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宴会能遇上的达官贵人多了去了。 小周氏正操心李毓秀的婚事,听了这个连多日买扑的烦心事都忘了,当下便将叫了李毓秀来。 隔着插屏。 小周氏和李毓秀在梳妆镜前挑衣服和首饰。母女两个一时笑笑闹闹的说话。 李栖筠翻过一页书啧了一声:“行了,什么事呢。若是不是怕御史台纠奏,我都不想去那劳什子朝会,你倒笑成这样,搅弄地外头的麻雀都跟着叫个不停了。” 他虽如此说,声音中如何没有得意。 “什么麻雀,想也是喜鹊儿呢。“ 小周氏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轻笑一声奉承,“还是郎君厉害,京城中从五品的官儿,能有几个得了青眼携家带口去朝会的,郎君如今是独一份儿的恩宠了,想是圣人有意提拔才是呢。” 她嘴上手上两不误,一边儿奉承李栖筠,一边儿又从李毓秀的妆奁里头,取出一只白玉嵌红珊瑚珠子的双结如意钗子,往李毓秀头上比划一番:“这个钗子怎么样?配你刚才那件儿正红色牡丹大袖襦裙如何呢?” 李毓秀啧了两声,“不好看,那钗子瞧着有几分素净了,再挑个鲜亮些的。” 她自己动手,从她妆奁子里头,挑出一副垂银丝流苏翡翠七宝簪子,这簪子瞧着十分精巧贵重,只是放在最下面一层,瞧着好似好像好久没有带过一般的。 她往自己的发髻上比划着簪了一下:“这个簪子不错,怎不见娘亲带过呢?” 小周氏正要瞧,外头门房蹬蹬几步,进来递给她一个桑皮纸的大信封来,只说是一户姓孟的送过来的。 “什么东西?”李栖筠抬眼问了一句。 姓孟的也没有旁人,只是那信王妃而已。想必是那买扑的竞价已下来了。只是这种事情自然不能叫李毓秀和李栖筠瞧见。 “怕是以前的邻居,哪家娶媳妇送来的帖子吧?郎君要瞧瞧?” 李栖筠素日里最厌恶她家的那些只等着打秋风的亲戚,如何会瞧,啧了一声:“不必了。” 小周氏随意应承几句,进了里屋。她也不知这些买扑的最高价是多少,需折卖掉多少东西。 她拆开信封瞥了一眼。 只翻到最后头的条子:白银五千两…… 她眼前一黑。 李栖筠父女听得“哐当”一声响动,忙匆匆进来,便瞧见小周氏额角一片青乌。 怕是一下子未站住撞到了一旁的黑漆屏几上。 李毓秀吓了一跳,忙和李栖筠七手八脚地扶起来:“娘亲,这是怎么了?” 不怎么,只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罢了。 这般时候小周氏都顾不上头晕眼花,竟还记着将自己手中的信封藏起来,满嘴苦涩地嗫嚅几声:“妾一时未站住罢了。” —— 当日夜里,小周氏苦苦睡不着,翻来覆去地翻了半天,生生把李栖筠也折腾醒。 李栖筠看了一眼外头黑沉的天色,嘟囔几声:“如何动来动去的,身上长了跳蚤不成?” 小周氏知他万事不上心,本懒怠说什么的。半晌还是存了一线希望,瞪大一双眼睛瞧他:“我有个朋友,手头李有些紧,郎君咱们家中可有五千两的雪花银?” “五千两?”李栖筠本犯困着,听了她这话一时笑了出声。 小周氏只当有谱,忙支起身子来:“难不成是有?” 李栖筠翻了个身,“你便是将家中的宅子典了把我都给卖了,又哪里能有五千两?”他话说到这里,一时被自己给逗地呛了几声,问道,“你便告诉你那个朋友?怎么就张口要五千两的雪花银,便是五千斤的雪花也不成?” “对了,他要银子做什么?” 小周氏如何能说实情?只是说是发梦,需一大笔雪花银,一时半会儿地搪塞过去了。 