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不认识此人,便摇了摇头。 “永平周家的三公子。”江姝淡淡道。 沈柔一下子愣住了。 永平周氏是传承百年的豪门大族,虽无赫赫权势,但姻亲故旧满天下,是了不起的家族。周家三公子周世年是这一代最出色的子弟,传闻他不近女色,冷厉傲慢,许多人家都想把女儿嫁给他。 可是现在,他在女人身上沉沦的模样,哪儿还有半分“不近女色”的模样。 沈柔只觉得齿冷。说不出的寒意从脚心漫上来,漫到心口,心也跟着冷了。 江姝盯着他的模样,慢慢开口,教导沈柔:“你瞧,这就是女人在床上的本事,再心高气傲的男人,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过就是这样。” “欢儿。”江姝嗓音柔得叫人心颤,带着引/诱的味道,“你这样美丽,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会变成你裙下的奴仆。” 沈柔的心脏抖了抖。 她看向墙上的人,看着那女子的动作。听到那女子甜腻的嗓音喊:“周郎……” 看着她搂住那男人的脖子,眼波流转,妩媚多姿,撩人心弦。 她那张脸明明不是很美丽,此时此刻,却有种惑人的媚。好像比那一张脸娇艳十足的美人,更叫人心动,忍不住便受了撩拨。 媚态……便是……这样吗? 沈柔看向江姝,眼底充满疑惑。 那张俏脸上,此刻已没了刚才的羞耻与不堪。 江姝心下赞叹。这沈家姑娘的心态,当真是一流的好。这份适应能力,比她当年也不遑多让。 可惜,若非是弘亲王盯上的掌中玩物,倒是可以做君意楼下一个头牌姑娘。 江姝妩媚一笑:“这不过是万中之一罢了,你若想学,我便教你。” “论起媚术,这君意楼,再无人可与我相比。” 沈柔咬了咬唇,柔柔下拜,纤细的腰肢摆出臣服的姿态,“请江姐姐教我。” 江姝扶起她,低头笑问:“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学过吗?” 沈柔点头,“都学过。” “跳舞呢?” “学过。” “那便好。” 好在哪儿,江姝没说,只是示意沈柔跟上自己的脚步。 两人一路离了前楼,进了后院一座独立的小楼,楼中装饰清雅,与其他地方不同。 沈柔看着角落里的徽记,写着一个“江”字,便知这是江姝的住所。 江姝从书架下拿出几本书给她,“今天上午,学会这几本书里头的东西,中午我检查,若学不会,可是有惩罚的。” 沈柔点头应了,打开书,脸上顿时一红,讪讪看向江姝。 江姝一直观着她的反应,见状笑道:“你既学过舞蹈,这些画册上的,应当不是问题。只是些基础的姿势,并不算难,若学不会,中午就不必吃饭了。” 她的语气格外平静,倒显得沈柔在小题大做了。 沈柔不想饿肚子,只得忍耻又打开书。 这书里的东西,对于沈柔这样的千金小姐来说,委实是羞耻了些。 但若说有多难,倒也不至于。那些动作,极是寻常,不用特意学,就能做出来。 还有几个难度稍高的,着实是让人面红耳赤。 但,真要做起来,以沈柔的舞蹈功底,倒也不值一提。 沈柔一边看着,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 羞辱吗?当然是羞辱的,但比起被送进弘亲王府,死在他手里,这羞辱算得了什么? 人死了,才是最大的羞辱。 只要能活着,便是好的,便有翻盘的机会。 沈柔看了一上午书,学着书中的样子,摆弄自己的身体。 一会儿躺,一会儿卧,一会儿站,一会儿坐。 来来回回,没个停歇。 江姝到午膳时分才从内室出来,问:“学完了吗?” 沈柔答:“学完了。” “学给我看看,十八页这个。”江姝点了点手中书页。 那张图上,是个极高难度的动作。 沈柔记得,这是书上最难的一个动作。 她捏了捏自己的掌心,闭上眼,做出这个动作。 双腿屈到臀下岔开,腰肢后仰,露出洁白脖颈,胸脯高高挺起,姿势犹如献祭。 她的动作极标准,姿势像舞蹈一样柔美,纤细的腰肢往上,勾勒出动人的弧度,叫人心醉神迷。 江姝满意点头,“是个有天分的。” 江姝命她起来,给了她一堆药罐。 “这里头,是君意楼的密药。催/情的,昏迷的,柔润的……但凡你需要的,这里都有。” 她语气平静,拿起那红色的瓷瓶,捻在掌心转了转,“这一瓶是名药,催欲蚀骨,沾上了就会变得理智全无。君意楼用来调/教不听话的姑娘,如今你倒是用不上了。” 她随手将药瓶扔在一旁,神色淡淡。 沈柔的目光随着那药瓶一顿,随即打了个寒颤,心底漫上一股子寒意,后背冷汗涔涔。 她听懂了,江姝这话是个警告。如今她乖巧听话,这药便用不上。可但凡她生出一点反骨与二心,君意楼又岂会善罢甘休。 她闭了闭眼,说:“这药自然用不到我身上。” 这便是表忠心了。 江姝妩媚眼眸中落下笑意。 刘妈妈与弘亲王府约好,十日后奉上珍宝。 时间越近,沈柔便越觉紧迫,学习越发认真,日日要么待在江姝的小楼里,学着房中术。 要么,就是去观摩旁人的实战。 