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之时,傅云饮方才风尘仆仆地赶回了珍宝阁,莹雪依旧如往常一般为他解下了衣袍,又笑着说道:“爷今日瞧着疲累的很儿,难道是太后那儿又不好了?” 傅云饮叹了口气:“太后的病已好转了不少,陛下也放下了心。” 莹雪微微纳罕:“那您这是怎么了?” 傅云饮叹道:“外头忽而传起了些风言风语,说江南匪乱一事是有人一手操控的,朝中上野都传起了此事与二皇子脱不了关系一说。” 莹雪听后怔在了原地,只万分不解地瞧着傅云饮。 怎么会这样?那日鸿儒先生明明拒绝了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流出来? 难道是鸿儒先生转了性? 莹雪握着外袍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不敢置信地问道:“是哪个英雄豪杰为此壮举?” 傅云饮答:“不知,流言传来传去,竟不知源头为何。” 莹雪这才松了口气,鸿儒先生此举不仅明哲保身,又为江南那些惨死的百姓伸了冤屈,当真大义。 傅云饮自然也瞧见了莹雪脸上的喜悦之色,他便说道:“那二皇子城府极深,况且陛下早知他做了这等残虐之事,却也只是禁足一番罢了,如今这流言虽有些恼人,却也伤不了他什么。” 莹雪恍若被人从头至尾浇下了一盆冷水,可她也知晓傅云饮所说之话未曾作伪,便听她缓缓开口道:“让这世间多一人知晓他的真面目,也是件好事。” 可傅云饮却说道:“二皇子不是这般坐以待毙之人,流言一传出来,他便想了法子祸水东引,明里暗里将此事安在了大皇子身上。” 莹雪一愣:“这如何能祸水东引,大皇子与江南并无什么联系。” 傅云饮蹙起了剑眉,脸上的忧愁之色愈发浓厚:“这可是我最烦心的地方,那二皇子在刑部放了话,说寻到了江南匪乱的幸存者,且伴有证词。” 莹雪听后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那张素白的脸上满是狰狞的恨意:“这世间当真有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傅云饮生怕她气得背过身去,便安抚道:“你也别急,大皇子正想法子弄清楚二皇子寻来的证人的底细,若只是乔装伪造成江南百姓,大皇子自有法子戳破了他。” 莹雪却仍是气得落下了泪:“为了那九天宫阙上的高位,这般残虐无道,手足相争,当真值得吗?” 这问题傅云饮却答不上来,他簇拥大皇子固然是因从前被大皇子所救的缘故,可更多的原因是还是瞧出了大皇子韬光养晦之下的才能,也为了保住镇国公府百年的昌盛荣耀。 他也是为了利益和权势才甘愿做了大皇子的爪牙,没有资格去置喙旁人。 莹雪见傅云饮脸色不佳,便索性拭了拭泪,不再多言。 自那日莹雨知晓了李致要迎娶勇亲王家的嫡女做端王妃之后,便很是有些怏怏不乐。 她出身卑贱,本不该肖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二皇子待自己这般特殊,总让自己生了几分绮梦。 莹雨忽而忆起了那日自己在午夜时分被李致传唤去了外书房。 李致双颊微醺,将一副美人画像展开给自己瞧了瞧。 “这是我娘。”李致望着画像的眸里尽是眷恋之意。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一日她觉得寻常光风霁月的李致格外的脆弱不堪。 许是那日月色太过惑人,也许是自己被李致身上的酒味迷了心智,自己竟鬼使神差地抱了上去。 她环住了李致的腰,耳畔听着李致扑通作响的心跳声,轻声说道:“殿下可是想母亲了?” 李致埋首在莹雨的肩窝,闻着她身上独有的馨香味,心里的忧愁与思念也在那一刻得到了慰藉。 他说道:“母妃有没有想我?”声音里带着些委屈之意。 莹雨心一软,便轻拍了拍李致的脊背,说道:“娘娘必是思念极了殿下您。” 得了这句肯定的答复后,李致忽而如小儿般携着莹雨走到了那画像前,指着画上的女子说道:“母妃生的美吗?” 大有向莹雨炫耀自己的母妃之意。 莹雨便顺着李致的意,由衷地赞美道:“娘娘瞧着如天上的仙子般高贵淡雅,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李致听了这话后,望向画像的眸子里被氤氲起的泪雾遮盖了大部分的视线,似有滚烫的泪珠从他眼眶内滑落。 母妃在他心里是出身高贵的神妃仙子,可在父皇、在其他嫔妃的眼里却是最低贱的宫婢出身。 母妃的美丽与善良在低贱的出身面前不值一提。 母妃病重了那么些年,父皇从未来瞧过她一眼,哪怕是让太监来问一句安这样的小事,也从未有过。 母妃可曾后悔过那一日在梅林遇上了醉酒的父皇? 母妃必是不会后悔的。 李致还记得母妃溘然长逝前,拉着自己的手说:“母妃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便是那日在梅林遇上了你父皇,不然怎么会生下你这样好的孩儿。” 十几年的岁月过去了,那日母妃的泪珠落在自己手上的灼痛感,他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 李致兀自沉浸在对母妃的思念之中,莹雨也未曾出声打扰他,只是静静立在他身侧陪伴着他。 经了这一夜后,莹雨明显察觉到了李致待自己的不同,吃食赏赐比起从前精细了不少不说,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也都换了一批眼熟的面孔。 其中有一位叶嬷嬷是跟了殿下几十年的积年心腹,如今被李致安排着服侍莹雨。 莹雨自然是受宠若惊,只道:“殿下这般抬举我,叫我如何受用得起?” 那叶嬷嬷却一脸慈祥地笑道:“姑娘不必担心,待王妃进了门,殿下便会将您抬为姨娘,由着嬷嬷我为您调理一番身子,定能一举得男。” 一举得男? 莹雨听了后不免臊红了双颊,可她心里也生起了些惶惶不安,王妃即将嫁入端王府,她如何能先王妃一步生下孩子? 那叶嬷嬷也瞧出了莹雨的不安,便道:“不必担心,王妃不是那等容不下人的性子,况且殿下自会护着你。”
