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阿兄是?” “我阿兄……” “她阿兄是我。” 陆绥大踏步走来,衣角卷起丝丝冷风,眉宇间透着几分锐气。 然而,白子墨依旧笑吟吟的,向他行了个龟兹国礼。 陆绥冷眼看着,微侧目道:“清儿,先带阿妧回去。” “好。” 姜妧回过神时已被陆清牵着走出很远,到了四下里无人之地,陆清方开口道:“妧儿,这个白子墨定是别有用心,你当多加防备着点。” “此话怎讲?” “我也是听父亲提起过,据说龟兹国一向与突厥交好,我想,此次白子墨亲自来到长安必是另有图谋,且,多半与阿兄有关。” 听了她的话,姜妧细细思索一番,顿时后颈一阵生凉。 “好,我知道了。” * 傍晚时分,姜妧拖着疲惫回到玉锦院,起初春汐和岚芝一直缠着问她马球赛的事,后来见她心事重重便有眼色地住了嘴。 她并无胃口,直接去了净室沐浴,未曾想,这时候姜府迎来一位稀客。 这处,姜沛原本正和姜恪在书房议事,突然,打前院来了个仆役,道:“阿郎,陆绥大将军到府上来了,说是有要事与您说,眼下奴已将人带到迎鹤堂。” 姜沛先是一愣,问道:“我与他从未有过往来,他怎会到我府上?” “这个……奴也不清楚。” 反观姜恪却是无比镇定,只道:“阿耶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嗯。”姜沛放下书信,起身往外走,“陆绥此人乃是朝中重臣,轻易怠慢不得,恪儿,你与为父同去瞧瞧。” “是。” 此时暮色四合,一轮圆月高挂枝头,闷热夏风与初放荷香相互撩拨着。 迎鹤堂内灯火通明,却是一片寂然。 姜沛父子先后赶来,只见一袭墨玉锦袍的陆绥正端坐于椅上,沉稳内敛,却不失气度。 “大将军光临寒舍,姜某不甚荣幸。” 姜沛堆着笑走上前,陆绥闻声起身,回以晚辈礼。 “姜伯父不必客气,晚辈不请自来,多有打扰,万望见谅。” 一声姜伯父让姜沛愣住,但他很快恢复如常,“大将军莫要多礼,快请坐。来人,上茶。” 陆绥转身落座,姜恪坐于他对面,两人目光略一接触便彼此滑开。 不多时,仆役端来茶点,姜沛看着气定神闲自顾自喝茶的陆绥,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默然片刻,他主动开口问道:“不知大将军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陆绥放下茶盏,眉目含笑地朝姜沛拱手。 “晚辈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娶你 姜沛吃了一惊, 怔了半晌方道:“大将军言重了,不知姜某有什么能帮的上将军的?” 虽与陆绥同朝为官,但他二人素来豪无交集, 毕竟,一个是执掌朝廷礼仪大事的礼部尚书, 一个是率军打仗的大将军。 饶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 如陆绥这样狷介清高的后生, 能有什么事是要他相助的。 陆绥BBZL 沉吟道:“姜伯父,家母想要见见贵府二娘子。” “陆夫人想要见妧儿?这又是为何?”姜沛诧异不已。 同在长安, 他早有耳闻,自陆家两位郎君双双离世后, 陆夫人几乎断绝了与外人的往来, 素日与古佛青灯为伴。 陆绥自是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淡淡道:“家母近来身体抱恙, 因先前与二娘子有过一面之缘,与她相谈甚欢, 对她万般喜爱,又听闻二娘子弹得一手清心妙音, 是以今日特命人给晚辈托话,想请二娘子到府上做客, 与她作伴。” 坐在对面的姜恪听得一脸冷汗。 他可不记得他那向来不喜弹琴的妹妹会什么清心妙音, 更不不相信陆夫人会亲自开口要见妧儿。 陆绥对他古怪的眼神仿若未见, 依旧镇定自若地端坐着,让人对他这一番言辞难生疑心。 姜沛沉吟少许,捋着胡子暗自思索。 陆夫人乃宁国公嫡妻, 虽说近几年深居简出, 可到底也是个二品诰命夫人, 论起品阶,尚要压他一头。 半晌,他笑吟吟道:“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妧儿恐怕已经歇下了。” “无妨,”陆绥微微一笑,“今日自是不好再折腾,明日再去也不迟。” 这回,姜沛再没话说了,只好应承下来。 一番寒暄过后,陆绥起身告别,姜沛遣姜恪出门送他。 两人一同走出迎鹤堂,并肩走在碎石小路上,此时月明星稀,荷香涌动。 两相无言,姜恪停住脚步,故意冷着脸:“前面直走就是大门了,大将军好走不送。” 陆绥微勾唇角,回过头来看向他:“兄长何故这般冷漠?” 姜恪气噎:“大将军折煞我,这声兄长,我实在当不起。” 真要论起岁数来,他比陆绥还要小两岁,这厮分明就是借着这声“兄长”占他那傻妹妹的便宜。 当真是其心可诛! 陆绥扼袖上前两步,笑道:“姜兄,从前你我同在弘文馆共事时我便发觉,你似对我颇有微词,不过,想来这大抵是我心胸狭隘了。日后你我都是一家人,还望姜兄看在妧儿的份上,收起对我的成见,你我友好相处,可好。”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姜恪气得横眉竖目:“你少来跟我套近乎!