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不要紧,只要朕的爱妃和月儿没事就好。”皇帝拍拍她的手,慈爱的看向身旁的荣怜月,伸手摸摸她的头。 浅浅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一家和睦,自己仿佛是透明的,没人注意。 她像一支风中的烛火,尽管四面临风也要守着心中的那点光,可现实总是一次又一次让她看清,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小时候,浅浅想见父皇就会去御书房求见,可父皇身边的内官总会告诉她父皇在忙政务,没有时间见她。浅浅信了,今天也以为父皇是忙于政务才没有来宴会,没想到一听说淑贵妃出了事,他这么快就过来了。 原来不是忙,只是不在乎她,不想见她,所以才不来看她。 她早该明白的,又不是第一次了。偏她总抱有一丝期待,父皇也好,谢卿杭也好,人都是会变的,就只有她为着曾经感受到的一点善意念念不忘。 浅浅长舒一口气,接受了现实后意外的很平淡。哪怕没有人在乎她,她也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院中一家人谈笑自若,父慈子孝,好生温馨,浅浅默默的站在原地,心如止水。 皇帝拉着淑贵妃的手走到院中主位上坐下,听贵妃身边的内官讲了来龙去脉后,愤怒拍桌,叫侍卫将官奴带来。 后背的伤口血流不止,哪怕男人身体强健也受不住长时间的失血,眼神迷离,虚弱的被人架到院子中间,身后拖出长长一道血迹,院中飘着血腥味。 皇帝对一地的鲜血视若无睹,搂着娇媚的淑贵妃坐在主位上,俨然一个捍卫妻女的慈父,“一个奴才失职,害朕的爱妃和女儿担惊受怕,简直该死,来人啊,将这个罪人拖出去砍了!” “父皇!”浅浅站了出来。 她面对皇帝跪下,开口道:“此事并不全是他的错,而且他以身拦虎,救了儿臣一命,算是将功抵过,求父皇饶他一命。” 皇帝没想到一向乖巧的七女儿会在人前驳他的话,惊讶之后眉头紧皱,“你身为公主,竟然为了一个贱奴让朕收回旨意,难道在你眼里,你的父皇还不如贱奴的一条性命重要?” “儿臣没有这个意思,请父皇明察。”浅浅将头磕在地上,极尽恭敬。 她知道父皇的脾气,好面子又戾气乖张,一转话锋,抬头道:“父皇让贵妃娘娘尽心为儿臣准备宴席,儿臣感恩戴德。娘娘是最温柔心善的,若因为一场意外在娘娘的宫里闹出人命来,儿臣定然寝食难安。” 闻言,皇帝看向怀中的贵妃。 被捧高的淑贵妃只得在皇帝面前扮出一副善良模样,菩萨心肠,劝道:“皇上,小七也是一片好心,别为了一个奴才伤了咱们一家人的和气。” 一旁的荣怜月自知理亏,没有插话。 浅浅见机恳求:“请父皇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饶他一命吧。” 被爱妃和女儿一人一句劝着,皇帝心里的怒火很快消退,左右也没有其他人受伤,野兽本就野性难除,深究下去反而要让白虎也跟着一起折进去,得不偿失。 “罢了罢了,就恕他无罪,让他回驯兽苑吧。” “多谢父皇!”浅浅磕下头,表情放松了些。今日总算有了一件顺心事。 官奴被两个侍卫拖出郦坤宫。 处理完此事,皇帝起身要离开。走下主位时,荣怜月在一旁行礼相送,皇帝看了她一眼,注意到了她头上的金步摇,恍然想起这是去年他赏赐给荣浅的。 他时常赏赐贵妃母女,给浅浅的赏赐却屈指可数,因此到现在都记得。 那时他忘记了浅浅的生辰,隔了两天才想起来,便挑了这个步摇让人送过去,算是补上生辰礼物。 属于浅浅的金步摇出现在了荣怜月发髻上,皇帝并不关心两姐妹关于这个步摇发生了什么,但想起今日是浅浅生辰,他这个做父亲的到了这儿,多少要有所表示。 他走到浅浅面前,开口道:“小七啊,今天是你的生辰,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朕都可以答应你。” 浅浅跪在地上,心感惊喜,但那点开心很快就被理智冲散了,父皇若是真心想送她礼物早就送了,眼下不过是如往常一般事后补救罢了。 她没有什么想要的,即便得到赏赐,也会被贵妃母女抢过去,向来如此。 浅浅想说自己并无他求,但敏锐的鼻子嗅到空气中未散的血腥味,想起了那个官奴:他被带走时几近昏迷,驯兽苑的人怎会为一个官奴用好药,若是放着不管,只怕他撑不了多久。 念着他的救命之恩,浅浅开口求道:“父皇能不能把那个官奴赐给儿臣?” 皇帝眼神一暗,冷声呵斥:“你这么关心一个官奴做什么?” 浅浅低头直言:“他因为救儿臣受了很重的伤,再回驯兽苑也干不了原来的活了,不如就给了儿臣,做个端茶倒水的小厮也好。” 听不到皇帝的声音,浅浅也学着别人奉承道:“普天之下的百姓都知道父皇以仁孝治国,儿臣是父皇的女儿,才要以恩还恩,还请父皇恩准。” 皇帝觉得她的解释合理,也不想为一个官奴多费心思,回她:“既然你执意要求,那朕就把他赐给你,如何处置都随你。” “多谢父皇恩赐!”浅浅伏地磕头,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皇帝离开后,浅浅也没有多留,带人离开。 刚走出郦坤宫,身后就有人跟过来,荣怜月走到浅浅身边同行,在她耳边阴阳怪气道:“我都听到了,你向父皇求了那个官奴。” 