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溦啊了一声,轻捂红唇,似有疑惑:“可道婆不是仙人之体吗?如何会死人?” 那道婆跪在地上,将粘在脸上拇指粗细的铁针拿下,一时左右开弓啪啪打脸。 “小人只是个江湖骗子,今日路过贵地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并非故意指摘姑娘,万望姑娘宽宥则个!” 她这便招了出来。 先前这黄道婆装神弄鬼,场面有多么的骇人,此刻的场面就有多么的可笑。连北苑的几个丫鬟都看不过去,一时躲在后头窃窃渣渣。 李青溦回头看小周氏一眼。 小周氏正躲在李栖筠身后,眼神不住挲巡,也不知在想什么法子。 李青溦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笑,瞥小周氏一眼。 方继续对那马道婆道:“可我与道婆近日无怨、远日无仇,甚至以往也是从未见过一面,道婆却险些将我害去族祠。道婆家中想必也不是绝户,自然知道女子进族祠如何,您这般害我,其心当真可诛。” 马道婆伏在地上:“小人知错,只是想着应当罪不至死啊,不若姑娘放小人一条生路,今后小人见了姑娘,一定远远躲着!” 一旁林嬷嬷哼笑一声,有意诈她:“远远躲着便是了?道婆想必不知我家姑娘身份,她乃是平西王的外孙女,正是平西王心尖肉。” 她凑近那马道婆,“若是我家姑娘递了信去,您能不能在此地混下去二说,活不活得成,恐怕也……” 这马道婆本就是个江湖骗子,如何听不出林嬷嬷的话音。 她本是答应了小周氏不说什么,可此刻自己身家性命是在李青溦手中,如何还好隐瞒? 嗫嚅几声从实招来。 “本那小少爷是醒过的,是那位夫人指使那郎中下了昏睡药,又同小的商议了此事,小的实是囊中羞涩才应下。做了此等错事如今正也是追悔莫及啊。” 马道婆远远地指了指小周氏。 又呜咽一声,“此事由她主谋,小的只是从犯,想罪不及大狱,也罪不至死啊,万望姑娘放小人一条生路。” 李青溦乜斜一眼小周氏,晶亮的眼睛满是笑意。 小周氏如何看不见她挑衅的目光? 只是她此刻无暇多顾,瞧见一旁李栖筠脸色铁青,忙道:“郎君听我解释!是这个骗子血口喷人!” 她也确是个人物,听见风向不对,呵斥那马道婆:“也不知你一个骗子是何居心!不仅要害伯府大姑娘,竟还要这般挑拨!” 她厉声又叫,“刘嬷嬷,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她嘴堵了,扭送去官府了事!” 她这话说的又急又快,只是那马道婆也不是吃素的,几下挣脱开那刘嬷嬷。 “婆子所言句句属实!婆子还有凭证!” 她突从怀里掏出几枚簪子,又掏出一张划着的欠契,递到李青溦手边,“这是那位周夫人先给的一部分定金,她另说事成之后少不了我的。小的怕她做赖,她也怕小的做完胡吣,才做了这个!您瞧瞧,这儿还有她的手模子,一对便知啊。” 李青溦叫刘嬷嬷接过她手中欠契递给李栖筠。 李栖筠短短看了两眼,看完的一瞬间脸色黑沉,火冒三丈。 小周氏如何没有看见李栖筠的脸色?一张脸霎时白的失真,便要从李栖筠手里头抢过那欠契:“郎君听妾解释。” “解释?你又有什么好解释的?”李栖筠啪地一声,将那薄薄一层纸甩到小周氏脸上。 李栖筠自不傻。 以往小周氏的什么小心机,使得什么骄矜的小性子,他如何看不出来? 他只当是情趣事事都依着她。一面是他愿意惯着她,另一面是她骄纵是骄纵,却从未触及过他的底线。 但小性子不是作,亦不是给自己儿女使坏,不是这般的自导自演! 李栖筠真是气得够呛,可又能怎么办呢? 真将她送去大狱里?送去族祠里?不说李曦还小,便说他自己他也有几分舍不得。 可不处置,他那大女儿又在一旁虎视眈眈。他这个大女儿素来鬼精着,谁知有没有别的什么后手等着。 什么叫进退两难,李栖筠总算是体会出来,他纠结片刻,猛地回身,重重地甩了小周氏一巴掌。 “行了,你快闭嘴吧!你还要如何?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如何有一点平妻的样子?以后也不必做了,这些年我就是对你过于娇惯,把你惯的不知天高地厚,日日在家中这般那般的乱作一通!” 小周氏一愣,脸火辣辣的疼。 她捂着脸懵了半天,什么叫以后也不必做平妻了?难不成她苦熬多年,却因此事又降成姨娘? 小周氏多年辛苦经营,如何不是为了抬正,未想竟背道而驰,这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她一时又是哭,又是闹:“郎君,妾多年为伯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不能只因这一件小事便不叫妾掌家啊!郎君,郎君三思啊!” 李毓秀先前正在南房歇着,听了动静忙跑出来,跟着求情道。 “爹爹,此事定然是那李青溦和那婆子二人攀扯着诬陷娘亲,爹爹定是误会了,娘亲如何会做此等事情?望爹爹明察啊!” 母女两个一时抱头滴泪,演得好一场戏。 李青溦双手搭在膝上好整以暇地看完,托腮莞尔一笑。 “二妹妹说得对,既是这样说,不若爹爹应了她的说法,再查查便是了。” 