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儿便不再追问,自顾自地吃起烧肉来,吃饱后,方才歪着头对莹雪说道:“莹雪姐姐,我听二门外的婆子说,二少爷院里的墨书被打了。” 莹雪正在收拾碗筷的动作一顿,她赶忙搁下木块,拉着娟儿的手细细盘问道:“那婆子是如何说的?墨书他为何被打?” “只说是将二少爷的一根上好的狼毫弄丢了,二少爷发了狠,便唤人将他打了一顿,好在只打了十个板子,将养两日便能下地了。” 莹雪又惊又怒,当下便从木凳上站了起身,惨白的脸上满是焦急之意。 娟儿不解其意,只说道:“莹雪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莹雪再顾不上吃饭,只应付了娟儿几句,便起身往向晚阁外走去。 刘府的内花园造的也算精美,假山池塘彼此掩映着坐落在刘府正中央,几条幽深的羊肠小路也这秀丽景致增色不少。 可此刻的莹雪根本顾不上欣赏美景,而是小跑着往外厨房走去。 王氏此刻正坐在外厨房的天井中与其余几个婆子闲话扯家常,正欲起身为自己斟杯茶时,却瞧见莹雪正满头大汗地朝着自己跑来。 王氏知晓自己这个幼女素来沉稳大方,若不是有顶要紧的事要寻自己商量,她断不会如此不顾体统。 她便小跑了两步迎了上去,劈头盖脸地问道:“我的儿,如今这个时辰你不在向晚阁当差儿,来这儿做什么?” 莹雪洁白的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她喘息了一阵,眼中噙着些星星点点的泪珠,软糯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慌乱:“母亲,我有要紧事要托你呢。” 王氏眼见着自家这小女儿面色如此难看,灵透的杏仁眼里又落下几滴泪珠,便也顾不上教训女儿,只携着她往外厨房的僻静小屋里走去。 “这是怎么了?”王氏见屋内无人,便关上门盘问莹雪道。 莹雪只带着哭腔说道:“娘,墨书为了我,被二少爷打了。” 王氏面色陡然一变,她虽待在外厨房,可消息却灵通的很儿,今日一早二少爷派人打了墨书十板子这事已传遍了刘府,她也和其余的婆子唏嘘感叹了一番,却没想到这事还与女儿有关? “你与墨书,是何时有的交情?”王氏铁青着脸问道。 莹雪便带着哭腔将竹林一事说了出来,王氏听了后怔愣了好半晌,沧桑的脸庞上浮现了几分无措。 “雪儿,那二少爷当真对你起了那样的心思?”王氏磕磕绊绊地说道。 莹雪点了点头,皎白的脸蛋上隐隐有几分难堪。 王氏霎时便落了泪,只将莹雪抱在怀里说道:“我的儿,那二少爷最是个风流不羁的人,满屋里到处是妖妖冶冶的丫头,你可别生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莹雪苦笑一声道:“母亲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我巴不得离二少爷远远的,又怎么会生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第9章 诬陷 “同为奴婢,霜降为何要如此暗害…… 王氏又嗟叹了一番,这才说道:“我的儿,墨书莫非是因着救下了你,才会被二少爷责打?” 莹雪连连点头,只祈求王氏道:“女儿只求母亲给墨书送些膏药过去,总不好让恩人白白受这般磋磨,我总要尽些心意才是。” 