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裴江月唔了一声, 若是什么金玉文玩摆件什么的, 她还说得上几句话。只是音律上确也差强人意。只是她依稀记得太子殿下精通音律, 想陆柃是太子殿下亲妹应当坏不到哪里去, 便问了陆柃一声。 陆柃脸色一红,站直了身子:“想那画舫也就那般不上也罢。我瞧见前面那条街有卖乳糖真雪的, 咱们买几个消消暑随意逛逛便罢了。” 李青溦和裴江月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不禁捂着罗扇笑。 桥对过不仅有货郎卖乳糖真雪的,还有卖冰雪冷元子、酥山,另还有卖小孩儿玩具的,风灯的,不一而足, 人影憧憧,摩肩擦踵。 几人刚挤到货郎前,一人捧了一盏乳糖真雪。 刚出了棚, 突一声惊雷, 苍云密簇。一阵雨说来就来, 四周众人因躲雨四散拥挤, 李青溦被挤到一旁的卖花鸟鱼虫的彩棚下。 只是移时,雨便停了,只是一场过云雨,三人都被冲散了。 棚上滴滴答答地滴着翡翠的明珠。 远处千门如昼,桂华流瓦。 李青溦倚着栏杆,她蓦然回首,突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人影长身玉立、峨冠博带。不远处的灯烛将他映地发绀眸长。 他只静静地站在那里,自有一种说不出的风仪。似是瞧见她的目光,远远地,他看过来同她长长地对视了一眼。 李青溦只当看错了,不禁轻揉了下眼睛, 四周暗尘随马,香车过处,不断有罗帕扔到他面前,他倒目不斜视,从从容容地朝她过来,到她跟前停下。 陆珵远远地便看见她。 她今日一身杏红色素缎褙子,里搭冷蓝镶边白绫裙,鸦羽般黑润的发一丝不苟地盘成圆髻,耳上两粒珍珠耳环亮亮的,衬的她一双微弯起的杏眼精致又漆黑。 李青溦一手执罗扇,一手拿着一盏乳糖真雪。见他过来,到底是觉着自己动作有几分不雅观,将罗扇收到了袖中。 她打量他衣袍,又瞧了一眼自己的。这才注意到二人今日具是红衣。 他倒极少穿这样鲜亮的颜色。另有一种矜贵风流,怪道先前那么多小姑娘往他身上招呼帕子。 “你怎么在这里?”李青溦抿唇轻笑,“难不成是来找柃妹妹的?只是先前我和柃妹妹、裴姑娘走散了,也不知她们如今到了哪里呢。” 陆珵轻道:“我的人跟着她们,没什么事情。” 陆珵先前过来恰看见她们走散。陆柃一眼瞧见他,拉着裴家姑娘远远地便跑远了。活像见了什么似的。 他也是后才见李青溦。也犹豫了片刻要不要过来。只是瞧她一人站在桥边,到底还是走了过来。 李青溦不知他心头想法,得知陆柃裴江月无事倒是宽了心,点点头。 一场过云雨,倒是凉快不少。 彩棚顶不断有雨珠掉下,李青溦走远几步,瞧着一侧彩棚底下围着人,几人叫嚷着什么,很有几分热闹的样子,过去看一眼。 “原是摆卖蛐蛐的。”李青溦很有几分兴致,问一边的陆珵,“这个时节倒是少见蛐蛐。之前在并州我几个表哥常带着我们几个玩,你会斗蛐蛐吗?” 陆珵身为储君,身边之人自不会教他,他也只是见过罢了,听她问只是摇头。 李青溦揶揄轻笑:“世上原有你不会的东西。我教你。” 她给了摊主几个铜板,便取了个瓷杯子,很小心地把几只蛐蛐放进去,又半弯下腰,在一旁的花盆里揪了一根草,很耐心地逗两只蛐蛐儿给他瞧。 两只蛐蛐互不相让,两只触角纠到一起。 陆珵道:“微末之动,却只争方寸之地。殊不知外面天大地大,自由而辽阔。夏虫只有三个月的寿命,比起人来说,许只是朝生暮死罢了。” “虫子只是虫子罢了,它怎么能想那样多呢?” 陆珵沉默半晌,又道:“若夏虫同人的寿数一般,又有选择。是否还会愿意囿于尺寸之间?” 李青溦见他问得认真,也仔细想了想答道,“这如何说得准呢?各有所向吧。你看我养的小隼,它如何不是猛禽呢。日日放养着,却仍愿意飞回华庭之间,如何不是心甘情愿?许对于它来讲,海阔天空的自由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什么?” 李青溦直起身子,想了片刻,轻声笑道:“这……许是一点点忠诚?一点点欢喜?”她轻笑一声,“你若想知道便自己去问问它,我瞧它对你很是喜欢。你若问,它说不定会答。” 李青溦随口一句。 半晌陆珵道:“有朝一日,我会问的。” 李青溦满头雾水,她有些不明不白陆珵说了什么,也不知自己回了些什么。她向来不喜难为自己,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想。 —— 二人一前一后,随着桥往前走了数步。 雕梁画栋的画舫就在桥下,停在绿波之中。上面仙乐飘飘,舞娘踏月。 陆珵注意到李青溦的眼神,停下脚步:“想登画舫?” “想上此画舫需同画舫上乐娘会武。”李青溦摇摇头,倒也未遮掩,“你不知道,我的音律只是稀疏平常而已。” 陆珵喉头溢出一声轻笑,俯她一眼:“世上竟也有你不会的东西。” 用的倒是李青溦的原话,李青溦轻哼一声,正要回话,桥上几个小孩呼啦啦地跑过:“前头那条街有卖可行走摩罗的!快去瞧瞧。” 