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也不过是前几层。听来听去都觉着,后头还有更可怕的事儿。 她想去死。 这样的日子,活着还有什么盼头。 不如死了的好。 可做了官妓,生与死,又哪是自己说了算的。 便是求死,也不得。 可若想活着……若想活着…… 若想要好好活着,有尊严的活着,还有可能吗? 她想起兄长说过的话,外头的女人若想活着,就得有用。 勾栏瓦肆里的女人,用途在哪? ——还能在哪? 沈柔自嘲地弯唇。 她出身贵族,再怎么天真,对很多事情也都心知肚明。 勾栏里的女人要求得一条生路,就得攀附个男人,像菟丝花一般,死死地巴住他。 而她现在若要活着,不死在弘亲王手里,除非有个比弘亲王更有权有势的人,愿意救她。 而那无亲无故的人,又凭什么救她?不过是图她一身皮肉,才肯冒险。 沈柔像是陷入了巨大的挣扎里头。 难道,她也要像那些以色侍人的女人一样,靠着肉、体的诱惑,去求得一丝生路吗? 沈柔死死咬着牙,拉紧衣襟,双手剧烈地颤动着。 最终,闭了闭眼。 罢了,罢了。 落到这样的地步,再守着侯门贵女的尊严,又有什么用?既不是那样的身份,又哪儿又资格矫情。 想活着,就总得失去些什么。 她一向聪明,想起刘妈妈说的话,便学会了。 再睁开眼时,眼泪聚在眼眶里,如珍珠一般,一颗一颗落下来,垂在下颌,再落到地上。叫人看着,心都能生生揉碎了。 沈柔盯着不远处的镜子。 镜中少女精致无双的脸庞,高贵清华,却随着这哭泣的模样,逐渐染上了一层妩媚。 沈柔突然嘲讽地笑了一声,直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昔年,沈柔被人称赞“清毓呈芳,华美无双”。 可她实际上也不过是个为了生存什么都能抛弃的人,甚至于能够做出这样的表情。 若叫以前认识的人见了,只怕要觉得惊见骇闻,狠狠嘲笑她一番。 可她也不过只是想活着。 从教坊司到君意楼走过一遭,她想活着,就只能做这样的事儿。 她又笑了一声。 笑着笑着,眼泪便又落下来,不受控制地淌了一脸。 沈柔,你曾是京都人人羡慕的姑娘,可现在却像个真正的妓子一般,以色事他人。 你自己觉得,可笑吗? 可是,你总得活着。 你的父兄含冤而死,你的母亲还在流放路上。你若死了,难道就真的让他们一辈子含冤莫白吗? 沈柔死死盯着镜子中的人,那双被泪水浸湿的双眼,渐渐坚定下来,一层一层,遮住昔日天真与脆弱。 沈柔,你没有资格再脆弱了。 你要活着,一直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尊严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她轻声开口:“我要见刘妈妈。” 刘妈妈对她予以重任,她想,便来见她。 她瞟了眼沈柔身上乱糟糟的衣裳,见她没有掩衣裳的举动,心知肚明笑了声:“这次,是想通了?” 沈柔语气很轻,很淡:“刘妈妈,你说这朝野内外,有没有人比弘亲王更有权势呢?” 刘妈妈倒也不意外,平静道:“金銮殿御座上那位,是天下之主。太子殿下位居东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长陵侯是长公主之子,长公主同陛下的情谊,更胜弘亲王三分。洛神公主如今代理朝政,权势赫赫,天下无双。” 言外之意,这朝野内外,比弘亲王有权势的,唯有这四位。 昔年倒是有个手握十万大军的平南侯,可惜啊可惜,一朝落败,什么都没留下。 “可惜,这四位都是皇家人,都不会来救你。”刘妈妈并不奇怪她能认出弘亲王的身份,轻笑,“你就乖乖等着进弘亲王府吧,说不定日后讨好了殿下,日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沈柔没说话。 比孟允章有权势的人,不外乎皇帝,太子,长陵侯。 想来想去,这世上能把她从孟允章手中救出来的人,唯有长陵侯卫景朝一人。 只是,卫景朝凭什么愿意帮她呢? 所谓婚约和短暂的情分,与家族的利益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就像是被蚂蚁蛀空的堤坝,洪水一来,便会轰然倒塌。 他不可能为此救她。 除非,有其他的好处。 “进了君意楼的女人,个个都不甘,可最后啊,哪个都得认命。”刘妈妈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沈柔心中所想,轻笑一声,“哪怕真的有人敢得罪弘亲王,但人家凭什么为了你去做这种事儿?不过是个女人,你配吗?” 沈柔望着镜子,轻声细语:“配不配的,我说了不算,妈妈说了也不算。” 刘妈妈笑得花枝乱颤,抚掌道::“是个有心气的。” “气性这样大,怪道殿下喜欢,可惜啊,你这心高气傲的,早晚知道没多少用途。殿下喜欢妩媚娇柔的女人,你明儿便跟着我学,别叫君意楼被殿下怪罪。” 沈柔没有拒绝。 如今,她的筹码唯有这一张脸和这一身的皮肉。死也好活也罢,也仅剩这皮囊了。