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说道:“丞相果然豁达。”而后往旁边挪了一步,这下将周晏和任毓直接暴露在韩丞相的眼皮子底下。 周晏上前一步,视线与韩丞相对视的一瞬间就被认了出来,他也不例外。 任毓和国师十分自然地一同退到了一旁,她没想过要听什么私密话,现下她这个打扮,要是走到原本藏东西的地方显眼得很,她不能擅自贸然前往。 她低垂着眼睛,耳边时不时传来周晏和韩丞相的交谈声,手有些无聊地揉捏着宽大的袖口,巫医白袍的袖口都宽大得很,不过一旁又有收紧绳,与荷包口是一样的,可以根据腕部的宽度,调整出适合自己的宽度。 任毓百无聊赖地拉紧又扯开,扯开又拉紧,如此反复,“徒儿,既然如此无聊的话,与为师来一局如何?” 听见国师唤她,任毓抬眼就望了过去,这里是韩丞相的房间,不远处的桌子上摆放着的就是一张棋盘,似乎是残棋。 她还没有看清楚上面的棋局是什么样子的,国师就已经兴冲冲地伸手,开始将黑白子分拣,棋子落在盛器里面,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国师说话的声音很轻,朝她招手的幅度也很小,但是眼神是带着催促的,任毓立即坐了过来。她接触围棋的时间并没有很久,一年的时间都没有,棋艺是在周晏的手下培养出来的,与下了很多很多年的国师相比较,自然……自然任毓的技艺要高超些的, “走罢。”周晏从内室出来,走了过去,摸了一把任毓的头顶,轻声说道。 任毓听到这话,立即如释重负,狠狠地往外面舒了一口气,手上的棋子也极快地放了回去。她轻快地应了声:“好。” 对面的人正要悔棋的手都顿住了,怪哼了一声,耸了耸肩,站了起来,也将手中的一把放了回去,他方才悄悄地从棋局上面拿,几乎拿了一把,攥在手里久了,还有一点汗水在上面。 周晏看了一眼棋局,又看了一眼乖巧的皇后,心里禁不住怜惜起来,与谁下棋都不要与国师下,谁下谁知道,谁下谁后悔。 国师说道:“事情都说完了?” 周晏颔首:“说完了。” 国师扬声问了一句里面的韩丞相,说道:“丞相,近几日我就不过来了,让你家小厮每日到祈天宫来取药材。” 丞相在里面应了一声,又道了谢,说话时仍旧有一点点的口齿不清。 国师:“怎么,还有什么事情要解决?”他说话的态度又恢复了冷淡,心情因为方才的棋局不是特别的美妙,周晏是硬生生地打断了他就要获胜的局面,过分。 任毓低声说道:“师父,我带走之前留在这里的东西。但是东西在……” 他们现下的打扮,如果在丞相府随意乱逛的话,就显得太过可疑了,明明只是过来看个病,做出这些举动的话就…… 国师摸了一把胡子,看着任毓支支吾吾,直言道:“和里面的人说一声,直接拿不就行了,反正就是你的东西。跑也跑不了。”
第85章 又起 他们现在的身份是巫医, 要去其他的地方,理由自然是治病。 她居住的院子一开始在很偏僻的初露院,之后为了更方便韩淮过来, 就搬到了韩淮相邻的院子。这也是丞相府里关于她会被韩淮娶为妾的流言愈演愈烈的原因。 “少爷,啊, 少爷他现在的情况还好,大人现在就要去吗?”蓬一听见丞相的要求, 先是诧异,然后就是一喜, 这样韩淮也能好得更快些。 国师颔首, 说道:“看来,年轻人恢复还是很快的。” 蓬一笑道:“自然是国师大人的医术高超。”今日是蓬二去换药,所以他还没有看韩淮的情况, 但是韩淮都能说话将韩丞相气倒了,那也是好了。想到这,脸上的笑也消减了些,心里是止不住的惆怅, 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啊??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 哦, 想起来了, 是从国师赐婚那一天开始,府里就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了。 周晏和任毓跟在国师的后面, 国师跟在蓬一的身后,朝着韩淮的院子去了。 随着时节的变动, 半下午的时候日头就烈了起来, 说不上热, 就是闷得让人有些心烦。任毓和周晏和前面离着一些距离, 并且越拉越大,等到蓬一与国师拐了一个弯后,直走到了韩淮的院子,任毓和周晏的人影就看不见了。 蓬一心里存疑,频频回头看了几眼,那两个一直跟在国师后面的巫医有些奇怪,“国师大人,我去给那两位巫医大人引路,您先进——”他顿了顿,想要继续说的时候,眼尖的瞥见了一样事物,瞳孔一缩,全然没有顾及国师在一旁,一瞬间就提步跑了过去。 “蓬二!蓬二!”韩淮的房门打开,正门口的位置地上赫然平躺着一个人,是蓬二。 双目紧闭,头周围的那一片地上有着一滩血迹,应当是被人从后面打了脑袋。 就在门口,蓬一半跪在地上,伸手试探了一下蓬二的鼻息,还好还好,没事。 这里可是丞相府,什么样的人会在韩淮的屋子里面袭击人?!蓬一立即担忧里面的病人,心里的一口气还没呼出去就哽在了喉咙里,少爷不会出事了吧?! 蓬一喊道:“少爷!少爷!” 等到一切都映入眼帘的时候,他呆住了。 与他想象中的少爷遇刺的模样大大不同,少爷正在与一名女子…… 听到脚步声,蓬一登时转身,没有让国师进去,脸上很是局促地说道:“国师大人止步,现在、现在少爷不宜见客。” 