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臣,不是兵不是侍,是天家的臣子,食俸同二品武官,进出与顾青临同路,鲜少露面,让人畏惧的不是他们的俸禄武功,而是他们与当今圣上的亲密,平常宿宫内御书房后大殿,却没有人说一句会霍乱后宫,后大殿旁是顾青临的宫殿,他们的态度就是顾青临的态度。 右边头一位,身量最高,面貌极为英气,他回以同礼递出手诏,声音有些哑,“杨将军,奉圣令,来接人。” 杨广接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随后让开身,道了一声请,在他们打晕带出桃娘时,杨广站在杨固边身前,他紧紧握着杨固边的手腕,不让他动分毫。 就在众人鱼跃离开时,还是那人,他停在门口,穿过杨广看向杨固边,“这位就是杨固边?” 他问的随意,可杨广心下却如鼓跳,他只能硬着头皮回,“正是犬子。” 此时杨固边已经摇摇欲坠,戴岳不知什么时候起了身,不动声色地靠拢过来。 “圣上口谕,杨固边既然身体抱恙,便随青晖将军一同回京,好生休养。接任的陈叶良已经在路上,手谕与诏书等陈叶良到了与你们做交接。”他说完不等旁人再说什么,径直离去。 而屋内廊下皆是寂静无声,陈叶华握紧手指,陈叶良是她嫡母的长子,青晖大将军铁青着一张脸,戴岳沉默不语,而杨固边虽然快要倒了却张着嘴说不出话。 圣上想要分权了吗?杨家要被孤立了吗?开始动手了吗?杨固边终于咚地一声倒下。 鬼鸟对杨广微微点头示意告辞随后消失在夜里,王爷府,谢江风拎着一个黄灯笼立在府门下,领着过来的天臣进了府内,门未关,过了一会,沾着泥水的积雪上鬼鸟悄然落下,沉重的府门终于合上。 长夜无边,顾长安与众人在夜里奔袭,她身边是两位包裹得不见脸的天臣,十二位天臣,留京两位,接她四位,余下六位皆在王爷府。 夜黑如墨,安静至极,突兀一声长长的嘶鸣扯开夜的幕帘,顾长安这支队伍最前面的士兵从马匹翻滚而下,漆黑骏马身首异处,四蹄抽搐,粘稠的血喷射一地,坠地那人不顾擦掉脸上鲜血,快速起身抽刀环顾四周,众人勒马,以顾长安为圆心聚集为一处。 她坐在马上,长睫低垂,握着缰绳,不喜不悲,似神明,粘稠的马血从她鞋面上滴落。 来人是炽金王,多日不见,他眼中凶光愈甚。 他叫小王爷,顾长安抬头,手指一下一下点着马鞍,有些不太高兴,像是没看到他身后乌压压的汉子和雪狼莹绿的眼睛。 “小王爷,我们又见面了。”他驾马上前,也是无畏,离她不过数米远。 “你挡着我回去的路,我有些不高兴。”她挑起眼皮,眼底有些乌青。 炽金王听到她这样狂妄的话,不但没有笑,反而收起了随意的表情,那双绿色的眼睛沉寂了下来,有着明显的危险,“若是王爷心诚,我也不会这么晚来截小王爷。”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着这句话,难道他就心诚吗,谁也没有,彼此都是心知肚明,故此顾长安也没说什么,她好像叹了一口气,问:“来要我命?” 炽金王点头,这回是真笑了,“恩。”真是奇怪,哪有取人性命还能这么轻松的的聊天。 “那你带的人可不够。”她这才看了眼那群汉子,眼熟。 “我带来了达赖王妃,您说够不够。”他扔过来一把赤金匕首。 顾长安接过,摸着上面熟悉的花纹,当年年纪小,玩心大,这花纹还是她自己刻出来的,“你倒是会绑人。”她把匕首插进腰后,“让我的人回京,我留下,少一些人,你也会容易些。” 炽金王坦坦荡荡地说:“行。”他也不在乎别人是死是活,反正只要顾长安一个人的命,于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前面撤开一道口子,七巧从马车里探出身,她喊着不行。 顾长安有些无奈的瞧她,“安分点,回京陪外祖母过年。” 七巧还想再说什么,就被裴清正按进了马车,裴清正对驾车的亲兵说走,可他却没动,站在顾长安身边,随行亲兵分为两队,大部队向京而去,少部分人围在她身边。 “你也走。” 裴清正摇头,随后就被庞灵打晕,炽金王不认识他和李之章,只当是寻常侍卫,若不然他这一趟拦截可真够本的,顾长安心腹就能让他干掉俩,估计炽金王也没想到有老大保手下这种事,向来是手下为老大两肋插刀。 庞灵和李之章默不作声,微微对顾长安点了点头,便扛着裴清正离开。 真是够狠绝,在明知道不能轻易离开的情况下,最大的保存实力,后边那群人不光顾长安看着眼熟,庞灵和李之章也眼熟,达赖王的驻扎在边塞的人反水了,二十万人,看来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炽金王带来的这点人他们根本不怕,就是翻了一倍,随行的亲兵也能处理,可二十万人怎么处理,顾长安有些疲惫的眨了眨眼睛,早点做掉赫尔单就好了。