若这皮囊有用,反而多了一分希望。 妩媚也好,娇柔也罢,哪怕是蓄意勾引,但只要能活着,就总是好的。 她闭眼,再睁开时,那双眼睛里,便没了方才的脆弱不堪,只余了动人媚色。 第二天一早,沈柔便按照刘妈妈所言,到了君意楼前楼的厢房中。 刘妈妈不在,给她上课的,是个不过二十如许的年轻美人,红裙叠嶂,素手纤纤。 一眼望去,便觉妩媚生香,娇艳欲滴。 此人,便是君意楼的头牌,江姝。 江姝是名动京都的女子,绝色娇媚,一夜千金。据闻她最盛时,五陵子弟为争她一夜,而互相打破头,都是常有的事儿。 可她却能常年周旋在这些权贵子弟之间,全身而退,可见手腕不凡。 江姝艳若芙蓉,不负头牌之名。 她先是上下打量沈柔一圈,才勾唇一笑,极是满意地点了下头。 江姝手持团扇,慢慢扇着,慢条斯理开了口。 “咱们青楼女子要学的东西多,唱歌可以练出一幅娇滴滴的嗓子,跳舞能让身子变得更柔软,琴棋书画能养出一朵千娇百媚的解语花。但这些都可以不会,顶顶紧要的,是房中术。” “你记着我的话,男人来君意楼,可不是为了跟你吟诗作赋,风花雪月的,他们是来寻欢的。所以呢,咱们就得让他们欢愉而归,若房中术若学的不好,才真真叫人扫兴。” 她说话直接露骨,沈柔红了脸。 江姝瞥她一眼,笑了声:“这就害羞了?” 沈柔咬唇不语。 江姝直接拉开房中的屏风,露出隔壁间的风景。 沈柔抬眼望去,蓦地瞪大双眼,往后退了一步,捂着嘴,掩住脱口而出的尖叫。 饶是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曾想过这样刺激的场景。 屏风拉开,出现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靠墙而立,依偎在一起,做着叫人难以直视的事儿。 听见声响,那两人百忙之中抽出功夫,侧目看了眼。 被压在墙上的女子娇笑,妩媚欲滴的眼眸带了钩子,“新来的妹妹,真是个尤物呢,难怪叫江姐姐亲自带。” 那男人双眼微眯,打量着沈柔,像在看一个珍稀的猎物,“这样的好货色,刘妈妈怎么不给我看看,难道我不配?” 沈柔下意识后退一步,小脸又青又红,羞耻难堪,一双眼睛,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放。 她真是没想到,君意楼上来就给她看活春色。 对她这样循规蹈故长大的姑娘来说,过往十六年最出格的事儿,也不过是同小姐妹一起,隔着屏风悄悄看一眼外边的男人。 见过男人露出最大面积的肌肤,也不过年年端午龙舟赛会上,男人打的赤膊。 今天的状况,叫她一时无所适从。 毕竟,一丝、不挂的男人和女人,她真没见过。 江姝见怪不怪,笑语嫣然,反问那男人,“怎的?周郎君是觉着我们星儿妹妹伺候的不好?” 墙上那女子嗤笑了一声。 那周姓郎君像是被刺激到,搂住那女子,调笑道:“星儿当然是我的心肝宝贝。” 星儿笑了声,俯身在他耳边道:“那郎君还不努力些?” 遂,两人继续动作,不再看她们。 沈柔双眼不知从何处放。 只盯着地板,耳根红的像涂了胭脂。
第4章 江姝斜眼看向沈柔青红不定的脸色,“若连这个都看不得,不如早早死了,也省得日后受辱。” “欢儿妹妹昔日是高门贵女,自是讲究什么礼节贞洁。但读过书的女人,总该听说过一句话,当了□□就别去立牌坊,既做了这个行当,还讲哪门子礼义廉耻呢?” 她冷言冷语,说的极为不客气。 沈柔睁着一双清透碧澈的眸子,吸了一口气,轻声细语,“我都明白,只是一时不适应,以后断不会如此。” 她顿了一下,声音婉转,“我愿意学,还请江姐姐教我。” 她知道,江姝说话不好听,却都是实话。 进了君意楼,再去守着以往的礼义廉耻,只能让自己活不下去。 她不是不羞耻,不是不想逃,只是这羞耻和逃避感,比起生存来,显得那么不值一提。沦落至此,想活下去,就得抛下以前的沈柔。 昨日验身时,她便想明白了。她是君意楼的欢儿,不是平南侯府的沈柔。 平南侯的千金,不用承受生活的压力,尽可以天真无邪,随心所欲。 君意楼的妓子,却不得不抛下一切礼义廉耻,用一身的皮肉,去求得艰难生路。 这下子,江姝反倒有些惊讶了。 君意楼曾来过无数个官宦人家的女儿,江姝自个儿也带过几个。 富贵人家养长大的女孩子,难免心高气傲,如温室里的娇花,受不得摧残。那些女孩子初来之时,碰见这样的场景,往往都受不了刺激,不是哭着逃避,便是大喊大叫。 乃至于,还有疯了的。 江姝原以为,像沈柔这样的侯门贵女,总该是比其他人更娇贵,更难以承受的。 甚至想着,若这娇花当场疯掉,也不是不可能。 却不曾想她竟这般能屈能伸。不哭不闹,甚至还主动喊她一个花娘“姐姐”,主动求她教她。 这平南侯的独女,倒是比想象中坚强得多,也识时务得多。 江姝笑了一声,“你肯这么想就最好不过。” 她指着仍旧依靠在墙上的两个人,尤其是其中的男人,“知道他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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