国师止住了步子,用一种蓬一觉得惶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淡身说道:“你难道没有闻到什么气味吗?” 室内的药味太浓,掩盖了许多的气味,像是蓬一这般嗅觉不敏感的,是分辨不出来有什么其他气味的,再加上被里面的情形一下子蒙住了脑子:“什、什么味道?” 国师看着蓬一仍旧展开手臂拦着他,不急不忙地抛出让蓬一双腿一软的话,“你若是仍旧拦着我,这韩尚书,今日就可能撑不过来了。” “那里面,可是有怪东西。” 蓬一跟着复述了最后的三个字:“怪东西?”不知怎么,他的视线出现了一只红色的小虫子,很小,半个米粒大小,翅膀振动发出类似蚊蝇一般的声音。 —— 院子是空荡的,这是任毓能够预料到的,丞相府很大又很空,除了韩淮和韩丞相,再就是小厮和婢女,也没什么旁的人。 过来的路上倒是碰上了两三个婢女和小厮,不过都只是恭恭敬敬地对他们行了礼,也不会主动与他们搭话,更不会找麻烦。 她在打开的箱子面前蹲了下来,愣了神,来得过程是顺利。只是,现下的问题是,怎么带走? 头上落下温暖干燥的手,耳边是清润的嗓音,“一会儿离开的时候,朕让人过来帮你带回去,不必担忧。” 这无疑是解决了任毓的担忧,她微微抬起头,对着周晏弯了弯眉眼,像月牙一般,却又带着一丝忧:“多谢陛下了。” 尽管易容过,周晏还是能够直接在脑海中浮现出任毓原本的模样,便是走在一旁,也是一样的蹲了下来。 看着皇后一点又一点地拨开上层那些用料金贵的衣服,露出在箱子底下的那些被珍视的旧物,素白纤细的手在褪了色泛了旧的寻常布料上抚过,用着很轻的力道。 任毓将东西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垂下头,眸子里流露出怀恋来,低声说道:“这些,几乎是我在丞相府活下去的寄托。” “之后的日子……” “活下去是为了自己。”周晏没有等任毓说完,就直接打断了,目光灼灼,因为蹲下的时候衣袍会落在地上,周晏都掖了起来,其实的模样略有些滑稽,不过他的神情正经,“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为自己而活。” “朕、我知道,知道这些对于你而言很难舍弃,很难忘怀。我带你出来,亲自带你出来,就是想让你知道,过往也不是那么可怕。” “路上遇见的那些下人,可有与你相识的?可有与你不对付的?可有欺辱你的?” 任毓根本没注意这些,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或许是有的,她原本也没记住多少人。阿娘说过,不要记住不好的事情,她便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要记住。 周晏见其露出为难的神色,他站了起来,也伸手将半蹲在地上的人提拉了起来,“好了,我们先离开此处,这些话,”他压低了声音,垂下头,“回到宫中再说。” 周晏又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轻轻地在任毓的眼角处按了按,“这次用得不是很好的易容材料,若是被泪水染了,就花了。” 任毓:“……我没有哭,这不是泪水。”她没有哭的,这些,流淌出来的时候,她都没有感觉的,杏眼水润的映衬着光,反驳的语气也不太理直气壮。 周晏却是依了她的话,改口说道:“那是我说错了。” 突然间,有一声短促又嘹亮的鸟鸣响了起来,周晏神情一变,一道人影轻巧地落下了,“有蛊虫,就在邻院里。” 丞相府也有? 周晏说道:“那人不是一直都在春风楼么?”与忠勇侯一起,他一直都在注意着这件事情,也让人盯梢着。 暗卫知道这话的意思:“没有出来过,这蛊虫不是她放下的。与那,”他停顿了一下,没太注意那女子是个什么身份,“应当是妾室,有关。” 韩淮的妾室。 任毓是知道的,她是知道的。 当初风风光光的忠勇侯府千金任羽,成了韩淮的妾室。这是祖母和她说的,任毓没有对任羽有什么看法,只是,只是觉得,与她无关罢。 后来从忠勇侯,也就是她的父亲,得知当年发生的一切,她也,她也难以生出更多的感触。虽然世人都说血亲最重要,血缘是一切。 就像是在茶馆里面,她听了一个很悲情的故事,就算她是其中的一个角色,也只能说一句,这个故事很让人难受,就再无其他感触了。 “韩淮娶了谁?”周晏没对韩淮的私事过多的关注,也怪这件事情很多人都避而不谈,他不知道也正常。 任毓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说道:“是任羽,就是,原本的、原本的那个会与陛下成亲的人。” “既然她的母亲宋敏是会用巫蛊的,那么,她会的话也是符合道理的。”就像云娘会厨艺,所以,她会。 “会使用蛊虫,会有很严重的影响吗?”任毓没有亲身经历那一场战争,虽然,她也是受害者。她也被宋敏绑架过,虫子很恶心,但是也很虚弱。 之后忠勇侯和国师都与她说过,宋敏绑架她的原因,可能是为了给母蛊虫新的宿主,宋敏可能身子不行了。 “国师大人还在,已经将那蛊虫抓了。”暗卫补充道,见周晏看了过来,“不过还有没有其他的,并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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