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丞相气急,又是剧烈地咳了几声:“好好好,我是在这装模作样。”他将拐杖在地上敲了敲,脆响让人的心陡然间不安极了。 怒气似乎能给给人带来出乎意料的力量,韩丞相此刻的感受就是如此,也不想再依靠拐杖了,手一松就将拐杖扔在了地上,也不看韩淮一眼,转身甩袖离去。 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健朗的模样仿佛方才不是需要拐杖才能支撑一般。没有用多长时间,韩丞相就到了门口,就在即将要迈过门槛出去的时候,身子突然之间完全不听使唤。 眼前的事物突然模糊了起来,一阵阵得的眩晕感涌了上来,韩丞相慌乱之中想要抓住门框稳住身形,但是半截身子传来麻木感,他完全无法使唤,眼珠子最后转了转,咚的一声巨响,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摔得重重的。 这不过发生在眨眼睛,韩淮趴在床榻上,只听到这一声巨响,皱了皱眉,扬声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但是毕竟是病人,他自以为的声音很大,其实也仅仅就在内室传播,再加上他又不喜婢女贴身伺候,蓬一又去了药房,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老爷!” “来人啊!来人啊!老爷晕倒了!” 闹哄哄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第82章 对比 周晏原本还想带着任毓在承和县逗留几日, 却不想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的事情——韩丞相中风了。 消息传来得极快,周晏听及此的时候,整个人都直接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 暗卫条理清晰地将事情说了:“……大概是太过疲劳,也许是被韩尚书言语刺激到了, 连房门都没有迈出去就倒地不起了。” “幸好国师离开之前观察到韩丞相的气色不佳,给了一瓶药。丞相府上也有会点医术的小厮, 这才让韩丞相的情况不是那么糟糕。再加上国师离开得不算太远,就又被请回了府上。” “属下离开的时候, 韩丞相还没有醒来, 所以……”他没有将未尽之言说出来。 周晏皱了皱眉,韩丞相倒下了,低声说道:“这下, 不得不回京了。” 了解清楚状况后,周晏摆了摆手,让人退下。偏头看向一旁的任毓,对上其清澈的杏眼, 内里的情绪也是同样的惊讶。 “陛下, 那我们便回京吧。”任毓伸手将周晏的一只手合在掌心里, 眼睫垂下将情绪掩盖住, 韩丞相病倒这件事着实让人惊讶,不过, 病情来得这般的凶险,也让人忍不住担忧。 在嫁入皇宫之前, 也就是在认识周晏之前, 任毓的想法与大多数的世人是一样的, 只觉得梁国真正的掌权人是丞相大人, 朝上的群臣皆为丞相门生,作为三朝丞相,已经被世人所神化了。 而周晏这个皇帝呢?幼年登基,接手的本就是一个破败动荡不安的王朝,一个五岁的孩子自然不会有实权,被架空的傀儡而已,就算周晏已经快要到及冠的年龄,世人的看法一时半会儿都改变不了。 但权利到底属于谁,只有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才清楚。周晏作为帝王,猜疑之心是不会少的,但是他很克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是皇兄告诫他的。 周晏自然是掌权的,韩丞相没有旁的心思,忠贞爱国是他生来就有的品行。君臣之道是刻在骨子里面的。随着周晏的年岁逐渐增加,韩丞相也在逐渐地将手中的权利放了出去,一点点地以周晏能够接受的程度交还给周晏。 但是上京中为何关于周晏的各种传言没有改变,甚至更加嚣张呢?自然是有心人从中作梗,就连,那个活不过二十岁的预言,也只是流言传播中的产物。 周晏有的时候是被国师拉出去转悠,有的时候是与楚云一起,有的时候是带着景文出去。上京坊间的消息,他知道的东西不知凡几,就算是不想知道的,也会被人原原本本地呈上来给他看。 但周晏还在培养壮大暗中的势力,这些传言对他来说还是一层保护色,更重要的是,能够看清一些不聪明的臣子站到错误的队列之中。 这一段时日确实没有什么棘手的事情等待解决,所以他就将政事全都抛给韩丞相了,都是一些无聊又枯燥且没有营养的奏折,还有搪塞一些顽固不灵的朝臣也交给了韩丞相。 周晏并不是故意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国师再怎么妙手回春也只是凡人,“朕见过中风之人,就算是治好了,也往往会落下后遗症——往往会口角歪斜、吐字不清。这还是轻的……” 他没想过韩丞相会突然病倒,明明韩丞相的身子一向硬朗,外派办事的时候都是雷厉风行的,怎么就突然倒下了。 任毓捏了捏手里握着的属于周晏的手,掀起眼帘说道:“国师的医术,是天下最顶尖的,应当相信才是。” 她听到暗卫言语中的内容,‘韩淮的言语将丞相刺激到了’,就韩淮的嘴,应了那句古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是领教过的。在丞相府的时候,任毓知道韩淮和韩丞相的关系是处于一种维持着表面恭亲的状况。韩淮不想听从丞相的管教,而丞相想要对韩淮发火,却总是像被什么拘束了一般,只是言语教训。 这次韩淮胆大妄为地谋划了一场刺杀,惹了一身的伤病不说,还挨了一顿打,差点人也去了。