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里的灯笼熄了一大片,只有主院还亮着一片,房间里的蜡烛换过了新的,依旧明亮的燃烧着,外头的灯笼把院子照得明亮。 浅浅还是睡不着。 萧祈是把她哄睡了才走的,但是她只睡了两个时辰便醒了过来,看着屋里屋外空荡荡的,心里慌的厉害,闭上眼睛也睡不着了。 “呼——”浅浅抱着被子艰难翻身,明亮的眼睛看向外头,隐隐看见窗外站了个人。 她心底一惊,但下一秒就认出来那是萧祈。 除了他,再没旁人能长得这么高了。 这么冷的天,他站在外面不冷吗? 他该回去睡觉才对,为什么要守在她窗外……浅浅想起了春日里,因为她怕黑,萧祈无论刮风下雨都会守在她身边。 可现在已经是冬天了,他怎么那么直脑筋。 浅浅想起身去让他休息,刚刚用手撑起身子,发出的轻微声响便引得窗外的男人转过头来。 浅浅意识到,他是为了让她能安心睡觉才守在那里的。 她赶紧闭上眼睛。 等她睡着,萧祈就会回去了吧——这样想着,浅浅很快就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知道外头有人为她守着一道门,浅浅睡得很安稳,一觉睡到天亮。 —— 清早起来,头顶乌云漫天,早过了天亮的时辰,天空依然昏暗。 朱红的宫门刚开,四公主的车驾便进了宫,直直的奔着郦坤宫去了。 暖阁里,荣怜月趴在淑贵妃腿上委屈道:“母妃,那个姓萧的太不是东西了,他竟然派手下闯进我的府里,把我家闹得鸡犬不宁!” 淑贵妃可怜女儿受了委屈,怒道:“皇城根天子脚下,他竟敢做出这种事?” 荣怜月气道:“他不把我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您放在眼里,不把您放在眼里那就是对父皇没有半分敬畏之心,无召回京还带了自己的人马,野心昭昭天人可鉴啊!” 越说越吓人,就差把“意图谋反”几个字挂在嘴边了。 淑贵妃抚着女儿的背劝她止住:“好了好了,这种话你也敢大声吼出来,不怕传到外人耳朵里说你非议当朝大员?” “母妃,你怎么也向着他说话。”荣怜月小嘴一撇,拽了一缕头发递到母妃面前,“你看,昨天他手下的人在我府里放火,烧了我两件苏绣衣裳不说,连头发都给我烧掉一截,儿臣真是没脸见人了。” 淑贵妃眉头越皱越深,“他这般放肆,是铁了心要跟咱们对着干了。” “谁知道他心里向着谁,难不成故意跟我们作对去讨皇后和六皇子的欢心?” “奇怪呀,没听说他跟皇后那边走的近。”淑贵妃抿唇思考,抬头问一旁的贴身内官,“派过去的眼线呢,昨天还能听到信儿,怎么昨天晚上一点消息都没有?” 内官低头道:“奴才也不知道,昨晚没收到消息,奴才今天一早便派人出去查,现在还没回来。” 派了那么多眼线去监视就是为了能实时掌握大将军的动向,从旁人口中查问不出他的消息来,只能从他身上下手。 为了这么一个突然回京的大将军,淑贵妃几乎将手下得力的眼线都派了过去,没想到如此不堪用。 “一帮没用的东西。”淑贵妃怒拍桌子,直觉得从那姓萧的进京以来,她便事事不顺。 一旁荣怜月撒娇说:“母妃,你跟父皇说说,让他好好惩治那个姓萧的,不光是替儿臣解气,也是为哥哥扫清障碍啊,万一姓萧的真和皇后他们有勾结,咱们以后可就难了。” 说起皇帝来,淑贵妃脸上格外凝重。 “你父皇的意思是不要跟萧将军起争执,我昨日去问过,他态度很坚决。” 荣怜月紧追不放,“昨天是昨天,今天不一样了,姓萧的不光是毁了咱们和宁远侯府的亲事,还派人闯我的府门,数罪并罚,再怎么也能判他个十年八年。” 女儿在耳边吹的风,淑贵妃多少都听了进去,不由得深思起来。 她本想着再等等,等皇帝的身体彻底垮了,能任她摆布之后再做决断,但那还要再等些日子,而当下,萧将军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动向,万一影响到行远,就坏了。 得上门去探探他的底细。 淑贵妃站起身来,“走,咱们去趟将军府。” 荣怜月赶忙站直了身子,面露笑容,“母妃威武!” 天气阴沉,快到中午也不见太阳,冷风一阵接一阵,空中云海翻滚,仿佛蓄足了整个冬天的水汽,不知何时会倾斜下来。 长街上十分热闹,冬日里卖热食的铺子开了许多,滋滋冒油的炙羊肉,新鲜出炉烙饼子,还有香甜的桂花糕,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热乎乎的香气飘出几里远。 冬日越冷越要吃暖身的热食,张麟站在蒸笼的热气里,被糯米糕的香味馋得流口水。 他又被将军打发出来给公主买吃的。 好在这回将军有了点良心,另外给了他一些零散的银子让他也能饱饱口福。 吃饱喝足后,买了公主最喜欢吃的莲花酥和桂花糕,顺道去买了两坛上好的桃花酒,一坛上交,一坛私藏。 时到正午,浅浅与萧祈在花厅里侍弄几盆花草,到了午饭时间,二人一同享用张麟带回来的还冒着热气的糕点。 浅浅吃到甜食就觉得开心,吃的饱饱的坐在椅子上消食,突然开口问:“北疆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萧祈看了她一眼,微笑了一下,转头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那里有宽阔的草原也有一望无际的荒漠,春天的时候戈壁滩上开满了野花,下起雨来到处都雾蒙蒙的。” 