第104章 车马越走越远,从顾长安的角度看去,像是进贡的牛羊走进深渊处的祭台,而让出路候在两边的人马像是蠢蠢欲动的深渊张开的巨口,她低头不动声色地按着指骨,霜白面罩围住了她的脸,长睫毛挡住了她凉透了的眼神。 在彻底看不到离开的车马后,让开路的汉子聚拢了过来欲包围住她们。 她抬起了头,冷冷的看了一眼炽金王,亲兵甩出短刀直指向他,他勒马后退数步,电光火石间,围在顾长安身边的人快速排成一条直线,裹挟着顾长安向西北撤离。 炽金王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他也不着急,“放箭。”像毒蛇捕猎一样,咬你一口,跟着你,等你精疲力尽毒发身亡。 箭头涂满了黑水,铺天盖地的火球从天而降,亲兵挡在她身后,没有人回头,若有人回头,便能看到这场似星辰坠落的残酷盛景。 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昨日城中那场烟火也不过如此,直到亲兵骏马力竭,她们不知道跑了多久,耳边净是轰隆隆作响的马蹄声,直到前面无路,顾长安抬头,跟随她们的漆黑骏马上个个无人,那些刚刚还是鲜活的生命悄无声息地坠落在塞北的冻土上,唯有她身边还有几位亲兵,她这一抬头,缰绳几乎被捏得变形,发出微不可闻令人牙酸的声音。 有骏马身上中箭在地上翻滚,油火烧焦了马半身,亲兵不忍持刀上前,两位天臣护在她身边,有一位极为恭敬、沉稳,他说:“小公主,没路了。” 她下了马,摸了摸不住喘气的奔雷,卸了缰绳,扔了马鞍,拍了拍它的头,让它带着群马走,奔雷是难得一见的宝马,到哪里都能带领马群。 可奔雷没动,这匹马,极通人性,热气喷在她脖颈,它焦躁的踏着地,它是匹好马,一向听顾长安的话,直到顾长安指了指边塞那座城,奔雷才三步一回头的离开,它以为她是让它去找将军救她,可惜不是,她只是不想带它一起冒险,因为这是她最喜欢的马。 群马散去,狭长山谷边独留他们,远处的光亮越来越近,带着雪狼的嚎叫。 而庞灵他们也在逃跑,李之章咬紧牙关回头看越来越近的火光,他们早就想到了炽金王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他们离开,这是王爷给他们争取过来的机会,王爷把希望更大的逃离方向留给了他们。 快一些,再快一些,庞灵夹紧马腹,过了这片无人地就是自家的驻军,他们得去救王爷,赫尔单,敢动这个家国的砥柱,他要让他死,你想不到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书生能有这么大的杀意,他紧绷着背,像离弦的箭破开胶着的夜幕。 寒风刮过脸,不比利刀片过皮肉差多少,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城楼,看着那城上的光亮,仿佛闭气的人窜出水面,“开门!开门!我是京中二品文员庞灵,家父左相庞良,身后有敌人追赶,快开门!” 他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怕守城士兵不识得他,甚至抬出了父亲,他从来没有用过父亲的名号,这是他不耻的,可如今什么也顾不得了。 城上的火光很快聚集到了一处,今日守城的领袖是那日放天臣出去的石栋,在同庞灵一起撤离的两位天臣中一位把腰牌直直扔了上去后,城门很快就开了,庞灵他们冲了进来。 跟随过来的火光停在了远处,见他们进了城,停留了一会便很快就消失在无人地里。 庞灵翻身坠下马,“反了,反了,赫尔单反了。。。”他说得断断续续,可石栋听清楚了,可他不懂,不过是反了一个赫尔单有什么好慌张。 石栋撑起庞灵时猛然撞见他的眼神,那是怎样绝望的眼神,庞灵紧紧捏住他的手臂,“王爷没出来,他们追着王爷去了,王爷手里没人,王爷把人都给我们了。”他一口气说完,眼眶里蕴满了泪。 就在石栋以为他要失声痛哭时,另一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守城的士兵汗毛竖起,那是弃了马车骑在马上的七巧,仇九抱着她的腰防止她摔下马,她捂着脸放声大哭,仿佛失去了自己的神明。 石栋猛然挺直背,他们太清楚顾长安对这个国家意味着什么了,京中那些世家不喜欢她,可不代表着所有人不喜欢她,他们这些人是江北王推行新法最直接的受益者,只见他转身拨开人群,急急向城中奔去。 四周喧哗声起,火把的亮光此起彼伏,似某种会发光的鱼类在海洋中浮动,李之章站在马下沉默不语,他衣服很乱,发鬓凌乱,长袖灰底黑罩外袍坠在地面,他低着头,伸手握着扎进他肩膀弓箭的尾羽,就那么硬生生折断了,尾羽落地,在嘈杂的环境下如滴水入海洋,他抹掉手上的血,一声未发,只是一双眼望着来时方向的天空,恨意凌然。 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赫尔单疯了,他自己也这么想,他是疯了,所以想来一场凶狠的报复,即使他成功了也是死亡,可是死亡有什么好害怕,失去一些人才会让人绝望,眼前是那个有绿色双瞳女子的坟墓,兄长真是怕极了中原,才会草草埋葬他曾经也很喜欢的女子。 可是喜欢算什么,一个人可以有很多喜欢,他赫尔单给的是爱啊,独一无二的爱,他单膝跪在地上,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军队,宛若密密麻麻的蚁群,他们不懂他们的领袖为什么跪在一个简陋的土包前自言自语,每个人都有他的心事,神也不意外。 夜色空荡荡,空得晃人心。 “我让他们最重要的王爷去陪你,塔娜,我让塞北所有的中原人给你赔罪。”他伸手拂上脖颈上的挂坠,那是一颗绿色的水晶,俯以深吻。 赫尔单太骄傲了,他怎么能让深爱的人这样离去,他起身走向军队,如孤王走向黄泉,我本来想你活着,你活着我就有意义,可你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所以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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