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绥淡淡瞥了眼旁边那一溜假装没在偷听的几人,沉吟道:“府中家业向来由管家崔伯打理,我一向很少过问。” 姜妧一噎,仔细想想,她好像是有些无理取闹了。 见她神色松动,陆绥又道:“我平日忙于军务,日后待你嫁过来,这些家业恐怕都需交由你来打理。” 稍顿,他欠身低笑,“不如这样,待会儿我命崔伯将府里的账册拿来,你闲暇时翻阅翻阅,也可早做准备,如此可好?” “哪有你这样的!”姜妧满面通红,不自觉的垂下眼眸,脚尖在地上摩挲,“还没那什么呢,就想使唤我干活……好歹毒,好残暴!” 陆绥悄无声息地攥住她指尖,道:“饿不饿?梓余说,前街桃凤斋的点心味道不错,可要去尝尝?” “你一说,还真有些饿了……” “走吧,我带你去。” 两人刚抬脚,身后谢玉书故意酸道:“大将军,我们也饿啊!” 陆绥牵着姜妧径直出了门,头也不回:“忍着。” 两人出了闲云坊去往万福楼用午膳,用罢饭又在东市逛了许久。 什么胭脂铺、首饰铺、古玩字画……姜妧觉得,今日恐怕是陆绥长这么大以来头一回在东市待这么长时间。 午后,陆绥需回军营处理急务,姜妧也逛累了,于是带着十几样包裹打道回府。 不料刚迈进府院门槛,一仆人急匆匆赶来。 “二娘子,您可算回来了!方才宫里来人传旨,您赶紧过去吧!” “传旨?传BBZL 什么旨?” “奴也不清楚,您过去就知道了!” 她茫然来到前厅,厅内父母兄长等人皆朝她看来。 这时,一内侍走来,捏着嗓子道:“姜二娘,你可让奴久等啊。” 话是这样说,脸上却只见笑,不见怒。 姜沛捋着胡子笑吟吟道:“有劳李公公了。” “为陛下办事,应该的。”李公公展开竹简,清清嗓子,“姜妧接旨——” 姜妧茫然无措地跪下,心里直打鼓。 “应天顺时,陛下诏曰,姜妧舍身救齐王,其举无私无畏,朕心甚慰,特赐黄金百两,绢帛各百匹……” 后面一连串的赏赐姜妧未听清楚,只觉耳边嗡嗡响。 待谕旨念完,李公公抬袖擦去额上汗水,笑道:“恭喜姜二娘获得御赐,赏赐之物随后即送到,快领旨吧!” 姜妧微愣,垂眸跪拜:“谢陛下隆恩。” 接罢旨,李公公又道:“陛下口谕,本月廿六本朝举办马球赛,陛下体恤姜二娘有伤在身,特派奴转告,届时您只管与长乐公主同席观赛即可。” “这……臣女遵旨。” 送走李公公,姜妧在原地踌躇许久。 姜妤笑盈盈走来,道:“恭喜二妹妹得圣人青眼。” 她未吭声,姜沛仰面大笑,颇为满意:“妧儿,你当真未教为父失望!好,不愧是我姜沛的嫡女!” 此话一出,姜妤和姜蔓皆是脸色一白,可无人敢说什么。 姜妧抬眸,恰好迎上庶兄姜卓的目光,对方面目沉郁,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她冲姜沛福身,恹恹道:“阿耶,阿娘,儿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好,去吧。” 走出迎鹤堂,她遣退春汐和岚芝,独自一人走在碎石小路上。 正出神,身后传来姜恪的声音:“妧儿。” 她驻足回眸,姜恪紧锁着眉走来,开口便问:“陆绥打算何时来府上提亲?” “阿兄,你怎么……” “时不待人,再过两月便是大选,如今陛下之心昭然若揭,你与他既已心意相通,就该早些谈婚论嫁,他却迟迟不提此事,究竟是想拖到何时?” 姜妧心口一窒,良久方道:“他说过,待西北战事平定……” “好一个西北战事平定!”姜恪冷呵道,“你我皆知,突厥一族盘亘西北已久,若想彻底铲除,谈何容易?他这样说,无非就是给你吃定心丸罢了!他耗得起,可你却等不起!” “阿兄,”姜妧身心俱乏,“这等事,如何也急不来。” “什么叫急不来?”姜恪声音猛地提高,怒不可遏,“我去找他当面说清楚!” 他火急火燎地转身就走,姜妧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去。 姜恪气冲冲找上将军府,可陆绥并不在家中,他自是未见到人。 等赶到京畿大营时却又被告知,大将军临时被传召入宫,不知几时才能归来。 姜恪生了一肚子闷气,直把陆绥给怒骂了个遍。 这几日,姜妧一直小心避着他,若说为何,就连她自个儿BBZL 也不清楚。 * 转眼已至五月廿六,夏暑蒸蒸,池畔蛙鸣鸟叫。 这日,姜妧按旨意如期抵达南山马球场,场地北上方是专为帝王嫔妃及公侯贵人搭设的席位,廊道迂回曲折,可遮风避雨,且极其宽敞,视野绝佳。 她到时,长乐公主早已入席,待走至跟前,她福身道:“给公主请安。” “不必多礼。”长乐笑吟吟扶她起来。 若非陛下恩准,姜妧绝无可能坐在这个位置,然这份恩宠,她比任何人都抗拒。 “清儿怎未与你同来?” “我与清姐姐不顺路,想必她也该快到了。” 长乐温柔地笑笑,示意宫女给她斟茶。 “听说前几日,你们和龟兹国使团在闲云坊碰上了?” “公主消息果然灵通。” “倒不是我消息灵通,只是此事闹得有些大,都传到宫里来了。