那是他最熟悉的地方,随口说起来都是浓浓的乡愁,“北疆民风淳朴开放,以壮为美,不管是生活还是情感,都野性粗犷,人们直率憨厚,邻里之间互帮互助,感情都很好。” “哇,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地方啊。”浅浅惊叹着,一脸向往,“我从没出过京城,还以为天下人都和京城里的人一样。” “从没出过京城?”萧祈转头看她,“皇帝每年不是都要去南方避暑吗,你没去过吗?” 浅浅摇摇头,“没有。” 小的时候,父皇说她年纪太小不能远行,再长大些母亲去世了,淑贵妃说她身子太弱不能久坐马车,所以一次都没去过。 住在深宫里的那些年,她一直期盼着能出宫立府,可以在自己家里自在的过日子,结果出了宫也没能逃脱别人的掌控。自由,对她而言太奢侈了。 有时候抬头看看天空,觉得苍穹甚广,在广阔的苍穹之下一定有着壮丽的山河,而她却没有机会去看一眼。 “日后公主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都带你去。”萧祈心疼的看着她,读懂了她的心事。 浅浅轻笑一声,“那我想去北疆看看。” “可是那里风沙很大,还常有战乱,不如我带公主下江南?” 浅浅看向窗外,昏暗的天色下,干净整洁的庭院显得格外好看。她腼腆的微笑着:“江南也很好,但是……北疆是你的家乡,我想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闻言,萧祈心中微动。 是感动,也有忧虑。 她都知道了?知道他的家乡在北疆,他的出身,他的家族,还有他的爷爷…… 萧祈不知道张麟跟浅浅说了多少,自己更不敢主动去问,这些旧事本也没理由瞒着她,只是他自己心里放不下,张不开口。 正当他出神之时,坐在对面的浅浅微微皱眉,唇边溢出了一声轻呼,“唔……” “怎么了?”萧祈瞬间回神,走到她身边半跪下身来,“动着伤口了,还是开着窗子太冷了?” 浅浅轻轻摇头,小声道:“我觉得肚子有点疼……” “怎么会疼,难道是吃坏肚子了?”萧祈担忧起来,一定是张麟买东西的时候没用心。 “不是吃坏肚子的痛,好像是……”浅浅咬住唇,把余下的话堵在了口中。 还没到日子吧? 浅浅有些懵,那种事儿都是晴妤帮她料理的,她只记得上一回才过去二十几天,应该没那么快才对。 女儿家的私事怎好对一个大男人讲,浅浅立马改口,“应该没事,是我吃太饱了。” 看她眼神躲闪,萧祈起身道:“身体有不适不能马虎,我叫人去请大夫。” “真的不用了。”浅浅拽住他的袖子,想方设法转移开他的注意力,朝他张开手臂,“你抱我去前厅吧,我给你煮茶,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少女灵动的眼神可爱的像只温顺的小兔子,萧祈犹豫了一会,看张开的手臂向他求抱,心智忍不住动摇了。 手臂穿过她后腰,将人轻松抱起,服软道:“若是哪里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忍着。” 浅浅乖巧点头。 二人同去前厅,走到庭院里却听府门那边乱哄哄的,还没来得及赶过去查看情况,便见一衣着华贵的妇人带着身着羽林卫服饰的人杀过来。 走在最前头的便是淑贵妃与荣怜月,慢悠悠跟在后头的谢卿杭看见被大将军抱在怀里的七公主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羽林卫拔出长刀将二人团团围住。 “你,你们!简直无耻!” 像是撞破了见不得人的丑事,淑贵妃拨开羽林卫,冲上来抬手就要打到浅浅脸上,落到一半的手被萧祈抬手抓住。 被这么多人闯进家门,萧祈面不改色,单手抱着浅浅,问道:“你们这是带兵闯进我家,还想对我的公主动手吗?” 一边说着,收紧手掌,皮娇肉嫩的淑贵妃立马疼的花容失色,叫喊着“哎呦哎呦”,羽林卫要上来动手,萧祈甩开贵妃,那娇柔的身子立马摔倒在羽林卫身上。 没想到萧祈敢对贵妃出手,荣怜月直接愣住了,回过神来赶紧去扶母妃。 仰着头叫嚣:“你这个胆大包天的恶徒,昨夜派人闯进我家门,今天竟敢对当朝贵妃动手,难道你是活腻了吗?” 转过头连带着浅浅一起骂,“你个小贱人不老实去嫁人,竟然在这里偷人,好你们一对奸夫□□!” 被同父异母的姐姐毒骂,浅浅如梗在喉,默默转过头去趴在萧祈肩膀上,搂紧了他的脖子。 她不想见到他们,也不想听他们的话。 萧祈抬手帮浅浅把兜帽带上,遮住了她的脸,隔着兜帽轻轻拍她的头,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没人能把你带走。” 作为回应,浅浅把脸颊往他脖颈上贴过去,轻轻“嗯”了一声。 萧祈滚了下喉结,从腰间摸出一颗石子,对准身后的屋顶弹指飞出去。 紧接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身后的屋顶后冒出来,他站起身,摸摸被打中的脑袋朝着院子里喊,“都已准备妥当,只等将军下令!” 语毕,府门嘭一声关上,四周墙上屋檐上站起一片黑压压的士兵,对着闯入院中的羽林卫拉开了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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