依照韩淮的脾性,说不定连表面上的恭敬都没有,醒来后说的话定然伤人得很,任毓闭了闭眼,她几乎都能够想到韩淮会露出何种讥讽的模样。 两人没有再多耽误时间,通知了景文后,一行人就收拾好行李准备返京了。 幼时的家,任毓摆脱周晏将那几个外乡人给调查而清楚了,现下家仍旧是她的,将云娘的墓重新修缮了一番,就离开了。 为了防止有人闯入家中,周晏还派了一些人守着。 方非仁和方夫人已经被重新送进了大牢里面,只等磋磨一段时日后便会问斩了,至于他们两人的孩子,一直被忽视了,等想起来的时候就发现人已经没了。 这件事情差不多告了一段落,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与车轱辘压过青石路的声音,一辆不显眼甚至朴素地马车出了城门,踩着官道朝着上京的方向驶去。 任毓靠在车厢壁上,全程没有掀开车帘看外面的情况,与她而言,过于陌生的承和县除了阿娘以外就没有什么值得她惦记的了。 路途不遥远,但是害的费些时辰,不然晚了城门就关了。本来他们此行是处于一种隐秘的状态,知道的人出了国师以及丞相还有周晏的亲信以外,都认为帝王此时因为身体不适,在宫中休养身体。 —— 韩淮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脑海中在想什么,闹哄哄的声音仿佛还在他的脑中回响,明明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他人趴在床榻上动弹不得,只能听着声音,那一声声尖细的,带着浓烈不安情绪的,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 父亲倒下了。 他心中那个伟岸的父亲倒下了。 他的下巴搁置在软枕头上,靠着外物撑起上半身,韩淮的目光愣愣地盯着不远处墙壁上面的一个斑点,思绪翻飞。 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什么样的病会让人突然倒下呢? 总不能是被他说的话气背过气的吧?韩淮并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也没觉得有什么过分的。想了想,也只能动了动头,将脸压在枕头上,现在人应该都围绕在父亲的身边,韩淮这边几乎是除了他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人。 期间就蓬一来过一次,伺候着他喝了药,就急匆匆地离去了。他没有问蓬一,父亲是怎么一回事,因为蓬一看着他的眼神里面带着谴责,这让他不由得有些恼怒,凭什么一个下人也能用这种想要说教的眼神看着他?不过他咽下了,没有说话,只有面色显露出不愉快。 天色逐渐黑了下来,竟是没有一个丫鬟小厮进来给他点灯,韩淮的世界陷入了黑暗之中,屋内全然是漆黑一片。那双总是含着阴冷情绪的眸子在黑暗中,闪过一丝迷茫,但是很快就会消失。 韩淮没有出声唤人,因为他知道,就算是唤了,也不会有人听到,这个院子就是个空的,没有人守在这里。 他尝试着想要自己撑起身子,有一只手是完好的,另一只手的伤口在小臂上,好了些许,就是在用力的时候有些疼,这种疼痛对于韩淮来说已经是不算什么了,毕竟身上已经受了大大小小的伤,现在颇有一些麻木。 不过韩淮还是高估了自己,用手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撑起上半身的时候会牵动挨了棍子的位置,他就撑起了一小会儿就受不住了,额头渗出了薄薄的一层汗水。身上的伤口上绑着的绷带里面是都贴着药膏的,他不想出汗,出汗了现在看情况也不会有人给他擦汗的,黏腻的睡一晚上的感觉是极为不好的。 他又重新将头搁置在软枕头上面,慢慢地将脸也埋了进去,眼睛也闭上了。呼吸不过重复几次,就感觉到一股窒息感上来了,他不紧不慢地偏头,变成侧脸埋在枕头里。 这么多天,他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状态,醒过来的次数一只手都能够数出来,在此期间,他听到过三次谈话声。 一次是父亲与国师的谈话,一次是父亲与蓬一的谈话,最后一次,大概是两个婢女的谈话。 父亲与国师的,自然是讨论他的病情,国师说的状况都轻飘飘的,韩淮想要张嘴否认,明明他都要觉得自己的灵魂脱离了躯壳,像是已经要死了一般。 父亲与蓬一的谈话,韩淮没想到是蓬一在请罪,因为国师是他假借父亲的名讳才请来的,还帮他挨了最后的十下棍棒。啊,这样啊。原本韩淮重新对父亲有了一点愧疚感与感激,现下又没了。因为他认为,父亲之前对他的惩罚就是想要他去死。 而两个婢女的谈话。只是反反复复地提及一个人,一个韩淮想到就心情复杂的人。他有想过将任羽娶回家后好好待她的,毕竟是喜欢的人,但是一次又一次的疯态已经将他本就不太深厚的爱意给消磨殆尽了。 “听说是不疯了。”韩淮轻声重复了一下其中一名婢女的话,眼睛仍旧闭着,胡乱想着事情,很快又否定了,“估计也不能正常多久。” 任羽之前也是这样的,说是疯病好了。看着也确实是正常的模样,但是,没过多久故态复萌,模样骇人得紧。 “还是不要将人放出来了。” 韩淮的精气神也不是很好,闭着眼睛想事情,没多久人就有了困意,院子静悄悄的,月光逐渐从半开的窗子外溜了进来,如同银霜一样的皎洁月华铺了一地。 突然间,床榻上的人猛然间睁开了眼睛,他感知到了不对劲,床榻前有一个黑影,直愣愣地站在他的床头,一股诡异的感觉从心头升了起来,带着让韩淮无法描述的恐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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