第66章 莹雪吃醋【二更】 “爷在外头有了旁的…… 莹雨听了这话以后, 心内却愈发惴惴不安,端王府即将迎来那位身份尊贵的女主人,而自己则要小心翼翼地在她手下讨个活路。 自己虽爱恋殿下,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当真会成了屈于人下的妾室。 可若不是殿下将自己从那些穷凶极恶的土匪刀下救了起来,自己如何还有命在? 况且自己还要靠着殿下去为自己将失散的亲人寻来,除了做妾,还能以什么由头留在殿下身边呢? 莹雨垂下眸子,乖顺地应道:“嬷嬷,我知道了。” 叶嬷嬷也夸赞了几句莹雨的识大体, 更是说道:“殿下吩咐了, 再过两日便带您去镇国公府上瞧一瞧。” 莹雨闻言猛地抬起头, 眸子里皆是闪烁的光亮。 莹雪发觉这几日傅云饮皆有些反常。 天刚蒙蒙亮时便出门,虽未夜不归宿,总也要到子时方才回府。 莹雪微微惊讶, 那外室当真如此勾住了傅云饮的心魄? 她说不上来自己心内的感受, 说是失望又太言过其实了些,说全然无所感觉又太刻意了些。 她想,自己应当是有些在意傅云饮的, 毕竟这个男人关系着自己的荣辱地位。 以这几日世子爷的表现来看, 他应当是对那外室上了心, 连平妻之事也不大爱提了。 莹雪觉得心寒的同时更是升起了一股诡异的痛快之感, 她对傅云饮也无多少真情, 既他见一个爱一个, 往后自己也不必再对他负有愧疚之意了。 莹雪正犹豫着要不要使些法子去将那外室的底细弄清楚之时,傅云饮却在晚膳时分回了珍宝阁。 他脸上再无前几日的忧愁之色,反而挂着笑一把抱住了莹雪,语气里尽是愉悦之意:“今日晚膳想吃些什么?” 莹雪语气平淡:“左不过是那几样清淡的菜色罢了。” 傅云饮知晓缘故, 莹雪亲自给阿得喂奶,日常饮食中皆不可多放盐,便吃的格外清淡。 以外自己来珍宝阁用晚膳时,莹雪皆会特地为自己备几道酸辣重口的菜色,今日却不见了踪影。 傅云饮不免有些失望,又想到自己这段时日一直在为大皇子之事奔走忙碌,早出晚归的也没个定时,也怪不得莹雪。 更何况,今日他还有件大好事要与莹雪说。 傅云饮吃了几筷子清炒百合,只觉得无甚滋味,便索性搁下了筷子,与莹雪说道:“明日二皇子要来咱们府上,还带了个人来见你。” 傅云饮正欲将二皇子来自己府上的隐情告诉莹雪时,却见她重重地将筷子搁在了桌上。 “爷不是大皇子的人吗?如何会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与二皇子这种人搅和在一起?”莹雪劈头盖脸的一通责骂,让傅云饮怔在了原地。 他自然对大皇子忠心无二,可二皇子那日与自己说他寻到了莹雪的姐姐,他虽则不懂莹雨为何会被二皇子所救,可念及莹雪日日夜夜的思念自己的亲人,安排她们姐妹见一面也不算什么大事。 他与大皇子是危难之时携手与共的情谊,殿下他绝不会因为二皇子的登门造访而对自己起了疑心。 莹雪却兀自冷笑了一声,只不明白傅云饮此举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明知道自己只恨不得与二皇子同归于尽,却要这般愉悦地引自己与仇人见面。 “爷到底是瞧上了旁的妹妹,如今连我的心意也越发不管不顾了,索性不如将外头的妹妹迎进府里来,我再带着阿得退避三舍,省得爷活活气死我就是了。”莹雪说完这话,便起身走去了内室,不给傅云饮申辩的机会。 傅云饮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听明白了莹雪这夹枪带棒的一番话。 外头养的妹妹? 自己何时蓄养过外室了? 傅云饮猛地拍了拍脑袋,见莹雪闹起了别扭,可话里话外都是在意自己的意思,便快步走进了内室,欲向莹雪解释一番。 莹雪倚靠在美人榻上,别过脸并不去瞧傅云饮。 傅云饮立在她身侧又是作揖又是陪笑的,却仍是没能浇灭莹雪的怒火。 “你误会我了,我的脑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如何会放得下旁的女子?”傅云饮急切地说道。 莹雪却不信他这番辩解,只冷笑一声道:“花言巧语。” 傅云饮见识过莹雪各种各样的神情,或喜悦或悲伤或欢愉,可这样鼓着腮帮子、又不肯拿正眼来瞧自己的鲜活神情他却是头一回见。 傅云饮不免又多了几分耐心,只说道:“我也不知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只是那女子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旁的事我也不能与你多说。” 莹雪半信半疑地瞥了傅云饮一眼,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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