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伏击队于城西俘获匈奴大阏氏和左贤王,正押在门外,等大将军示下。” 卫景朝看了烈耶一眼。 那一眼,含着睥睨与不屑。 似乎在嘲笑烈耶刚才的坚持,全成了笑话。 烈耶甚至来不及憎恨。 那脸上顿时浮现一丝慌张,几乎是一瞬间,他用完好的手抓住卫景朝的衣摆,道:“你放了我儿子,我告诉你,你们大齐公主的下落。” 卫景朝淡淡道:“大齐上一个嫁过来的公主,已经报了死讯。” 他冷冷看着烈耶,眼底浮现一丝憎恶:“我表姐是大齐的金枝玉叶,被你们折磨致死,你还敢提她?” 烈耶慌张道:“孟与馥没死,她在王庭充做奴婢,不信你去找她。” 卫景朝半信半疑,却不肯冒险,指了指烈耶那个美貌的妃子,“你去把人带过来,若是她活着,我就放你一马。”“不用想着逃跑,我们大齐的铜墙铁壁,你刚才应该见识到了。” 那妃子本就娇弱,闻言连忙爬起来,跑向王庭一个角落。 不过一刻钟,那妃子便拽着个人跑过来,跪在卫景朝脚下,谄媚道:“大人,人带来了。” 那妇人麻木地随之跪下。 卫景朝怔怔看着眼前饱经风霜的女人。 她眼角眉梢生了皱纹,鬓发已有白发,一双手粗糙至极,整个人都宛如一个干惯了粗活的农妇。 可是,那熟悉的眉眼间,依稀能看出大齐公主的尊贵与美丽。 卫景朝哑声唤道:“阿姐?” 那妇人抬起头,看向卫景朝,眼底有一丝茫然。 时日长久,她已不太会说汉话,艰涩道:“你是?” 卫景朝心里生出几分难受。 大公主孟与馥是圣上最大的女儿,也是皇室这一代最大的孩子,足足比卫景朝大了五岁。卫景朝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她已出落成温柔美丽的少女,才华横溢,妙语连珠,对一干弟弟妹妹都极好。 十五岁时,孟与馥和亲,嫁往匈奴。 转眼已逾十一载。 十一载光阴,将昔日温柔美丽的少女,摧残成如此模样。昔日里被誉为黄莺出谷的清脆嗓音,竟也变成了这样。 卫景朝眼睛涩涩的,“阿姐,我是景朝。” 孟与馥细细端详着他。 似乎是想要从眼前高大挺拔的男人身上,看到昔日弟弟的影子。 可是,她看不到。 她离开大齐那年,卫景朝不过九岁,个头还没长起来,站在姑姑身后,仍是个可爱的孩子。 眼前的人,没有一处像她的弟弟。 孟与馥落泪:“烈耶,你还嫌折磨我不够吗?为什么要找人冒充我弟弟?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啊!” 卫景朝蹲下身子,望着她的眼睛,“阿姐,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淘气掉进了池塘里,阿姐最后用绳子捆着我,才把我捞了起来。” 孟与馥的眼泪,哗然落下。 那一年,卫景朝才八岁,小小的孩子害怕丢人,逼着姐姐答应他,不许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孟与馥望着他,“你竟已长这么大了……” 一语未毕,泪流满面。 十一年时间,物是人非事事休。 欲语泪先流。 卫景朝叹口气,摸了摸袖口,掏出帕子递给她,“阿姐,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家,别哭了。” 孟与馥接过帕子,擦干眼泪。 她的眼睛落在烈耶身上,迸发出浓烈的恨意,“你准备拿他怎么办?” 她问话是,身上顿时多了几分大齐公主的尊贵。 “押回京城,听候发落。”卫景朝淡淡道,“阿姐放心,他胆敢如此对待你,肯定没有好下场。” 孟与馥点了点头。 她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刚想说话,眼前一黑,径直倒了下去。 —— 凉州城。 前线的战报送到议事厅内,陈副将与陆黎匆匆拆开,去看里面写了什么。 结果,从信封中先飘落下来一个小的信封。 陆黎捡起来,低头看了眼信封上的字,默默递给一旁的沈柔。 沈柔亦看到上头卫景朝四个潇洒的大字“沈柔亲启”。 当着外人的面,她小脸微微发红。 侧过身悄悄拆开那信封,看到里面只有几片花瓣。 没有书信,没有字,只有几片花瓣。 沈柔一呆。 看着那几片花瓣,心底像是沁了糖霜,甜的发胀。 这一刻,她莫名其妙地跟卫景朝心意相通。 意识到他是在打仗时,看到一朵美丽的花,想起了她,于是就摘下来送给她。 不用言语,不用文字,哪怕鲜花已经干枯,不复旧日的娇艳,但这份绵绵情意,真真醉人。 沈柔的心软的一塌糊涂,盯着那一片花瓣,不由得弯唇轻笑,一双眼睛都成了月牙的形状。 陈副将的大嗓门在旁边喊:“沈姑娘,大将军给您写了什么?” 沈柔小脸又是一红,下意识将信封捂在胸前,软声道:“没写什么,你们看军报吧。” 陈副将还想说话。 陆黎非常懂事地用手肘捅他,“看看前线军情如何。” 陈副将从大信封里掏出剩余的信纸,一目十行扫过去,随即抚掌大笑:“大捷!” 陆黎接过战报去看。 “建安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九日报,我军大捷。卯初全军开拔,赴匈奴王庭。卯正,至城下。逾二时,巳正拿下王庭,活捉匈奴烈耶单于。同时,大将军于城西三里设伏,生擒匈奴左贤王与大阏氏。” 这寥寥几句战报,将这一战大胜说的清清楚楚。陆黎不由赞道:“好!” 陈副将又道:“这里还有一张纸。” 