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主生的娇艳明媚,您戴这个步摇再合适不过了,倒是七公主个头娇小,身板也瘦弱,撑不起这金贵的步摇,反而还有些……滑稽。” 语毕,贵女们嬉笑起来,被嘲笑的浅浅低下头去咬紧了唇,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 现今后宫里最受宠的就是淑贵妃,她给皇帝生了一儿一女,三皇子在前朝为皇帝分忧,四公主在京城贵女中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皇帝宠爱贵妃,对待三皇子和四公主更为疼爱。 恩宠、权势,浅浅处处比不过荣怜月,只要碰见她就要被冷嘲热讽的羞辱一番,连荣怜月身边的贵女都知道她无依无靠,不将她放在眼里。 京城中人人都是势利眼,浅浅知道这满院子的宾客都向着荣怜月,她与人辩驳也只是徒增烦恼,便将委屈和着眼泪往肚子里吞。 身旁传来荣怜月的声音,“七妹妹,这步摇我喜欢的紧,你就割爱,把它让给我吧。” 浅浅抬起头来,看荣怜月手中捏着金闪闪的步摇把玩,心有不舍,犹豫道:“可……这是父皇赏赐的,我不敢随意处置。” 荣怜月看都不看她,将步摇戴在自己头上,轻松道:“你不敢随意处置,我就替你做主,收下它了。就算父皇知道,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我的气。” 知道父皇对荣怜月的偏宠,浅浅手里握着茶杯,轻咬下唇,没再说话。 期待许久的及笄礼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 时至正午,皇帝迟迟没有到,礼部来了一位年轻的典仪为她主礼,挽发时还能听到坐下的夫人和贵女们窃窃私语,荣怜月更是旁若无人的同人交谈。代替母亲为她簪发的淑贵妃很没耐心,浅浅感觉自己头发都被戳掉了几根。 及笄礼结束后,亦没有人给她半分关注,众人奉承贵妃母女,乐此不疲。 心中的期待渐渐被磨没了,浅浅觉得有些疲惫,正欲起身离席,就见宫门外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着竹色青衣的郎君缓步走来,清俊的面容吸引了宴会上贵女们的视线,连心高气傲的荣怜月忍不住多看他几眼,嘴角勾起微笑。 谢卿杭身姿挺拔,躬身行礼:“小生给贵妃娘娘请安,问两位公主安。” 今日后宫宴会邀请的都是官员家眷,受邀的几位世子也是跟着母亲一同来的,迟到的谢卿杭却是孤身前来。 淑贵妃问他:“怎么是你独个儿过来,你母亲呢?” 谢卿杭解释说:“昨日夜风寒凉,家母染了风寒不能前来赴宴,小生特来替母亲为七公主送上及笄贺礼。” 贺礼……浅浅心中微动。 今日是她的生辰,这宴席上的人却非她想见,别说礼物了,连一声道贺都没有收到。 她与谢卿杭并不常见,上次见面就只是在中秋灯会上擦肩而过,匆匆一眼。她不敢在人前与他显得亲近,怕落人话柄,眼下当着众人的面更是要恪守礼教,不敢逾越半步。 坐在上面的淑贵妃听明谢卿杭的来意,不耐烦的摆摆手,随他去送。 眼见青年越走越近,浅浅也站起身来。 谢卿杭从小厮手中拿过一个木盒,双手奉到她面前,清冷的声音恭敬道:“家母的心意,还请七公主笑纳。” “多谢夫人,也谢过郎君。”浅浅曲身回礼,双眸微垂,视线定在他竹叶绣纹的外袍上,心中三分感激七分克制。 在她成年的大日子里,没人在意她。父皇迟迟没到不说,她还被抢了珍藏的发簪,备受冷落。难为谢卿杭愿为她进宫走一趟……这份心意,对她而言弥足珍贵。 身后的晴妤走过来接下了礼物。 浅浅坐回位上,站在面前谢卿杭并没有退去,而是走向了她身旁,站到了荣怜月面前。 浅浅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跟着他走,却管不住自己的耳朵听到青年的声音,“家母也说不能失了对公主们的敬重,小生便亲自为四公主备了一份见面礼。” 清冷的声音比起方才的恭敬,多了几分温柔的热情。 第2章 京城世家子弟中最为人称道的便是谢家郎君年纪轻轻写得一手好文章,三月春闱在即,登榜指日可待。 议亲的媒婆快把谢家的门槛踏破,奈何谢家夫人身体虚弱,时常卧床不起,谢老爷忙于政事,分不出心来操心儿子的婚事,以致谢卿杭十八岁了仍没定亲。 众人知晓谢卿杭向来洁身自好,除了儿时跟七公主有个不成文的娃娃亲外,便再没跟哪家姑娘有往来。 品学兼优的谢郎君在宴席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四公主送礼,任谁瞧了都不会觉得这只是简单的人情往来。 谢卿杭带给七公主的是谢夫人准备的生辰贺礼,双手奉给四公主的却是他亲自准备的。孰轻孰重,一眼便知分晓。 浅浅也有了分晓。 她并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旁人都觉得她配不上谢卿杭,她自己也这样认为,亲眼看到谢卿杭对荣怜月示好,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埋怨,只是有些失落,连心底唯一的暖光也成了簇拥别人的陪衬。 浅浅维持着面上的温和,耳边是荣怜月欣喜的试探,“今日是七妹妹的生辰,谢郎君给我送礼,不怕妹妹吃醋?” “两位公主姐妹情深,七公主最为温婉乖巧,怎会因为小生这份薄礼心生不悦。”