浅浅表情如常,平淡道:“父皇知我及笄才愿意把人赏赐给我,我心中很是感激。” 荣怜月最瞧不得父皇宠爱别的女儿,故意打压浅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官奴救下已经是寡廉鲜耻,你还把他要了过来,是故意要丢皇家的颜面?” 突然被泼了一身脏水,浅浅停下脚步,不卑不亢道:“当时的状况宾客们都看在眼里,四姐姐你也是被郎君救了才脱离危险,我们姐妹本是同根生,四姐姐为什么一定要怪罪我呢?” 荣怜月嘴角一撇:“我竟没发现你是个伶牙俐齿的。” 浅浅小声解释:“事关女子声誉,我也是逼不得已,还请四姐姐担待。” 没能在话头上压过她,荣怜月低声威胁:“荣浅,别以为搬出宫就万事大吉了,大靖国最尊贵的公主只有我一个,你要敢背着我有小动作,我不会让你好过。” 浅浅捏着帕子,卑微回答:“四姐姐有恩宠也有富贵,我命小福薄,怎敢跟你争。” 瞧见她被自己吓怕,荣怜月得意的哼了一声,走到浅浅前头,趾高气扬的走在长巷中,将她甩在身后。 浅浅被荣怜月挤兑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她被父皇安排给淑贵妃抚养后,荣怜月就觉得她是来分宠的,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将她贬低得一文不值。 在宫中谨小慎微过了十年,日子久了也就不把这些委屈放心上了。 明日就要搬出宫,浅浅要操心很多事,她想去驯兽苑将那官奴安置去宫外公主府,转念一想又觉得亲自过去会惹人非议,便吩咐晴妤带上两个得力的内官去提人。 “带上这个。”浅浅从腰间摸出小小的钱袋,里头是她带着应急的银钱。 晴妤打开一看,银子里混着不少金瓜子,是历年新春灯节,皇帝随手赏给子女的小玩意儿。别的皇子公主都拿它打赏下人,只有浅浅攒起来贴身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公主,奴婢身上的银子够打点用了。”晴妤将钱袋推回去。 浅浅将钱袋塞到她手里,小声说:“你拿着吧,不光是打点关系,还要请大夫抓药,再给他买件衣裳,有的是用银子的地方。” 晴妤点点头,“奴婢知道,他是公主的恩人,奴婢一定尽心去办,不会怠慢了他。”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相隔大半个皇宫,驯兽苑中不似往日热闹。白虎在铁笼中陷入昏睡。 一排一排囚笼中管着数不清的野兽,驯兽师们无心去管不通人性的野兽,站在一间小小的房屋前低声议论。 最有资历的驯兽师面露苦涩,哀怨道:“力气大还听话的官奴可难找,怎么会出这种意外?” 另一个年轻些的摇摇头,“他伤的那么厉害,怕是不中用了。” 有人小声提议:“要不咱们凑钱买些药?他底子好,说不定能救回来。” 立刻就有声音反驳他,“咱们一年才得多少银子,都拿出来买药也不够,何况家中还有妻小老人要养,为了一个官奴花钱?我可没那么好心。” “再听话也是个官奴,不值当。” 狭窄房间里,男人趴在床上,呼吸间嗅到被间潮湿的霉气,半昏迷中听到外面的议论,心如死灰。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议论的声音停了下来,宫女传话的声音十分洪亮:“圣上恩旨,将方才宴会上斗虎的官奴赏赐给了我们七公主,我特来替七公主提人。” 七公主…… 男人想起被关在铁笼中时看到的小脸,精致可爱,明媚的阳光洒在少女颈边,温暖而明亮。 形形色色的人从马车边经过,只有她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水润的眼眸中透出稚童的天真,独属于少女的温柔,对视只一瞬间,他便败下阵来,自惭形秽。 她救了他,又一次。 男人吐出一口浊气,身心都放松下来,彻底陷入昏迷。 作者有话说: 孤单的人会互相取暖
第4章 小小一方春庭苑,没有过多的花草修饰,更没有名贵的树木装点,处在偏僻的角落,远离皇宫的繁华与喧嚣。 用过晚膳后,浅浅跟着几个宫人大大小小收拾了几个箱子出来,都是明日要搬去公主府的东西,有碗筷瓷器、书画墨宝,也有大件的梨木柜子和八仙桌。 七公主不像受宠的四公主事事有人帮忙筹划,外头的府邸只备了最基础的物件,剩下许多东西需要她自己添置。 简朴的春庭苑越发空荡,屋里除了今夜还要睡的床铺外,再无其他。 宫门下落前,晴妤带人赶了回来。 浅浅在房中留了晚饭给她,坐下等她吃完才问:“那个人还好吗?” “公主放心,奴婢请了大夫帮他看伤,大夫说虽然伤的深,但他身体底子好,只要按时敷药,平日里再用些益气补血的药材吃食,将养个把月便能好。”晴妤宫里宫外跑了一圈实在累的慌,但能让公主安心,她再累也值了。 “那就好。”浅浅松了口气,心有余悸道,“若不是他替我挡下,只怕现在命悬一线的人就是我了。” 那一爪子下来要是打在她身上,恐怕就不是失血过多,而是当场惨死,哪怕能救回来,身上也要留下丑陋的疤痕,到时议亲都成问题。 不管从哪方面说,她都十分感谢男人的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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