王氏素来爽朗泼辣,闻言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往日只知他为人谦逊和善,却不知他还是个有大善心的好人,咱们既承了他的情,便要好生报答他一番才是。” 莹雪这才收住了眼泪,只与王氏商谈起要给墨书送何等膏药,以及要送何等礼上门道谢。 王氏便又与莹雪说起了墨书家里的状况,只惋惜道:“阖府上下,再没有生的比墨书俊朗的小厮,为人又和善温顺,凡是求到他跟前的事儿断没有不成的,只是可惜摊上了那样一对父母。” 莹雪一愣,随即便反问道:“墨书的父母……怎么了?” “他老子原是大老爷身边的管事,本也算得上是个心腹一把手,可偏偏爱去花楼饮酒作乐,一次醉后与人争抢花妓,竟活活被人打死了,他娘受不得这般刺激,便跳河自尽了,只留下墨书和他幼妹二人孤苦伶仃地挣扎于世,你说可怜不可怜?” 莹雪忆起平日里墨书温文尔雅且眉眼带笑的和善模样,当真瞧不出一分自怜自艾的颓丧之意,一时间对墨书也有几分钦佩。 在外厨房逗留了片刻后,莹雪便急急匆匆地赶回了向晚阁。 方走到廊庑下,便瞧见冬至、夏至与霜降三个大丫鬟正依序立在耳房外站规矩,其余二三等丫鬟则迎着日头站在台阶下。 饶是莹雪也察觉出了向晚阁不同往常的紧张气氛。 她便才停下步子,只垂着头朝着冬至等人行了个礼,这才躬身往台阶下走去。 霜降却叫住了她,只笑着问道:“莹雪,你去哪儿了?” 莹雪身形一僵,随后便恭敬答道:“回禀霜降姐姐,我去了趟外厨房。” “外厨房?”霜降娇笑一声,美眸里透出几分不屑来,“怎么早不去晚不去的,非得挑这个时辰去?” 莹雪不解其意,愣在原地不知如何作答,冬至便替她解围道:“这事兴许不与莹雪有关。” 话毕,正屋里便传来一阵茶碗落地的清脆声响。 一个高大的婆子从正屋里走了出来,她样貌精明干练,一双锐利的眼睛将底下丫鬟们脸上的神色皆收于眼底。 “大小姐素来是个好气性的主子,可却没想到养出了你们这群胆大妄为、手脚不干净的贼奴才,竟连大小姐的金钗也敢偷拿?殊不知过几日大小姐便要带上这金钗往外去做客,耽误了这等大事,你们担当的起吗?” 莹雪闻言,便抬头望了一眼身侧的霜降,撞上她眼里的幸灾乐祸后,这才知晓向晚阁出了什么大事。 原是大小姐的金钗被人偷拿了。 她心下一寒,便忆起昨日霜降定要强塞给自己的那只金钗,她本就觉得那金钗太过华美,不似丫鬟之物,却没想到那是大小姐妆奁里的金饰。 幸好自己寻了理由搪塞了过去。 莹雪便施施然地走下了台阶,与那几个三等丫鬟站在了一起。 瞧着她这幅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坦荡样子,霜降不免在心里嗤笑了声,当真是个蠢丫头。 “大小姐仁善,不欲将事情闹大,只要你们自个儿将金钗还回来,一顿板子过后,大小姐仍让你们在向晚阁伺候。”那高大的婆子睥睨着底下的二三等丫鬟,如此说道。 众丫鬟皆面面相觑,眼里都闪过同样的茫然无措。 上首的霜降见状则捂嘴一笑,凑到高大婆子身边,说道:“马嬷嬷,您是大小姐的奶娘,本就身份尊贵,断不能因这些小蹄子气成这副样子,大小姐瞧了可是要心疼的。” 冬至在侧翻了个白眼,心里又酸又恨,只嫉恨这霜降惯会阿谀奉承,又恼怒自己笨嘴拙舌、不会捡些好听的话来奉承马嬷嬷。 马嬷嬷待霜降的态度也较为和善,只淡淡一笑道:“霜降姑娘客气了,老奴本就是奴婢,何谈尊贵?” 霜降脸色微哂,转瞬又娇笑起来:“都是那贼人可恨,偷了大小姐的金钗便罢了,如今嬷嬷您这么苦心劝导,却也没胆量站出来承认。” 