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上天给予的救赎仿佛是流星,一瞬间的绚烂之后便迅速地陨落。 体会过温暖的人不愿意重新回到黑暗的怀抱。 可黑暗就在那里。 她只要转身便能看到。 甚至不用花费什么太多的力气。 甚至她都只用站在这里,便有无数双手把她往她不愿意回去的过往拖拽。 . 她想着“宝华”二字,她抬眼看向了裴彦,她看到裴彦也正看着她。 他的目光中有探究的意味。 而探究则是怀疑之始。 她想起来白天里与谢太后还有谢笙的交锋,她垂下了眼睑,也不知为何,她便只觉得有些好笑——她也真的笑出声来了。 面前的裴彦神色却略松弛了一些,他笑着问:“是觉得很荒谬吗?” 云岚不想说话,于是她便往他怀里更抱紧了一些。 她听到他的心跳,扑通,扑通。 沉稳而有节奏。 他终究不是他。 纵然有着相似的面容,纵然也有着相似的纵容与温柔,但不是便就是不是。 这世上没有谁能真的做谁的替代。 她感觉眼眶微微湿润,有酸胀之意涌上来,于是她闭上眼睛,感觉有那么几滴不合时宜的眼泪泛在了眼角,消失在她与裴彦的拥抱之中。 裴彦却只以为她想起过去的委屈了,便轻叹了一声,用手抚了她的后背,道:“朕也觉得荒谬得很,所以这封信暂时压下来,没叫别人知道,也不叫你为难。”一边说着,他扶着她的肩膀,声音温柔了许多,“朕错了,不该说这些,朕给你道歉,好不好?” 云岚顺着他的动作从他怀里直起身子来,她看向了裴彦,忽然有一些罪恶心虚笼罩在了心头,她从来没有如此时此刻这样地意识到,她做了一件错误的事情。 “没有生气?”裴彦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可把朕吓坏了。” “我……”云岚抿了下嘴角想说话,但又被裴彦打断了。 “是朕不应当把前朝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给你知道,你知道了也就只是徒添烦恼而已。”裴彦重新把她揽在怀里,“你就当朕什么都没有说过,别往心里去。这件事情朕会处理好的。” “好。”云岚闭了闭眼睛,她如此回答道。 . 这一天晚上裴彦并没有留在昭华殿。 云岚独自一人躺在竹榻上,身边是灰奴带着白娘子毫不客气地占了一大块地方,两只猫背靠背挨在一起,把四肢摊开,睡得打起了呼噜。 就着下弦月的光线,她看着两只猫,又看向了纱帐之外。 安静极了。 她忍不住又想起来“宝华”这封号,翻来覆去在心头过了两遍,她忽然感觉到一些朦胧的熟悉。 仿佛是从前在哪里听过这两个字一样。 但这应当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二字封号,当年末帝宫中还曾经有一个宝华娘子,实在不算什么稀奇——想到这里,她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宝华娘子,便是她的母亲封妃之前得过的那个不伦不类的位分。 她忽然感觉背后一凉,密密麻麻的阴冷的算计顺着她的脊梁爬上了她的心。 这并不是普通的,随口想到的封号。 那个在燕云的李棠……他想做什么?他想用这两个字来暗示什么? 她从竹榻上坐起来,了无睡意。 从殿中往外看,那深沉黑暗,仿佛一头凶兽,已经把一切都吞没。 这头凶兽的名字或者应当叫做宿命。 她如此荒诞地想着。 赤脚从竹榻上下来,她撩开纱帐,安静地走出了寝殿。 外面值夜的宫人警觉地瞥见了人影,提着灯笼上前,正想要呵斥一两句时候见是云岚,便把满脸的凶神恶煞给收了回去。 “娘子,是想要什么吗?”宫人问道。 云岚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天边的下弦月,又看了那宫人一眼,淡淡道:“我就出来走走,你休息吧!” “娘子,外面宫门已经下钥……”宫人欲言又止。 “我就在庭院里面站一站,不要惊扰太多人了。”云岚缓声道,“不必担心,也不必有人伺候。” 宫人踟蹰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了头,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 庭院中栽种了夜来香,夜晚开放的花朵正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云岚慢慢地顺着回廊走着,最后随便捡了个能看得到月亮的地方坐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的灰奴跳到了她旁边,用大脑袋蹭了蹭她的手,然后娇嗲地喵喵了两声。 “你怎么来了?不和你的白娘子一起睡觉了?”云岚摸了摸灰奴。 灰奴没有回答,便就只挨着她坐下了。 “把你带到皇宫来,你会不会不高兴?原本……原本在吴郡是自由自在的。”云岚低声喃喃,“我应该把你留在吴郡的,在那里给你找个好主人。该断掉的便应当断掉,不应当这样牵连不舍,最后还是要分开的。” 她低头看向了身边的大胖猫,随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又自失地笑了一声:“你听不懂……听不懂真好。” 灰奴把下巴搁在她的手心里面,然后惬意地躺下了。 “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想我吗?”