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街道上,马车穿街而过,却在闹市中停下。 这回不用明惜请罪,裴晏如拉开帘子,举目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文房墨宝的书香气飘散在空气里,繁华如斯,往来间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柳陌花衢间可闻新声巧笑,茶坊酒肆比比皆是,偶尔传出管乐之声。 这是她曾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墨国。 “大姑娘,您瞧那郎君着实惨了些,模样如此清隽,兴许是哪家被拐走的公子也说不定哩。” 裴晏如正被回忆拉扯,耳边传来女孩惋惜的声音。 裴晏如收回神,转头看向明惜所言的少年。 人群中央,少年半跪在地,身旁肥硕的人伢子吐了口唾沫,扬起手里的马鞭朝着少年的背便是狠抽下去,全然不顾少年生死。 裴晏如眸底沉静一片,墨国重文,兵力不足,年年战败于占领北方的大兴国,每年需向大兴国缴纳大量的贡品不说,大兴国的贵族可以在墨国境内肆无忌惮的虐打百姓。 若是闹出人命,也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贱民该死”带过。 而像少年这般生死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墨国境内不知几许。 “大姑娘?”明惜看不下去了,移开了眼,见裴晏如正看的出神,壮着胆子出声。 今日大姑娘好说话,她可要多说些才是。 裴晏如正要收回视线,乍然对上少年那倔强的眸。 这张脸...! 裴晏如神色微变,心底忽而有些激动起来,双手无意识搭在窗子上,想将少年看个仔细。 名字尚未脱口,却见少年移开了视线,陌生极了。 也并不对她抱希望。 裴晏如刚刚提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眸光微转。 若是她没有记错..... 马车缓缓离开。 沿着街道朝着那宏伟的府邸而去。 却在远离人群之后,裴晏如拉开帘子,回望着那被人群聚拢而看不见身影的方向,轻声道,“明惜,去将那少年买回来吧,府里正好缺了小厮。” 明惜还在心底默默给少年祈祷,听见裴晏如的话,手下握马绳的手微顿,喜上眉梢,“好,婢子等会儿就去。” 马车停在一座宏伟的府邸外,朱红的牌匾上笔走龙蛇的“裴府”乃是先帝亲手所提。 但如今生了灰,却没人去关心。 裴晏如踩着板凳下了马车,抬眼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府邸,恍如隔世。 忽地失笑。 也确实隔了一世了。 明惜还惦记着那俊俏的小郎君,拖着马车兴冲冲的交给马房的管事,提起裙子一溜烟的又往街上奔去了。 裴晏如只听得一句,“婢子定将那小郎君带回来”就见那十三四岁的女孩脚底生风,跑的飞快。 马房的管事如握烫手山芋似的,抖了抖,战战兢兢的看向裴晏如,躬身行礼,“大姑娘安好。” 裴晏如眸光微闪,略颔首,“杨伯。” 也不怪明惜和杨伯惧她,曾几何时,她与宋府千金出游之时,府里一名丫鬟沏茶之时不小心烫到宋府千金,惹恼了那千金,向她提议将丫鬟双手缚住绑在马车后,一路将人拖回府,小惩大戒。 彼时她忧心恐得罪了宋府,便没敢拒绝。 殊不知那丫鬟早先得了咳疾,经不起此等折磨,半道上便没了气。 自那之后,宋府千金将责任一应推到她身上,她有口难言,自此在京中落下了苛待奴仆的恶名。 连带着府内的丫鬟婆子也听信了人言,畏惧她仿若她是何等洪水猛兽。 裴晏如轻叹了口气,现在算算,她回来的时间正是这件事发生不久,府里人怕她的紧也无可厚非。 她轻提裙摆,跨过门槛。 堂前的梨树正开的好,雪白的花嵌在乌黑的树枝之间,银星点点。 府内寂静,一名洒扫的丫鬟见着堂前的裴晏如,小脸发白着上前行礼,“大姑娘安好。” “祖母还有其他几位姑娘呢?”裴晏如温和着问。 那小丫鬟额上冒出汗,眼底闪过些许不甘但不敢表现,只诺诺的回道,“回大姑娘的话,老夫人正在房中休息,二姑娘出门在外尚未归,三姑娘在书房看书,四姑娘也在房中。” 裴晏如认出这丫鬟正是死去丫鬟平日里交好的姐妹,名唤明心,心下了然,摸了摸女孩的头,只道,“你且先忙着,明悠一事,我自有安排,断不会委屈了她。” 话落,裴晏如抬腿朝安宁堂走。 明心垂着眉眼,直到看不见那浅蓝色裙摆之时才敢抬头,小手忍不住摸了摸被大姑娘摸过的头发。 温暖的触感似乎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满腔的怨怼被压下了些许。 明心凝视着裴晏如离开的方向,藏在袖子里的断刃割破了手掌,湿濡刺痛的感觉让她清醒了些,却更加痛苦。 - 安宁堂外。 裴晏如在嗅到院中弥漫着的浓重的药味之时顿住了脚步,眼眶微热。 祖母罗氏,与过世的祖父一样,戎马一生,给裴府挣下将军府的名号,如今缠绵病榻,苟延残喘。 却依旧被新帝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当真是薄凉不过帝王家。 门口服侍的婆子见着她,面上一喜,连忙提裙往内屋走,“老夫人,大姑娘回来啦!” 