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卿请起,朕绝不是怀疑你会包藏那般卑劣小人。此次前来的目的,便是命你彻查此事。”周晏自是相信忠勇侯的,他的忠心,三朝可鉴。 “是,臣定会找出!谢陛下谅解!”任甫赐坚毅地道,岁月与边疆的磨练让忠勇侯更加凛冽。 “行了,景文,将礼物给侯爷”,他对身旁的景文吩咐道。“今日是上元节,朕也是来祝贺的,这份薄礼是朕的心意。” 上好的沉香木做的雕花匣子,里头装着的是信顺边疆那一带的地契。 任甫赐沉默地接过,陛下是想让他在边疆永驻了。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也到合他心意,信顺民风淳朴,除去外族时不时的干扰,仍旧是一块好生养的地。只待将现今这用蛊之事解决,他便可以带上一家老小去封地养老了。 “朕并非薄情寡义之人,坊间诸多有关朕的传闻。时常让朕忆起皇兄,若是皇兄在就好了,百姓就不会有如今这么多怨言。” 周晏登基时才五岁,尽管太子周策用仅剩的三个月,悉心教导他帝王权术。 可他毕竟才五岁,理解不来其中的深奥意义,只能囫囵背下。 经宣王一事,朝廷肃清了众多臣子。许多空位皆需填补,韩丞相提议将三年一次的科举改为一年一次,广纳贤才。 新进来的官员自是不会对他这个五岁的傀儡皇帝有多么敬重。新鲜血液们大抵被分为三支:国师,忠勇侯,丞相。 他这个没有实权的皇帝就像个笑柄,每三日卯时上朝,听着朝廷上官员们议事,枯坐一个时辰后下朝。 每次送来的奏折都被韩丞相分好了类:一类为允,一类为知晓了。他从五岁起就捏着毛笔,写了成千上万个赤红的“允”,“知晓了”。 年岁稍长,忠心耿耿的丞相与忠勇侯都在有意无意中开始放权,逐渐让他自己处理政事。 可有些官员就是拎不清,甚至撺掇那丞相之子韩淮结成了不大不小的势力。 周晏仍旧被冠以“傀儡皇帝”,“病弱无能。” 他自嘲地笑了笑,郁气绕在俊秀少年的周围,如丝线,如烟缕。 “陛下自是英勇神武,雄才大略。臣与丞相皆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力,以命保国祚永棉,若有不臣之心,定受天谴。” 周晏被任甫赐这般直白的言语感染,“爱卿的赤胆忠心,朕领受了。” “趁时辰还早,可否让朕领受一番这候府的早膳?” “属臣之荣幸,来人,摆膳。”
第7章 、祈天灯 煦和楼,这座楼是饭馆,看戏,品茶,客栈,酒馆,赌坊于一体的综合楼。 背后的主子据说与国师有关。 百姓权贵皆会涌向此地,尤其在这上元佳节。 “今儿个晚上怜珂姑娘又会唱什么戏?” “听说是《假千金》,她一人分饰两角呢!” “这倒是又玩了新花样。” 这是韩淮与京内一干权贵公子小姐包的厢房,从窗口就能看到楼下边的戏台子。 “羽儿,靠过来些。”韩淮用指尖捻起一块五杏糕,神情愉悦地抵到任羽唇角。 “淮哥哥,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再这样喂我吃东西了!”娇俏的少女身穿着一身翠绿锦缎镶兔毛小袄,糕点被她一口吃在了嘴里,鼓鼓的像只小兔,口齿不清地撒着娇。 “咳——知道了。”韩淮温柔地笑着,心里因这娇俏美人泛起一阵阵涟漪。 “这候府千金就是不一样,冷面冷情的韩尚书总是能为任大小姐化为绕指柔。” 此言出自林将军府嫡子,混世小霸王林归帆,他戏谑地打量腻腻歪歪的两人。 这京城可是传遍了候府千金与韩淮的流言蜚语,若最后这韩尚书没娶,倒是有好戏看了。 任羽的脸颊上浮上霞光,羞得瞪了瞪林归帆:“你莫要瞎说,淮哥哥一向待人温和!” 虽说淮哥哥的确只待她一人这般好,但女子的名节还是很重要的。娘亲说过,男人就需吊着,现如今她只将韩淮当哥哥呢,怎生能被说这般说道! “那你这一口一个淮哥哥的喊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坏哥哥呢。”林归凡学着任羽的腔调,怪声怪气地说道。也不知韩淮是什么品味,喜欢这种黏糊糊的。 大红的灯笼,火红的绸缎挂满了戏台。三两伙计往台上搬着什物,皆为所需道具。 花样繁多的灯笼被摆放在戏台周围,围成了灯花长廊。据说一会儿要根据《假千金》这场戏的内容,猜灯谜。 韩淮听着林归凡的话没有应声,仍旧将视线放在任羽身上。温柔的神色下是遮不住的野心。 这是他从小就想养的小金丝雀,京都坊间流传的关于他们私交甚密的传闻也是他放出去的,待她及笄,娶了回来便能好好的关在府上了。 任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像无赖一般的林归凡。 “淮哥哥,你说说他呀!”她娇纵地拉了拉韩淮的衣袖,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天真无邪。 “林兄,慎言。” “韩某与任姑娘自小一起长大,自然亲近得很。”韩淮神色冷淡地说道,视线与林归帆对上,眼神无波。 林归凡心里嘀咕:近几年,这韩淮情绪控制得越发好了,无论何事皆泰然处之。 以前要是随意地打趣任羽,这人还会凶狠地盯着他,似狼崽子一般想冲上来撕咬。 现在如今无论如何煽动,都不会有情绪波动。