马嬷嬷面色一沉,瞪着底下小丫鬟的目光愈发阴狠,她怒道:“你们既给脸不要脸,老婆子我也不得不使些手段了。” 话毕,马嬷嬷边从二门外引了不少粗壮婆子来,只吩咐道:“去各个丫鬟床铺里好好搜一搜。” 莹雪偷偷往那些婆子离去的方向瞧了一眼,收回目光时,却与上首霜降探究的视线不期而遇。 她心下一窒,心中生起了些不好的预感。 午后的日头毒辣,莹雪站在庭院中,洁白的额头上也渗出了些细汗,因站久了脚乏的缘故,几个小丫鬟便窃窃私语了起来。 “那人自己胆大包天便算了,白白赔上我们做什么?” “快别说了,大小姐都出来了。” 莹雪抬头一瞧,却见马嬷嬷正搀扶着刘婉晴往廊下走来,冬至与霜降也急忙搬了软塌来,好让大小姐落座。 一时又有婆子递了几块被井水浸过的西瓜,霜降拿了小匙将西瓜上的黑籽挑去,这才奉到刘婉晴嘴边。 底下在日头里曝晒的丫鬟们个个口干舌燥,见状不免愈发口渴,连嘴唇都干燥地翻起皮来。 去丫鬟们住所搜查的婆子也兴冲冲地跑了回来,虽被马嬷嬷数落了几句“不成礼数”,却将手上缀着翠丝珍珠的金钗扬了起来。 马嬷嬷发了狠,接过那金钗后,便盘问道:“是从哪个小蹄子屋里搜来的?” 那婆子只说:“是西间第二所屋子中靠窗的那一床,藏在了被褥里。” 刘婉晴朝着马嬷嬷使了个眼色,马嬷嬷便分了不少碎银两给那几个婆子,又三两句打发她们走了。 “是哪四个人住在西间第二所?”马嬷嬷冷声质问道。 莹雪并身旁的三个丫鬟缓缓出列,对着马嬷嬷行礼道:“回禀嬷嬷,是奴婢们。” 马嬷嬷冷哼一声,指着四个丫鬟的鼻子骂道:“说话瑟瑟缩缩的做什么?有胆子偷东西没胆子承认了?靠窗的是哪一个?” 其余三个丫鬟皆哭丧着脸望向了莹雪,莹雪了然,便上前跪倒于地,只道:“回禀马嬷嬷,奴婢便是靠窗的那个床铺,只是奴婢没有偷金钗。” 马嬷嬷见莹雪生的清丽可人,说话又不卑不亢,颇有几分光明磊落的坦荡在,一时也未曾给她定罪,而是回头在刘婉晴耳边密语了一阵。 刘婉晴认出了底下的莹雪,便是那日水榭中容貌身段让自己倍感惊艳的丫鬟。 只是却没想到她竟是个眼皮子如此浅的丫头,一时间也有些不喜,正欲发落她时,却听得莹雪说道: “大小姐明鉴,奴婢来向晚阁伺候尚不足一个月,不过进了两三次正屋,一是不知大小姐妆奁里放着如此华贵的金钗,二是不会愚笨到做这等自损一千,伤敌八百的傻事。” 她说话不慌不乱,且口齿清楚,刘婉晴见状也多了几分耐心,笑着问道:“哦?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且仔细说说。” 莹雪高声说道:“奴婢乃是家生子,娘亲在外厨房做活,父亲管了车马上的琐事,仰赖老爷夫人之恩,每月颇有些盈余,自可安分度日,奴婢又何必偷拿这金钗,以至于惹了一身腥,连累了爹娘的差使?” 这番话也称得上条理清晰、有理有据,刘婉晴一时便笑出了声,挑着眉反问道:“你可知有句话叫做‘贪心不足蛇吞象’,你话虽说的头头是道,可万一就是你起了歹心呢?” 霜降眼见着刘婉晴的面容上没有任何愤懑之意,反而望向莹雪的眼神里还有几分赏识之意,她便慌忙开口道:“大小姐说的很是,这蹄子这几日还总往外头跑,说不准便是与人相商着该如何将这金钗偷卖换了钱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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