很快,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传来,“是泠姐儿回来了?快到我跟前瞧瞧。” 裴晏如顾不得细思,忙踏进屋,在屋外便觉得药气重,进了屋方觉药味更甚。 她越过屏风,目光落在床榻之上的苍老容颜时,蕴在眼眶里的泪禁不住落下,快走几步,握住老人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手,“祖母,我回来了。” “哎哎,回来了就好,这趟出门苦了你了。”罗氏忙用丝绢擦去女孩不断落下的泪珠,心疼极了。 她的泠姐儿虽性子懦弱了些,但在寻常人面前却鲜少落泪,此次怕是受了大委屈了。 “祖母莫忙,孙女儿没事。” 裴晏如接过手绢,将泪水尽数擦净,眼底只剩坚定。 ※※※※※※※※※※※※※※※※※※※※ 作家的话 依旧求票票~
第五章 :太傅大人 既然上天重新给她一次机会,那她定会拼尽一切守护好这一切。 祖母、妹妹们,所有的一切,一切,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旁边侍候着的婆子也红了眼眶,老夫人素来疼爱大姑娘,这回大姑娘受了如此冤屈,老太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每夜都差遣她去问,大姑娘可归来否。 “对了,锦月那孩子,自打昨天就没回来,可是犯了什么事儿了?”罗氏听伺候的婆子提起,这下见着裴晏如回来,忙问。 裴夫人名下有四女,无子,老人家重嫡,但对其他几位姑娘也非全然不在意。 裴晏如细心的给老人家盖好薄被,“莫须有的事,云回她贪玩,昨日教人给我捎了信,在朋友家逗留几日,过几日便回来了。” 第一世也是这个时候,祖母得知锦月出事,一气之下重病不起,没过多久便撒手归去了。 听裴晏如这般说,罗氏这才放下心,浑浊的眸子掠过一抹愁,拍了拍裴晏如的手,叹息,“府里的事情亏了有你,我这把老骨头倒成了拖累。” 她知道每月光给她请大夫买药就占了府里大半的支出。 但这孙女儿在她面前却半句不提,只知道从自己身上省。 华服首饰这一年里都没见穿过几次,问了只道,喜欢素净。 瞎说。 哪有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喜欢每日穿素衣的。 “银钱一事,祖母不必忧心,孙女自有法子,往后我们裴府自当钟鸣鼎食,衣食无缺。” 裴晏如宽慰道。 第二世她去了一个名为现代的时空,学习了各种各样的技能,想来在这落后的时代里挣点钱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吧? 出了安宁堂,明惜正带着少年回来,表情有些丧。 “怎么了?” 兴高采烈的出门,垂头丧气的回来,可不像她这丫头的作风。 “大姑娘,您惩罚我吧....”明惜抬眼,对上自家姑娘清冷的视线,视死如归道。 都怪她这暴脾气! “发生何事了?你且慢慢说。”裴晏如至院内的石桌坐下,倒了杯茶。 立在一旁的少年黑眸凝着刚刚买下他的姑娘正如鹌鹑般在这名女子面前认错,薄唇紧抿。 不等明惜开口,便率先说道,“明姑娘因在下得罪了宋府千金,若有什么后果,在下定一力承担。” 他虽沦落奴籍,但骨气却在,断不能叫旁人受自己连累。 宋府千金...宋扬灵。 裴晏如眉心微皱,看的明惜小心脏直打鼓。 玩球。 大姑娘铁定要惩罚她了呜呜... 裴晏如略抬头,“宋府千金一事....”还不等她说完,“扑通”一声,女孩就跪下了。 明惜痛哭着抱住她的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姑娘,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放奴婢一条生路吧!奴婢上没老下没小,只想好好伺候姑娘左右.....” 裴晏如:“.....” 她就那么可怕?? 她把人拽起来,板起脸,“站好。” 明惜顿时站的笔直笔直。 “行了,多大的事,宋府要是找上门来再说,对了,把这少年安顿好去帮我办件事,将功补过吧。” “欸?哎!好嘞!!”明惜惊了下,随即露出憨笑。 就知道大姑娘不是那般狠心之人!! - 三天转瞬而过,大理寺开庭。 八皇子碍于前几天被打脸,本不想过去,但奈何大理寺卿一大早派人来请。 说是此案由太傅亲自来判。 当朝太傅,先帝救命恩人,管新帝言行,权倾朝野。 谁敢不从? 八皇子不敢不从,只好沐浴穿戴整齐,前往大理寺。 裴晏如作为被告,慢悠悠的到了现场。 大理寺内,大理寺卿是个年轻的男子,端坐在“清正廉明”的匾额下首,手执端木,一派严肃的模样。 裴晏如站在一侧,看了眼那男子,认出来是宋照。 传说中的太傅党里的一枚重臣。 “咳咳,开始吧。” 一声轻咳吸引了裴晏如的注意力。 她偏头去看,男人今日穿了一身蓝色锦袍,领口是白的,袖口绣了她最喜的桃花纹样。 蓝色本是明艳的颜色,但穿在他身上,丝毫压不住那绝色。 裴晏如淡淡收回视线,去看那坐在另一边的裴锦月。 在大理寺住了三日,裴锦月气色明显好了许多。 见她看过去,裴锦月立刻着急的对视过来,手跟着动,眼见着就要起身奔她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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