现在韩淮给他的感觉像林中的蟒蛇,冰冷又危险。 这厢,阿满已经急忙赶回了相府。想着方才的贵气少年,心跳却无法遏制地加速。是慌乱,是恐惧。 经过韩淮一事,她已经深刻地认识到偶遇权贵公子哥不会是什么好事。 幼时碰到韩淮,她还对娘亲说是他是一位好心的大哥哥。 小时不知为何韩淮要带她回府,甚至他提出如果跟着走就会治好阿娘的病。 她年纪小也没多想,只念着若韩淮能够治好阿娘她就跟着他。 但她被带回相府后,没多久就被遗忘了,在相府里的生活比在家时还困难。 想念阿娘的时候,还会想起韩淮将她从商贩解救时说的那句“这街头的偷儿,倒是生了一副贵人相。” 这句话,她记得清清楚楚。 在相府生活的这些年,偶然的一次机会,她懂了这句话的意思。 那年相府举行了一场文轩宴,据说是京城有名气的公子哥与千金皆会收到拜帖,受邀参与这场宴会。 那时她还未被掌勺的王嬷嬷发现,尽管有红棉给她送饭菜,每天仍旧饿着肚子。 宴会那天,东厨做了许多吃食,权贵们自然是来结交好友的,吃食都未动几分。 她耐不住饥饿,从那破败的屋子,顺着香气到了举行宴会的地方,幸有草木遮挡住她幼小的身躯。 “淮哥哥,你府上的这五杏糕可真难吃。”阿满只听见女孩子娇娇软软的撒娇声。 “下次我一定带羽儿去煦和楼吃。”素来冷漠的韩淮声音温和,似坚冰融成了水,这是阿满从未听过的语调。 她好奇地从这草木的缝隙瞧过去,只见韩淮大哥哥的身旁坐着一位娇小姐,年纪虽小,却娇艳如花。 还有几个婢女贴心地伺候着,那位娇小姐微微撅着嘴,而韩淮的脸上挂着十分愉悦的笑。 忽然,有东西向她这边砸了过来,“淮哥哥,那草丛里是有猫儿吗?” 她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发现扔过来的是糕点,是被那位娇小姐厌弃的糕点。 “傻羽儿,我府上可未曾养猫。你若是想养,淮哥哥我明日便送你一只。”韩淮漫不经心地向她这边瞟了一眼,又将视线放在了任羽身上。 阿满呼吸都放缓了,眼睛瞪得圆圆的,透过缝隙看着那两人交谈。 应该没有发现她,她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了那块,被娇小姐尝了一口,便嫌弃地扔掉的五杏糕。 在手里握着的时候,有点高兴又紧张地原路跑回了那间破败的屋子。 她张开手,糕点有点化了,灰尘已经黏在上面下不去了。她也不顾及,小口小口地抿着,但一块糕点就方块大小,很快就吃完了。 阿满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掌心,这是她来候府后吃的第一块糕点,甜甜的就是有点涩。 甜的是糕点,涩的是泪水。 她、她想阿娘了。 小阿满难过,屋子又透风,她有些冷了,将自己蜷缩成小小地一团,待在墙角。 之后红棉给她送饭菜的时候,菜肴也丰富了许多,想必是有宴会的缘故。 阿满问了问今日的宴会韩淮少爷身旁的人是谁。 红棉告诉她那是侯府千金任羽,说韩淮与其很是亲近,自从少爷回府就常与候府往来。 她还开玩笑地说道:“阿满与那侯府姑娘长得倒是挺相似呢。” 阿满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与韩淮说过的那句话作对比。 再后来,这样的话,阿满一点儿都不陌生了。 任羽来相府的日子很是频繁,阿满也时不时被许多婢女小厮戏弄,“瞧瞧那阿满的长相,与那侯府的娇小姐多相似啊!” “我们叫你一声千金小姐敢应吗?” “啧啧啧,可惜了,是条贱命。” 她不喜欢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渐渐地便不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也不愿露出容颜给他人瞧。 后来长期跟着王嬷嬷,整日磨炼厨艺,就待在那片小天地烧火做饭。只有红棉会来与她谈心闲聊。 知晓她不喜有人将她与任羽容貌做比较,就不再提容貌相似这事。 阿满现今想不明白一件事情,为何她长相与侯府千金相似,韩淮就将她带回了相府? 在府上经常会有婢女小厮因为不小心碰了他送予任羽的礼物,触了他的霉头,没几日就会被重新卖到人牙子手里。 红棉告知过她,那些被回收的人下场会多么惨烈。 … 幸好方才她用手遮得快,要是被记住脸,怕是又要惹上麻烦,候府千金在京城可是被许多权贵熟知的。 阿满回了府,便去寻了红棉。 红棉适才喝了点姜汤,腹痛缓和了许多。 “红棉姐姐,账房那里给的价位是不是出错了,方才我去店铺采购,掌柜的说银丝炭价格早就涨了。 你交予我的银钱都不够买少爷和老爷夫人他们用十五日,更何况有余钱买咱们这些奴婢用的炭。” 阿满坐在床榻边,一边将帷帽摘下一边说着,手指尖染了寒意微微泛着红。 手里将单子和银票都递到红棉面前。 “哎呀,对不住了阿满,还有几张银票落我这了。”红棉一脸歉意地看向她。 “可这账房给出的价格也差了许多……”她复而将报价的单子给红棉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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