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曜受不了他这个粘连样子,叫他喊了两声就有些受不了,死了一堆鸡皮疙瘩。 “噫,你这小子怎黏黏糊糊的。”宋欢又扭他衣角,宋曜哼了一声,“行了,你姑姑给你买了个能动的窟儡子,想是在她马车中。”宋曜远远一指后面一辆马车,拍他一把,“自己去取。” 宋欢欢呼雀跃一声,跑了几步,突笑眯眯地回过身叫了一声三叔。 宋曜回头,便听见宋欢压低了声音:“方才还说我未曾读全四书五经,三叔读全了吗?如何加冠了还要靠荫封。” 他啧啧两声,跑远几步,“三叔这般!怎配得上小表姑!” 他巴巴一通,倒是好一张伶俐的嘴皮子。 又只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笑眯眯地报了先前宋曜说他玩物丧志的一句之仇。 宋曜又气又笑,拿他却没有什么法子。 嗳哟一声:“你这混小子!回头别落在我手里,仔细我剥了你的皮。” 宋欢远远地一吐舌头,迈着小短腿从宋曜身边飞也似地掠过,冲那马车去了。 —— 车马未动,李青溦家中的侍女,几近都是并州来的,自都认识宋欢。 见他颠颠的跑过来,跟只兔子似的,多有打趣。 宋欢未多理会,三步两步地跳上车外垫席,钻进车帘之中。 陆珵远远地听见众人的笑声,又听见一阵脚步声。只当是李青溦回来了。正抬起眼,一时对上一双圆滚滚、红扑扑的小脸。 四目相对,宋欢叫陆珵吓了一跳,忙后退一步。不待陆珵出口,他一下子捂紧了自己要惊呼出声的嘴。 陆珵一张清润匀停的脸神色微顿。思忖片刻,面前的小人,应当是李青溦的外甥。 他轻轻点头敛衽叉手算是招呼。 宋欢见他宽袖微曳,动作行云流水,也丝毫未因他是个小孩便有轻慢。直觉他不是什么坏人,见他神色淡然,轻声问道:“你是何人?” “我姓陆。”陆珵微忖片刻,“是你姑姑的朋友。” 宋欢眉一挑,在他面前盘腿坐下,支着脑袋瞧他,“我姑姑说了,京城具是土鸡瓦狗之流,她在京城中自是没有什么朋友?” 他左右踱步细细打量他两眼,轻轻摇头,突啧了一声,又瞧他一眼,“你定是我姑姑的外宠,金屋藏娇那种!” 陆珵:“……小小年纪,当以治学为任,好问深思,力学笃行。这样说话、做事却很是不当。” 宋欢年纪尚幼,古灵精怪。素日最厌学问读书二字。 本对他有几分好感,听他同他的教书先生一般般的,一时撇唇,哼地一声,轻笑问他:“那你觉着我小表姑学问如何?” 陆珵不知他何意,听他问起,回道:“你小表姑她自是极好的,温文尔雅,大方执礼。” 宋欢满脸鄙夷,一副:“你还说同我小表姑只是朋友”,“你说得是我小表姑吗?”的样子。 他突弯腰,从垫着的地席里抽出好几本话本子撂给陆珵。 陆珵看了好几眼,尽是些《卿卿传》、《莹儿传》之流的东西,随手翻开。 便瞧见一句—— 丫鬟见小姐不说话只是埋着头,问道:“小姐,你在想什么?” 小姐听得她问,心想能说我在想月夜吟酸诗的秀才吗?那岂不叫你笑死?只是那样多才多情的人,叫人如何不爱呢?” 陆珵眉心一簇,将那书放到一边不动了。 宋欢又轻车熟路地从一旁的馔袋中,取出一块糕点,将嘴巴塞得鼓鼓囊囊。 “我是小表姑带大的,她什么东西藏在什么地方,我自是一清二楚的。你说我说话不当,有没有此种可能,正是姑姑言传身教?上梁不正下梁歪所致?” 陆珵看他一眼:“此话不能这般讲,你小表姑已及笄,看此类话本…”他轻咳一声,抿唇说下去“自没有什么不妥。况她灵心慧性,也称不上上梁不正。反倒是你,你还小自要以治学为任。” 宋欢听出他话音中明显的偏向,一时撇了下唇。也懒得多说什么,三下两下将手中的糕点用完。 这才瞧见一旁正走动的窟儡子,一时满面兴趣地观察几下,脸上神情也大为好奇:“你知这是怎么一回事吗?这窟儡子如何会自己动弹?” 陆珵低声解释了一通这类东西构造。 宋欢似懂非懂抟弄几下,手上用力,突“咔吧”一声。 陆珵转头,便瞧见那窟儡子花开二度,又一次身首异处。竟连断开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陆珵:“……” 或许他们姑侄确有言传身教的说法,也说不大准…… 宋欢噫地一声,将东西捡起来,自己收拾了半天未果。一时瞪大了一双眼睛,看向陆珵,“我不会弄这个,你可会修这个?” 陆珵未语,只是斜瞥他一眼。 宋欢见他不愿写,小大人似地板着脸看他一眼,威胁他:“瞧你此刻窝在车中,想必乃是偷偷摸摸的跟着我小表姑…… 这般,你若将这个修好,我便不告诉我三叔你与我小表姑幽会之事,你知,我三叔同我小表姑可是有婚约的,你这种行径,被他瞧见自是没什么好下场。” “被他知道与否,我并不会在意。”陆珵端正的眉微簇,修长的手交叠,他未接那窟儡子,一双清凌凌的凤眼看过来,睇宋欢一眼。 “只是,我怎听着你小表姑说,他与宋郎君并无婚约,只是你们家中有意撮合而已。未见真章、子虚乌有之事,如何好浑说……” 他竟连这个也知道!