谢卿杭声音清冷,浅浅却听出了他话中取笑的意味。 说好听些是夸她温婉,实则是说她性子软好欺负。 荣怜月与淑贵妃一干人阴阳怪气地取笑她就罢了,如今连谢卿杭也…… 算了,总归她就是不值得。浅浅轻轻吐息,压下心中那点不悦,事不关己般吃着桌上精致的糕点。 这席上的膳食比起宫里的要好吃许多。郦坤宫里吃的用的都是宫中最好的,她那方小小的春庭苑又如何能比。 身在后宫,没有皇帝的宠爱便举步维艰,妃嫔如此,皇家子女亦如此。 好在公主成年之后便有自己的府邸,浅浅今日受礼,明日便搬出宫了,除了每月进宫请安外,再不用受淑贵妃和荣怜月的脸色了。 心有安慰,耳边谢卿杭与荣怜月说什么话,浅浅便不在意了。 吃了一会糕点,便听悠扬的乐声响起,乐师班子在院中站定,欢快的乐曲叫人的心绪也跟着喜悦起来。 窈窕的舞姬踩着鼓点缓步而来,纤瘦的身形伴着轻柔的舞姿宛若云中仙子。 浅浅饶有兴趣地看着歌舞表演,余光无意中看到坐在对面后排的谢卿杭借着喝茶的姿势在看她。 那专注的眼神看得她后背一颤,一阵冷风吹过,寒意从脖颈间擦过,浅浅打了个寒颤,从袖中摸出手帕掩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身后的晴妤担忧的看着她,趁着众人的目光被歌舞吸引,悄悄低头来问:“又起风了,公主可是冷了?” 浅浅抬眸又看一眼,谢卿杭放下了茶杯,那双眼睛依旧有意无意的往她身上瞅,直叫她心慌的厉害:荣怜月就在旁边,若她注意到谢卿杭的视线,自己今天就不只是被嘲笑两句那么简单了。 听到晴妤来问,浅浅顺势点头。 她站起身来,礼貌说:“四姐姐,我有些冷就先回去了,你们尽兴。” 荣怜月不想放她走,道:“不过是吹了阵风,七妹妹可真娇弱,这宴席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你这个主角走了,我们这些客人还有什么乐子?” 言辞冷嘲热讽,浅浅站在原地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晴妤见状扶住浅浅的手臂,躬身说:“四公主见谅,您也知道我们公主从小身子弱,最受不得凉,容我们公主回去添件衣裳再回来陪四公主吃茶。” 荣怜月不为所动,抬头似笑非笑道:“添件衣裳何必走那么远的路回去,就到一旁侧院吧,跟管事姑姑说是我的意思就成。” 席上多少双眼睛看着她们,浅浅不好与她争执,道声“多谢姐姐”便离席了。 身后的歌舞声越来越远,主仆二人走进偏院,同管事姑姑说明来意后,管事姑姑进房去翻找一通,拿了件旧衣出来,扔给晴妤。 晴妤摸着泛旧的外衣,皱眉道:“姑姑,我们公主好歹是四公主的妹妹,您不用拿这么旧的衣服来打发我们吧?” 管事姑姑不回应晴妤,对浅浅赔笑说:“七公主见谅,这宫里谁不知道您脾气是顶好的,咱们偏院是四公主出宫前的住处,这衣裳可都是四公主穿过的,放在前两年,您可穿不到这么好的料子,今日怎么还嫌弃上了?” 郦坤宫上上下下就像跟她有仇似的,上到贵妃,下到宫女,都变着法儿的要让浅浅出丑,人人以此为乐。 浅浅在官眷面前要忍着,到了管事宫女面前,竟还要受气。 逆来顺受,也是要挑人的。 浅浅轻声道:“四姐姐的衣裳怎好穿在我身上,难为了姑姑翻出来叫我见识四姐姐穿过的好料子。” 管事姑姑露出得意的笑容,拿准了七公主没人撑腰,便帮着主子叫浅浅难堪,好让主子瞧见她的忠心。 少女娇柔的声音话锋一转,“姑姑本事大,怎么不见四姐姐请您去公主府管家?想来定是您忠心护主,特意留在这深宫里替她守着这方院子,就算错过了出宫的年纪,您也不改初心啊。” 公主皇子成年后便会在外立府,离宫时可带走几个宫人,荣怜月最受宠爱,离宫时逾制带走了大半个郦坤宫的人,声势浩大,人尽皆知。 当时被留下的不是粗手笨脚就是年纪太大,管事姑姑自己心虚,想出言反驳,却被浅浅迎面把衣服扔回来。 娇小的公主眼神坚毅,“姑姑帮着四姐姐羞辱我,难道能让人高看你一眼?在她眼中你不过是个任打任骂的奴婢,想做忠仆也轮不到你。” 一番话堵的管事姑姑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宫中势利眼的奴才多了去,浅浅没心思同她纠缠,转身离开。 晴妤在她耳边安慰:“公主别为这种人置气,他们就是狗仗人势,为了在主子面前卖好,心都黑了。” “我不生气……只是有点难受。” 浅浅看着脚下的路,却看不清自己的前程,咬着下唇难过道:“晴妤,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从前晴妤还能告诉她即便宫里人心险恶,至少还有谢郎君待她一心一意,可方才在席上见了谢卿杭对荣怜月温言细语,晴妤心里也怕——要是谢卿杭真的移情别恋,那公主就成孤身一人了。 七公主怎么那么命苦? 日头西移,阳光在脚下托出长影,冷风撩动轻柔的发丝,从稚嫩的肌肤上擦过,惹的少女受凉咳嗽了两声。 主仆两人回到宴席上,晴妤偷偷吩咐同来的宫女回春庭苑去取衣裳。 耳边乐声停,舞姬踱步退去。 浅浅在座位上坐下,一抬头就对上了谢卿杭投过来的视线,他眼神晦涩难懂,像是担心又像是好奇她刚才为何离席,浅浅垂下眼眸,装作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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