一日一日,从不停歇。 她也从最初的羞涩紧张,变得从容不迫起来。 到第八日,江姝忽然道:“你与来时,很不一样了。” 沈柔怔住,下意识望了眼镜中人。 她看着,昔日那双天真无邪的眸子,一日日染上妩媚动人的色彩,又一日日褪去,化作澄澈的天真。 这天真,与以往却截然不同,多了三分惑人,三分娇羞。 她看到自己走路时,不复往昔端庄大方,一举一动皆妖娆多姿,纤细腰肢甚至微微颤动。 那是青楼妓子才会的姿态。 短短八日,君意楼就将她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若说以前的沈柔是京都里一朵迎风而立的照水荷花,美得清透,如今该是灼然绽放的庭前芍药,艳色逼人。 昔日千金女,今为娼冶人。 沈柔嘲讽地勾了勾唇。 后天,就是君意楼和弘亲王府“交接”的日子。 她的变化,不知是好是坏。 用上“交接”这个词,是沈柔觉得自个儿像是个物品,被人送来送去的。 没有自己的想法,亦或者是,没有人在意自己的想法。 不过,她如今的处境,其实尚且不如达官贵人的猫儿狗儿,不如大街上的一盆花,贵人脚底沾的泥污。 被人当做货物,实则也是正常。 可她总是不甘的。 昔日侯门娇养的芙蓉花,一朝零落成泥,又怎能甘心,被人肆无忌惮碾作尘? 这八日,她想了很多。 想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自救。 直到今晨,她得到一个消息。 长陵侯卫景朝,从苏州归京。 这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第5章 沈柔没有绕圈子,也没有使手段。 时间这么短,只剩两天。 容不得她绕圈子,也容不得她去使计策。 她径直去见了刘妈妈,开门见山问:“你能把长陵侯请来吗?” 刘妈妈闻言,愣了一下。 随即是一声嗤笑,笑沈柔天真,不自量力。 “长陵侯高傲自诩,不近女色,真真是云端上的人物,并非我们可以攀附的,你趁早死了这个心,免得连累我们。” 沈柔好脾气地再次询问道:“妈妈的人脉遍布京城,真的不能将他请来吗?” “我的人脉再广,也牵扯不到长陵侯府。而且,长陵侯这样尊贵的人,岂会听我们的?我邀他,只怕人家觉着是羞辱他!” “我劝你尽早醒过来,别再想着以前的侯门生活。不管以往你府上跟长陵侯府关系多好,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进了君意楼,你就彻底忘了过去吧。佛经有云,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多可笑,满手血腥的君意楼鸨母,竟也读起了佛经。 沈柔垂眸,语气轻且幽,抛出一个天大的消息。 她说,“可是,他以前是我的未婚夫婿。” “未婚夫婿?” 刘妈妈猛然一愣,不由重复一遍。 京都豪门贵族之间的婚约,鲜少往外传,除却相熟的几家人,外人并不清楚。 她还真的是不知道,眼前的姑娘,竟是长陵侯的未婚妻。 若是旧交,她劝沈柔忘了,是为她好。 但未婚妻,那便不一样了。 在京都豪门当中,定了婚约,那女方就已经算是半个男方家的人了。 若这沈柔与长陵侯是未婚夫妻,谁又能说,长陵侯是不是重情重义的人?是不是对她,有特殊的感情? 思及近几日自己对她做了什么,刘妈妈生生出了一层冷汗。 但凡长陵侯对沈柔有半点情分,得知这几日的事儿,大约都要扒下她一层皮来。 沈柔清清淡淡唤一声:“妈妈?” 刘妈妈如大梦初醒,问道:“你怎么不早说?” 沈柔垂下长睫,只道:“他不在京中,我不想说。” 不说,自然有不说的理由。 长公主殿下是天生的政客,冷酷无情,眼中只有利益没有情分,当日的婚约,便是看中了平南侯手中的雄兵,而非她这个人。 若是早早将婚约之事闹到对方跟前,叫她知道自己落魄如斯,却还惦记着卫景朝,只怕自己未必能活到今儿。 而前些日子,圣上对平南侯府下手之前,特意给卫景朝安排了外差,一去便是数月。 明摆着,是不想卫景朝沾手平南侯府的事情。 今日卫景朝回京,好不容易给她知道了。 她总得抓住这个机会,给自己谋一个生路。 刘妈妈犹豫不决。 沈柔观其神色,便知道,单是未婚妻的身份,并不能说服她。 毕竟,这些时日,侯府并没有人来看过她。 可见这情分何其稀薄。 她看着刘妈妈,面不改色继续编道:“他对我极好,很爱我,年前的及笄礼上,曾赠我一枚鸳鸯双鱼佩,告诉我说,他今生非我不娶。” 她眉眼不动,语气极轻,“妈妈应当知道,若能将他请来,将我送还给他,得了他欢心,所能得到的,不会比弘亲王府给的少。” “当然,您也可以不这样做。可若真将我送去弘亲王府,待来日卫景朝来找您要人,您可承受得住侯爷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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