云岚挠着灰奴的下巴问道。 猫儿无法给她任何答案。 “我要是一只猫就好了,就和你一样,永远都无忧无虑。”云岚说。 她看见远远的已经有宫人提着灯笼找了过来。 是她不应当在这个时候起来在外面走动,这样只会给他们造成麻烦,无穷无尽的麻烦。 . 第二天一早,云岚用早膳时候,忽然有宫人悄然进来了,却是与她说起了后宫的事情。 “娘子,太后娘娘招了卫家的大姑娘进宫。”宫人一面说一面小心地打量着云岚的神色,“卫家的大姑娘现在已经到了长乐宫。” 云岚不紧不慢地把早膳吃完了,然后才放下了碗筷:“这些与我也没关系。” 宫人欲言又止,但看着云岚的神色,许多压在心头的话还是没说出口。 . 长乐宫中,卫良忐忑不安地进到了殿中,僵硬地行了礼,听着旁边的女官叫起之后,几乎是同手同脚地从地上站起来。 “不必害怕。”上首的谢太后笑着说道,“上前来让我看看。” 卫良咬了下嘴唇,紧张得手都有些发抖了,她慢慢地走到了谢太后身边,安静地跪坐在了谢太后指着的矮榻上。
第29章 对卫家来说,谢太后对卫良的召见来得突然,几乎就是叫他们措手不及,根本毫无准备。 送了卫良到宫门口,卫融不可避免地便想起来从祖母曹氏那里看过的那封信。 这会儿他便在思索着,那封信究竟是来自裴彦的暗示,又或者是来自谢太后的拉拢呢? 大约是直觉——他现在已经认定了是后者。 卫家和谢家这么多年来其实关系冷淡:一来是谢家有谢太后在,谢太后膝下又有两个皇子,他们一大家子便不可避免的水涨船高,不可与往日同语;二来则是,其实谢家有的,卫家曾经都有过,两家甚至走的是同一条路,那么便不可避免地会有摩擦和争斗。 所幸的是卫家如今看着衰败,其实没什么力气与谢家争,于是早早后退了一步,否则还不知道会是怎样情形。 但自从裴彦登基之后一切都已经改变,现在是谢家要学着退避了。 这或许是谢太后让人给曹氏送了那封信的缘故,她想要拉拢卫家,似乎还想要两面讨好——又或者是挑拨卫家与裴彦之间并不算是那么亲密的关系。 卫融朝着长乐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定了定心神便朝着隆庆宫的方向去。 这些事情他可以一一说给裴彦知晓,他甚至不必太去隐瞒这些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不必夹在谢太后与裴彦之间绞尽脑汁左右逢源,他只需要把一切都放到明面上来就足够了。 . 长乐宫中,谢太后亲切地问了卫良平日里在家里做什么,又问了读过什么书,还过问了问卫家其他女孩儿,最后赏赐了一些绫罗首饰以及一些时令瓜果之类。 谢笙隔着屏风看着在谢太后面前局促得一直低着头的卫良,猜测着自己姑妈的想法,心中有些泄气。 她倒是看出来了,谢太后是想叫卫良进宫来的。 以卫家与裴彦的关系,卫良进宫之后多半会给位分,便直接压了她一头——或者一辈子都能压她一头。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有些愤愤。 她进宫时候,谢太后满口的承诺如今已经化作了镜花水月,仿佛一场欺骗,仿佛是笃定了她就只能无可奈何——她也的确无可奈何。 抬头又看了一眼卫良,她看到卫良光洁的下颌,挺翘的鼻子,还有柔顺的眼睛,看起来仿佛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鹿。 没由来的,她想起来了昭华殿中从来没给过她任何面子的云岚,忽然幸灾乐祸起来。 云岚多半也知道谢家与裴彦的关系,所以才敢对太后和她都半点不应付,现在换个卫家的姑娘,她还敢不敢? 裴彦不会为了谢家人去对她说什么重话,难道还不向着自己亲表妹? . 屏风外面,卫良柔顺地起身告退了。 谢笙看着卫良出了正殿,才慢慢地从后面转出来,接过了宫女手中的扇子,慢慢地给谢太后扇风。 谢太后原本闭目养神,约是觉察到了这风扇得猛了一些,便睁眼看了一看,见是她,便笑着叫她坐下:“别急,日子还长久呢!” “姑妈打算叫那个卫姑娘进宫?”谢笙大着胆子问。 “还得看圣上的意思。”谢太后徐徐道,她示意谢笙在面前的矮榻上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在想进宫后还有个先来后到,位分高低,但——不能急,得缓缓来。” “我不懂。”谢笙挨着谢太后坐下了,“我知道姑妈是为了圣上着想,但圣上也不领情啊!” “领不领情是一回事,但这些事情做与不做,是另一回事。”谢太后极有耐心地看着她,“我不仅要为你着想,也要为我的两个儿子着想,所以一切都要缓缓来——每一天都是变数,每一步都要脚踏实地走下去。” 这话让谢笙听得有些茫然了,她面上也露出了显而易见的不解:“可是姑妈……圣上……毕竟是圣上啊!” “你只记得,姑妈不会害你。”谢太后拍了拍谢笙的手,“你留在姑妈身边多看多听,渐渐就都能明白了。” 谢笙却并不能明白,但她知道这时候她不能多问了,便只依着谢太后的意思点了点头。 “你今天再去昭华殿见见那位云岚公主。”谢太后看向了她,“就与她说,皇帝的表妹就要进宫了。除了这句,其余的都不必多提。她若是不见你,也不必强求非要相见,叫宫人把这话传给她知道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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