反正这般处决,李青溦也看出来她爹爹有所回护。 明察却能将此事钉死,说不准还能叫小周氏也去族祠里待着。不费一点力气,何乐而不为呢? 李青溦自十分愿意。 李栖筠如何不知这个道理?一时只感叹小周氏母女的蠢,半晌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点了李毓秀又点小周氏。 “好好的姑娘,都被你给教坏了!来人将二姑娘送回房中,再将周姨娘关去柴房中好好反省!” 四周仆妇平日里皆听从小周氏的安排,闻言皆愣怔,停在原地片刻。 李青溦在一旁冷哼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可是听不懂我爹爹的话?想叫我南苑的人帮着动手?” 几人面面相觑一番,这才行转开。 将小周氏和李毓秀分开,又将那作乱的马道婆和郎中扭送去了衙门。 事情了完,北苑一下子寂寂。 李栖筠拧着眉往南房挪动几步,余光看见李青溦还在不远处的回廊上。 回转身,冷冷哼了一声:“如何还不走?不满意还是觉着不够乱?” 他话里话外带着迁怒,李青溦听得分明。 左不来她今日心情好,也懒怠多说什么。 “女儿只是想起曦儿还昏迷着。女儿腿脚不利,早起府里的就叫了京城济仁堂的郎中,想现在已到了,不若先派过来给曦儿瞧瞧。” 李青溦走后不久那郎中便来了。 先给李曦把了脉。便给李曦十指施针放血,又叫下头的丫鬟用香薷、白扁豆、厚朴等煎药给李曦灌了下去。 至晚间,李曦便醒来了,一时只说腹中饥饿。 李栖筠叫人端了热粥和旁的是的,李曦安静吃了几口,又问起小周氏来。 李栖筠不好叫他知道什么,犹豫片刻,道:“你娘亲这几日不在,想是过几日才能出回来。” 他原想着李曦听了这话应当不大开心,未想李曦什么都未说,只是点了点头。 “娘亲不在也好,近几日,娘亲变得很奇怪,曦儿都有些不喜欢娘亲了。” 他说到这里,一时想起什么,又拉着李栖筠的手。 “只是曦儿睡着的时候,似有听见爹爹和娘亲责备大姐姐的声音,是为了什么事情?” 李栖筠一愣:“你大姐姐她不好,才会被责备。” 李曦瞪大眼睛:“大姐姐如何会不好?大姐姐最好了。 曦儿昨日生辰,没人送曦儿生辰礼,曦儿说想要大姐姐胳膊上戴着的念珠,大姐姐二话不说便给了。这是曦儿生辰收到的唯一一件礼。 大姐姐还祝曦儿“生辰吉乐、顺颂祺安”呢。便连二姐姐同娘亲,都未说什么呢。” “今日曦儿半梦半醒,听见爹爹和娘亲责备大姐姐,正想为大姐姐说些话,只是半天未醒来。”他脸上几分懊恼。 李栖筠听了他这话却一时微怔,又想起今日之事。 他对李青溦,似是严苛了些…还有她的脚,也不知因何,他也未问过一声。 想到这些,李栖筠轻轻叹了口气。 见一旁李曦也不高兴,又搂了他肩膀:“也是,曦儿昨日生辰确实仓促了些,可还有什么想要的,爹爹折给你。” “曦儿想要什么爹爹都会给曦儿吗?”李曦顿了顿,“若是想要两个愿呢?” 李栖筠点了点头,“自然也可以两个愿。” 李曦这才笑开:“第一个愿,曦儿想要爹爹的那个蛐蛐儿。” “自然可以。第二个愿是什么?” “曦儿还想要爹爹给大姐姐道歉。” 李栖筠一时未语。 —— 当天夜里,李栖筠在外头流连半天,起身等在南苑门口。 南苑的传话说李青溦已睡下,李栖筠失望而归。 屋里头,李青溦正坐妆台上做口脂,听了卞嬷嬷的回话轻笑一声。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卞嬷嬷走到一旁坐下, 一时叹气:“那小周氏做了那样的事情,家主也只是夺了她平妻的位分,关进柴房了事, 可先前, 对姑娘却又那般, 家主的心可真够偏的。叫婆子说就该闹大了, 叫那小周氏翻不了身才是呢。” 李青溦正将那做口脂的香料配上花露蒸淘,听了林嬷嬷这话手上动作不停,只是轻笑一声。 “心本就是长偏的。周氏这事,即便是去了族祠, 凭小周氏生养之功, 再加上爹爹求情, 想也就是关上几天便轻轻放下了。” “难不成, 就叫那小周氏这般逍遥法外不成?” 李青溦摇头,轻笑, “其实若不是今日爹爹的行为, 我还真有些下不了决心。” “今日那周氏给黄道婆钱财之事,嬷嬷可还记着?又是折了钗环首饰,又是欠契的。一面是天气蝇营狗苟,心思不少,另一面可见她确是囊中空空。那周营还未出来, 她又与柳氏交恶。” 李青溦轻啧一声,“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您说若是此时, 突有一法子既能叫她解了用钱之急, 又能叫她重新巴结上柳氏。您说, 依她的性子, 她愿不愿意放手一搏?” 林嬷嬷一愣:“照她的性子,自然会。” 李青溦轻笑:“我同东市几个商会早就商议过。再有月余,您等着瞧便是了。” 她家姑娘向来古灵精贵,林嬷嬷自不怕她吃亏。听她说到这里,一面欣慰一面又觉出几分心酸来。 “话是如此,只是姑娘到底也还孱弱,先前在并州的时候,成日里东玩西碰地玩闹,如何需要这般花时花力地应付周全,到底是太累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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