他念出声:“同日,寻得大公主孟与馥,现公主体弱多病,不宜远行,望速送侍女二位,女医二名,前来侍奉公主。” 两人都愣住,“大公主?” 可是,匈奴不是早就报了大公主的死讯吗? 陈副将猛地一拍桌子,怒道:“匈奴贼子,竟敢如此辱我公主!” 陆黎的脸色亦极其难看。 沈柔年纪小,不记得这位公主,弱弱问:“大公主是?陛下不是只有洛神公主一个女儿吗?” 孟与馥嫁往匈奴那年,沈柔不到六岁,不记得也正常。 而孟与馥出嫁后,许是怕提及陛下的伤心事,京中宫中,再无一人提及这位可敬的大公主。 陆黎向她解释道:“大公主是洛神公主的姐姐,十五岁嫁往匈奴和亲,所以姑娘不认得她。” 沈柔睁圆眼睛,心下生出敬佩和心疼。 十五岁的公主,独自一人嫁往匈奴,这日子想也不会好过。 陆黎道:“大将军让送两个侍女和女医过去,此事还要劳烦姑娘来安排。” 沈柔微微点头:“放心。” 她握着自己的信,缓步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看向陆黎,“我能和侍女一起过去吗?” 陆黎微微一怔。 陈副将先道:“姑娘娇弱,那大漠黄沙不是闹着玩的,还是别去了。” 沈柔定定看着陆黎。 陆黎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的书信上,缓缓点头。 不止是姑娘思念大将军。 看来,大将军也思念姑娘了。
第68章 沈柔见他点头,顿时弯起眼睛。 陈副将想要劝两句。 虽然大将军已经打下匈奴王庭,但这一路艰难,对于这样的娇弱少女来说,也并非易事。 万一受点伤生个病,该如何是好。 可陆黎已率先开口:“姑娘先去挑侍女吧,我安排一下,尽量马上出发。” 陈副将只好闭上嘴。 沈柔用力点头。 匆匆赶回都护府,她直接点了两个从京城跟过来的侍女,又另择了两名女医,让踏歌安排人,替她们准备好远行的衣物。 随即,又去向沈夫人辞行。 沈夫人有心拦她,不愿她如此冒险。 可是沈柔满眼尽是遮盖不住的喜悦和欢喜,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夫人的心,微微沉了沉。 她毕竟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女儿对那姓卫的早已情根深种,不可自拔。 可是,诗里说的好,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一个女郎,对男人情根深种,未必是件好事。 沈柔抱抱她,软声道:“阿娘在家等我回来吧,到时候我把匈奴王庭的刀剑拿给阿娘。” 沈夫人点头,压抑住嗓子里的颤意,轻声道:“好。” 以往,她的夫君每每打了胜仗,便会往家中挂一把匈奴弯刀。 这是他的战利品,是他一生的成就与骄傲。 如今女儿这样说,她再也没有阻拦的理由 看着女儿温柔美丽的眉眼,沈夫人最终只是轻声道:“这一路上,定要保护好自己。” 沈柔点头,“阿娘放心。” 沈夫人摸摸她的脑袋,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她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 沈夫人隔着小院看她远去的背影,暗暗垂首,抹了抹眼睛的泪。 北风吹雪,千树枝白,官道上覆了一层薄雪,一眼望不到头的白。 一支两千人的队伍,护送着三辆马车,疾速驰往匈奴。 沈柔与踏歌同坐在马车内,按按捂住激烈跳动的心口,眼底却藏着一丝压不下的笑意。 从永昌之战爆发至今,已逾月余。 她与卫景朝分离了一月有余,思念无时无刻不在侵袭着她,不论白天黑夜,清醒与睡梦,她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 想他的眉与眼,想他身上的温度,想他的声音。 想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难过,担心他会不会累,会不会生病。 他这样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第一次行军打仗就是这样艰苦的条件,真是辛苦。 好在,她终于要见到他了。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奔到他身边去。 这份迫不及待,灼烧着她的心口,连着寒冷的冬日,都变得热乎起来。 踏歌笑吟吟调侃,“等大将军见到姑娘,一定很惊喜。” 沈柔小脸微红,却没否认。 她慢慢道:“陆黎说,从这里到匈奴王庭,十日便至。” 踏歌道:“我们骑马和坐马车,比他们行军更快,十日足够。若是再快些,八日也行。” 沈柔托腮,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又笑了一下。 眼睛里的期盼,让人看了不禁脸红心跳。 可她也只是想,今年能够与他一起过年了。 匈奴王庭。 千里黄云,白日曛曛,雪落纷纷,冰重枝折。 转眼,已是腊月二十九。 今年是小年,腊月没有三十,二十九便已是除夕。 卫景朝正和手下将领们议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04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