李青溦叫他们搡撞几下,未站稳当,踉跄几步,撞到身侧人怀里。 岸上投下的灯影,盛开在河面上。河影里挨着的二人乃是橘色的一团影子。 陆珵掌心是盈盈一把细腰,她头上一对儿金雀儿珠钗撞到陆珵下颌上。 眼见桥上又有人过来,他收紧几分,将她带到自己里侧,方低头问她:“无妨吧?” 李青溦被他掐在怀里,脸一下沁出一抹薄红来,轻轻推他一把,直起腰身,正要说话。抬眼才瞧见他下颌破了一处,应该是被她的金钗勾了,沁出几滴血珠来。 陆珵面色净白,一道伤口瞧着是有些重。李青溦哎呀一声,顿时什么话都没了,忙摸出帕子沾他的脸。 陆珵侧头微微避了一下。 李青溦凝眉,语气微肃:“别动,破了。”她将他的脸扶低,用帕子轻沾伤口。 陆珵攥住她的手腕,漆黑浓密的睫垂下遮住有些幽深的眸:“无妨。” 李青溦这才发现二人挨得极近,气息交缠,忙又后退一步。 陆珵松开她。二人一时未言,气氛有几分凝重焦灼。 正是立夏,如何不热的?李青溦从袖中摸出罗扇轻扇几下,轻咳一声转移话题:“刚才说到了什么地方?” 陆珵垂眸看河面:“你说你的音律稀疏平常。” 本是她自己问得,只是被他这样一说,李青溦脸面又红了几分。哼了一声道:“我不会的东西自然多了去了。” 陆珵听她讲完,唇角轻抿,看她一眼:“嗯,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李青溦瞧他一眼,恰他一双冷湖似的眼睛含笑瞧她。 李青溦只觉着他今日是有些奇怪。一个并不怎么喜欢笑的人,笑了有许多次。 她只当他有些嘲笑她,轻咳一声,找补刚才的话:“况且,我那不叫不会,只是不精罢了。” 陆珵笑道:“无妨,跟我来。” 二人行至桥底。 桥底水波粼粼横亘不少小船,许多游人划船来回于画舫前,只是多的是垂头丧气回来的。 李青溦知道陆珵的意思了,二人上了小舟,正有一位华服小娘子与一锦衣公子同船,迎面而来。 两叶小船避开。那小娘子见二人具是神仙玉骨,搭话道:“这位郎君同小娘子也是要去画舫会武的吗?” 萍水相逢仍是客,李青溦见她刚从画舫回来,笑言:“姐姐可有什么好赐教的?” 那小娘子也笑道:“倒也没什么的,只是今年会武的具是名家行首,不才,我刚刚恰对上的是京中古筝第一的楚娘子,若你们也比筝,想是不大好赢。” 李青溦看了陆珵一眼。 他未语,只垂眸看她,眼神清澈深沉,神色也不慌不惧。李青溦听了那位姐姐的话,本心头惴惴,瞧他表情倒一下子有了底,轻笑了声。 待她回过神,自己都觉着奇怪。她并不是多么相信旁人的性子,却不知为何每一次瞧见他,总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许性子清冷平和,做事又不骄不躁的人,确实有一种莫名的气质,叫人远远看着便心安吧。 就像天上星榆,不与月亮争辉,是笃定自有光芒。 李青溦同那小娘子道过谢,二人道别。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水面之上已有青青莲叶, 陆珵撑船避开。 船舷敲碎湖面,激起一串串的涟漪。血红的鱼群随着船游开。 李青溦坐在一叶舟中,看四周荷叶:“再过半月, 许是莲花便要开了。” 她朝陆珵轻笑, 光流明灭映着她一张脸, 端的是长眉连娟, 眉目若画。 此等美色入了画舫一人眼中,却是那吏部侍郎府上的王三郎。 此画舫乃承接于各商会东家,自古以来官商一家。这些商会东家正聚集了京中多位纨绔膏粱子弟。 王家虽小,其家主好歹也在吏部任职, 若有什么政令自然得知的也快。 更何况王三郎耽于酒色, 自是好拿捏之人, 众商贾有事无事便一起请他吃酒听曲儿行酒令。 席间觥筹交错, 自有人套王三郎的话:“不知吏部近日有何新鲜事啊?” 王三郎一手搂着琵琶乐姬,醉醺醺地咽下口中黄汤, 挑起一双酒气熏红的眼:“倒也未见什么新鲜。只是吏部大牢里进去个劳什子南郊的县丞, 太子殿下的人也看着,信王的人也看着。还有户部柳家和李家人都瞧着,不知道的以为是什么香饽饽呢。” 身旁琵琶女一左一右偎在他怀里。几个商贾面面相觑,笑言:“京城李家是哪家达官,像是未听过。” 王三郎道:“你们不知便是了, 便是那忠毅伯府的。”他话音顿住,脸上带了笑,“府邸是没落, 只是他家几个姑娘, 啧…具国色啊。” 他话音至此, 打了个酒嗝, 视线旁落,突看见画舫下一张瓷白的脸。 “她如何在此地?” 他当自己瞧错了,摇摇头再定睛一眼。 不是那李家大姑娘还能是谁,他一时只痴痴的瞧着。如何还将身边两个庸脂俗粉看在眼里。 -- 李青溦同陆珵到了画舫一层。 舱内客厅悬挂“琉璃世界。”侧旁摆了两遛太师椅和博古架,上面摆了各式古玩字画。瞧见人,舫中侍女上来问询二人所约。 陆珵侧眼看李青溦一眼:“你有何所长?” 李青溦低眉思忖,笑道:“算起来还是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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