚至连评卷过程都省略了,直到看到一份文章。 见首阅的官员放慢动作,认真看了起来,其他人都不禁翘首以盼。 又在心里猜测这是谁的文章,难道是那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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