今日你来这里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陆绥负手立于竹前,眉眼平静:“我要带她,去见我阿娘。” “你知道,我要听实话。” “两日后。两日后,我自会告诉你答案。” 说罢,他拂袖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姜恪愣了半晌,待反应过来时,只觉胸口气得直突突。 他侧目冷声道:“你看看,这厮究竟有多狂妄,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妧儿为何偏偏看上他这块又硬又臭的石头!” 贴身侍从抬眸远远看了一眼,那如松如玉的人已经走远。 “想必,想必是因为大将军长得俊吧。” 姜恪一噎,更觉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后甩袖离BBZL 开。 这厢,待跟随陆绥出了姜府,崔四忍不住问道:“郎君,奴还以为您是打算向姜尚书提亲呢,怎么……那您上前安排奴的事?” 陆绥自姜家仆人手里接过朱丝马缰,纵身一跃跨上马背。 “吩咐你的事照做就是,哪那么多废话。” 崔四打了个颤,缩着脖子压低了声。 “不是奴废话,实在是……实在是全府上下盼夫人跟盼星星月亮一样,奴也是替您着急……” 陆绥遥望苍穹星河,微微一叹:“娶她这件事不比上阵杀敌光靠蛮力,还需徐徐图之。” * 翌日,姜妧刚晨起便从下人口中听说了昨晚上的事。 得知原委后,她惊得半晌哑口无言。 直到收拾妥当向齐氏问安,坐上马车离开姜府时,她尚有些发怔,春汐在一旁叽叽喳喳,勉强让她分了些神。 马车驶出安邑坊,顺着一条平坦土路直奔西南,过了分岔岭,忽而停下来。 车夫道:“二娘子,陆将军来了。” 姜妧眉心一跳,吩咐春汐和岚芝扶她下去。 今日天色阴沉,瞧着像是有雨,空气有些许沉闷压抑。 陆绥高坐马背,冲站在马车旁的姜妧弯了弯唇,伸出一只手:“上来,我带你骑马过去。” 姜妧瞥了眼那骏马,悠悠道:“我坐马车岂不舒坦些。” 他轻轻低笑,策马缓缓走来,至跟前停下,姜妧尚未反应过来,他竟俯身单手搂着她腰将她提上马背,侧坐在他身前。 春汐和岚芝错愕到不知说什么好,姜妧两手胡乱抓着他衣衫,生怕一个不稳掉下去,一壁道:“你还说你最是守礼,这光天化日的,哪有你这样的……” 说着说着白皙脸颊“腾”的一下烧起来。 陆绥一手搂紧她,提防着她掉下去,一手攥着缰绳调整马头,附在她耳边道:“阿娘盼着见你,骑马速度快些,你且担待我一次。” 说罢又侧目道:“你们慢慢跟来就是。” 俩丫头皆垂眸低笑,目送两人策马离去。 姜妧被圈在他怀里,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却如何也消解不了她脸上的滚烫。 她的腰背贴着他的胸膛,那样坚实而雄厚的触感,让她心中悸动难以抑制。 她不得不主动寻个话头:“为何突然想起来带我去见伯母?” 陆绥唇边掠起淡淡的笑,良久才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阿娘见到你定会很欢喜。” …… 宁国公府位于永安坊,远离长安喧闹街市。 未到跟前,陆绥便勒紧缰绳,远远看着门上匾额,眼角有些微湿润。 六年前,他弃笔从戎离家上战场,归来时被宁国公在祠堂祖宗牌位前重鞭笞打,一身皮肉皆绽开,无一处完好的地方。 陆夫人痛心疾首昏死过去,宁国公逼他发誓不再做武将,而他倔强地回以沉默,于是,国公爷忍痛将他驱赶出去,便放下狠话,日后权当没他这个儿子。 自那之后,他再未回来过。 忆起往事,他不禁闭了闭眼,BBZL 表情凝然不动,墨发连着衣角被风吹起,略显苍凉之感。 姜妧回眸凝视他片刻,知他重归此处定会忆起两位英年早逝的兄长,难免心中悲恸,不由的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三郎,天要下雨了,伯母还等着咱们回家呢,进去吧。” 陆绥默然半晌,方缓缓睁开眼睛,松开缰绳将她抱进怀里,颤着声道:“好,且让我缓一会儿。” 两人静静相拥片刻,直至天际黑云压顶,二人下马朝陆府走去。 门房仆人甫一看见陆绥激动到失语,一人将他们往院里迎,一人踉踉跄跄跑去禀告。 府中一草一木皆与六年前无甚区别,陆绥未让人引路,熟稔地带着姜妧绕游廊过垂花门,一路静默地来到上房。 早已得到消息的陆清已携母亲在门口迎着,待他二人走到跟前时,陆母早已声泪俱下,哭声摧肝裂胆,闻者无一不掩面落泪。 好巧天公不作美,竟在这时下起蒙蒙细雨,陆绥牵着姜妧站在石阶下,双眸通红,默然片刻,松开姜妧的手直直跪了下去,在地上重重磕头。 “孩儿不孝,让娘操心了……” 陆清扶着陆母拾阶而下,左右拽着陆绥的胳膊叫他起来。 一片空濛中,姜妧凝视着陆母的侧颜,她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白了半个头,眼角眉梢处悄悄爬满皱纹。 眨眼间,雨势越发大了。 一行人走进房中,各个面容悲戚,姜妧垂着眸子坐在陆绥身侧,静静听他们母子对话。 不消片刻,陆母将目光挪向她,满目慈爱:“这就是清儿常常提起的姜家二娘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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