还说同小表姑是朋友呢,怕二人关系是真的不一般! 宋欢瞪大一双眼睛打量他几眼,便听见陆珵又道。 “修这窟儡子并非什么难事,我还可以教你如何做这个。以后若有鲁班锁之类的奇巧,你一看便知如何解开。” 男孩子家家哪有不爱这些的,宋欢大眼睛一咕噜,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善如流忙轻喊一声:“表姑父!” 他倒豆子般,递了数句婚宴上才能听见的吉祥话。什么你与小表姑当真是天造地设、天作之合、一双两好云云…… 陆珵直至他倒不出来,这才眯眼轻笑,从他手中接过了那窟儡子。” —— 京郊驿站与京城,本就没有多远。 未久车马便进了京城,有平西王府的文牒,一路也畅通无阻,不多时便到了宋宅。 李青溦和宋曜收拾了好几日院子,自然有用。 车驾进了园子,园子很大。 徐氏掀开车帘瞧几眼,见里头有重重翠幄,房舍宽敞拙朴,自然清雅。 流水小桥假山一应俱全,亭房楼阁也是玲珑剔透,巧夺天工。 车驾停在后院。 徐氏下了轿子,进了正房。 正房布置格局也很有雅趣。室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博古架上摆了许多精巧的物件,一侧的静室半开着窗,小佛翕放着一法相庄严地白玉观世音相。 明间香案上摆着一架博古炉,线香袅袅,香气氤氲,让人心旷神怡。 徐氏多瞧了几眼,笑道:“布置得宜,雅观不俗。想你和曜儿是出了大力气。” 李青溦轻笑一声:“只是随手摆摆罢了,外祖母不嫌便是了。”她搀着徐氏在一旁的黄梨木胡床上坐下,笑道,“只是瞧着像是缺了些什么。” 她四下瞧了瞧屋里头的摆件,笑道,“是少了些生气。” 她正要说是缺了些粉妆绿阴的盆景,要嘱咐了人出去剪几枝来装点下屋子。 话音刚落,宋曜同宋岚已前后脚进来。 二人都听见了这话,宋岚长笑一声:“想是缺了个混世魔王。” 李青溦这才注意到,宋欢未跟来,忙问了一声。 便听宋曜嗐了一声,“那小子今日怪着呢。平时坐会儿轿子便要四处疯跑,盘马上树,跟个猴子似的,今日竟乖乖地坐轿子去了。” 宋岚笑了一声:“溦溦总惯着他,怕是买了什么可心的小耍货,他抱着走不动道也说不定,他虽在溦溦轿中,算算时间,想也快过来了。” 李青溦本还未放在心上,听了二人这话,蓦地一惊,嗳哟了一声。 “什么?在我车轿中?” 作者有话说: 回来迟了,今天先一更。
第71章 宋曜刚说完话, 外头来了几个带着网纱帽的掌柜打扮的人寻他,说得是京城中那几间铺子的事情。 他将人带到一旁的会客厅,也无暇告宋欢的状了, 。 宋岚笑道:“半大小子是有些猴头猴脑的, 不知自己偷偷摸摸地做些什么呢。表妹车轿上当没什么旁的吧?” 宋岚问她一声, 觑她神情, “我亲自将他带出来便是。” 如何是没有旁人呢,是有一个大活人呢。只是李青溦哪里好说。 她轻轻抿唇,忙站起身来:“我去叫欢儿便是了,整好带人从外头园子里, 折些枝子来做瓶花。” 她一边说, 一边叫外头明窗候着的几个丫鬟端茶送水, “大表兄舟车劳顿, 想是累了,盥过手喝一杯茶, 同祖母一起坐着歇会儿便是。” 宋岚瞧她神色, 又瞧了眼站在门廊屏风后头的宋曜。很有几分若有所思,思忖片刻笑道。 “不若叫旭之同你一起去。他这人自打接手徐家的生意,沾了不少市侩气。以往便不喜欢,如今更是视插花挂画之类的风雅物为无物。整好表妹带着他,也叫他怡情悦性一番。” 宋曜在屏风后听见了这话, 远远地回了一声:“我哪有那样闲情逸致,大哥喜欢那些风雅的,自己跟着去就是了。我却还有事要忙呢。” 一旁徐氏听了这话, 笑得用手指对他:“瞧瞧这话, 怪道这么大岁数了, 还光棍当啷着呢。” 李青溦听他这样说却颇感省事。 她正想着如何拒绝呢, 闻言倒是松了好大一口气:“不愿便算了,也不是多么费事的事情,我自己去便是。” 宋岚见她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只是轻声一笑:“那便麻烦小表妹了。” 李青溦随口应答几声,匆匆曳裙出了院子。 不一会儿,宋曜也说有事,跟着随从从另一个方向走远了。 宋岚瞧着他们的背影半晌,轻声叹了口气:“这个老三,对小表妹的事是半点不上心,这才能叫旁人钻了空子。” “能钻空子,自就是二人缘悭分浅,没有法子的事情。”徐氏将敞口瓷瓯放冷的茶,倒入手里甜白釉杯中浅酌一口,转而又瞧了眼明窗外的阴绿的竹棚。 “那人走了吗?” “想是已经走了。” 宋岚蹙眉,“进门后我便着人悄声戒饬过。咱们家到底是乌衣门第,他怎敢黏糊?除却是个痴人,怕早就走了。” 徐氏若有所思。说了一句着人跟着瞧瞧他是哪户人家的郎君。 话音刚落,便听见门道底下一个侍女传过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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