经查,那被陆大将军羁押走的译语,乃是突厥派来长安的细作。” 姜妧诧异:“竟有此事?” “嗯。不过此事关系重大,具体内情如何,我也不太清楚,就只知道这些了。” 长乐公主莞尔一笑,看到不远处悠然走来的人,轻轻招了招手:“清儿来了。” 姜妧回眸,果见陆清朝这处走来,落座后,三人彼此问候一番。 今日男女分席而坐,此处以皇后为上首,其余便是较为受宠的嫔妃和诰命夫人,陆清因与长乐交好,又贵为宁国公之女,所以能够在此列席。 约摸一刻钟后,御前内侍高呼道:“皇上驾到——” 人群顿时一静,众人纷纷垂眸站好,待宣武帝坐于正位,众人行山呼之礼。 “平身。” “谢陛下。” 不多时,龟兹国使团和楼兰使团依次朝见宣武帝,在西侧席位落座。 一通繁文缛节,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姜妧端坐着,目光随意在男席掠过,只见豫王和齐王分坐于宣武帝下首,出乎意料的是,宣武帝身侧竟坐着两个妃子,一个是丽妃,另一个她隐隐记得,似乎是豫王生母惠妃。 齐王左手边坐的是谢玉书,与谢玉书同坐的,便是陆绥。 其余公子王孙,她便不认得了。 她目光滑动,不经意落在使团席间,猛然发觉,那龟兹国王子白子墨竟正打量着她,手里转动着酒盏,唇边浮出若有似无的笑。 见她望去,竟抬起酒盏遥遥冲她示意一下。 举止实在轻浮。 姜妧眉头紧蹙,当即别开脸去。 没多久,马球比赛便开始了。 可真正认真观赛的人,却没多少。 帝王这边,丽妃不经意地提起两国使团求亲一事,宣武帝似有不悦之色,惠妃朝长乐公主的席位扫一眼,适时道:“那与长乐并肩而坐的小娘子就是姜尚书家的女儿吧?” 丽妃轻笑一声,道:“姐姐莫非还不曾见过她?这位小娘子啊,如今可是咱们长安的红人了。” “瞧着倒是知书达理,温婉端庄,模样也生得俊。”惠妃欣然道。 宣武帝朝那处望了眼,一抹BBZL 香妃丽影映入眸中,他捋着胡子笑道:“惠妃的眼光向来不错。” 听到这话,惠妃忙又道:“这小娘子真是越看越招人稀罕,听说还不曾定下婚事。陛下,您说,若让她嫁给咱们老四怎么样?” 老四,指的便是豫王。 话音落地,席上几位皇子及谢玉书等人纷纷看向宣武帝,而陆绥面上毫无波澜,坐姿亦纹丝不动。 可那眸底的寒意,却叫人胆战心惊。 宣武帝脸色微沉,不悦道:“惠妃,今日这种日子不宜谈这些事,改日再议。” 惠妃悻悻一笑,未再多言,席下众人面色各异,难以琢磨。 而豫王仿若无事发生一般,仍自顾自地喝茶,倒是齐王,垂着眸子微微舒了口气。 “长晏,豫王都把手伸到你这儿来了,你就一点也不急?”谢玉书凑到陆绥跟前小声嘀咕道。 陆绥冷笑:“只管看他是否有那个能耐。” “呵。”谢玉书摇着竹扇,懒洋洋地努努嘴,“那,上头那位呢?”目光转向金龙宝座上,那胡须灰白的宣武帝 陆绥云淡风轻地摩挲着茶盏,冷哼一声:“当真让我感到恶心。” “恶心”二字甫一入耳,谢玉书险些笑出声,“我说你啊,也别太自大,依我看,你还是早些把她娶回来,如此一来,万事大吉。” 默然半晌,陆绥微一颔首:“我自有分寸。” * 马球比试过程如何,姜妧未曾留意,只知杨觅音所在那队赢得头筹。 这场比赛直到午后才结束,她早已坐得腰背疼。 与长乐公主辞别后,她唤来一宫女引她去更衣,不曾想过了两道游廊,恰迎面迎上那龟兹国王子白子墨。 其身侧换了个新译者,瞧着可比上回那个规矩多了。 走到跟前,译者笑吟吟地叫住她:“娘子请留步。” “何事?” “这位是……” “龟兹国王子。”姜妧轻声打断,“我知道他,你不必多做介绍。你只管说,找我何事?” 译者与白子墨对视一眼,后者微微勾唇,用醇厚嗓音吐出一句她听不懂的话。 “王子说,那日在东市多有冒犯,还望你能见谅。” 姜妧抬手拢拢头发,漫不经心道:“请你转告他,当日之事我可以不计较,不过,我与他并不相识,还望他日后莫再扰我清净。” 译者回头一字一句转告,白子墨浓眉上挑,神色无端有些轻佻。 这时,陆清携宫女走来,声音婉转却略含薄愠:“你们找我嫂嫂有何贵干?” 一句嫂嫂,差点惊掉姜妧的下巴,回眸之际,陆清已走来,握着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 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白子墨潋滟的眸子泛着光,毫不遮掩地把两位小娘子打量一遍。 而后,竟用不太地道的大奉话缓缓道:“你可骗不到我,这位姑娘分明还没出嫁。” 陆清一噎,瞪他一眼:“她是我们陆家未过门的儿媳,还望你能自重,莫要再骚扰她,否则,别怪我阿兄不客BBZL 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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