第二日,小周氏趁李栖筠去班房,打开县主的嫁妆库房又取出自己的小金库,点了半天。 除却那些无法估值的、一些不好变卖的瓷器文玩器皿大件的;那些金银玉器什么的满打满算差不多也只是一千五百两左右。 可这个买扑并不等人,许是十天半月召集所有人,唱了最高价便会直接同户部签簿子。 这么多零零碎碎的贵重东西,十天半月能折去典当行多少呢?又有哪家的典当行这么大的手笔整好全收呢?又怕被发现,就要做得隐蔽一些…… 最重要的是,剩下的雪花银她从哪里寻呢? 小周氏支头坐在垫席上,只是拍着额头,简直不知如何办才好。 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起昨天李栖筠所说的话:“你便是将家中的房子典了……” 想到这里,小周氏立马起身将宅契摸了出来。这般打的宅子的宅契,也只是薄薄一层罢了,她拿在手中端详了半天。 典当院子自要不得,以后秀儿出嫁,曦儿娶妻如何是好呢?可若能将院子抵押… 她一时往窗口外头打量。 这院子乃是十七八年前平西王和徐氏为县主相中的,位于京城中心最繁华区,距皇城也十分地近。 当时价钱不显,如今可是寸土寸金。若是抵押,五千两若是夸张了些,三四千两总是有的吧? 到时她再将自己的小金库凑一凑,再将县主嫁妆中容易脱手的拿出当掉,自然也是够了。 虽说宅子抵押有被卖掉的风险,可这样大的数额,一时半会旁人也拿不出来,最后还不是在抵押行里摆着? 而她虽需要捉襟见肘一段时间,可若信王将她兄长给放出来,他再官复原职赎回这地契也用不了几年罢…… 小周氏想着这些攥着手里头的宅契,手心汗湿。 她思忖半天,外头突进来蹬蹬蹬的脚步声,李毓秀的声音传出来:“娘亲,你在里头做什么呢?快出来瞧瞧我这衣衫好不好看?能穿去明日的朝会吗?” 小周氏动作一顿,应了一声,轻轻叹了口气,又将手里头的契子放了回去。 地契暂时不能动,最起码现在不能动。 —— 翌日,南苑。 天刚破晓,李青溦心里惦记着陆珵上次同她说的事,起得甚早。 有鸟雀呼檐,李青溦远走几步,打起竹篾帘子,便瞧见小翠正单脚支在屋檐上,瞧着竹篾帘子开了,一股脑地钻进来往自己的鸟架子前喝水觅食去。 一大早的,也只有这只小贼这样不懂事。李青溦瞥它一眼,点对它几下。 外头天色青白,微风和畅,李青溦也睡不着了。听见外头赵嬷嬷几个也起来了,便叫了赵嬷嬷来收拾。 赵嬷嬷知今日朝会乃是大场合,对着镜子松开她的发髻梳妆打扮。 她双手举在李青溦脑后,一丝不苟地梳拢,齐齐整整地绾成如意髻的样式,簪了半月型镶珊瑚玳瑁蜜蜡梳蓖,又挑了一副赤金镶月白石玉兰花的头面。 她家姑娘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也未发话。 正是这样的态度,叫赵嬷嬷好一阵奇怪呢。若是平日,她家姑娘定要吩咐她打扮的素净一些才是,可今日竟什么都未说。 怕是今日,姑娘要见谁呢。 赵嬷嬷促狭一下,一下子明白过来。又给她上了薄薄一层粉,点了胭脂。最后别出心裁地在她面颊上贴了许多细细的珍珠,做珍珠花钿妆。 衣服呢,仍是选了一件绣折枝玉兰品月色素缎衣裙,外搭一件白底绿萼梅的褙子。 李青溦素日里淡妆是眉宇开展,气度幽娴。此刻好好打扮一番,便是脸魇桃花,鲜妍明媚。 待人出来后,屋里头的几个侍女一时都错不开眼。 几人说说笑笑地,簇拥着出了门。刚出了垂花门便瞧见北侧,一身莲青色直裰的李栖筠带着小周氏和李毓秀也过来了。 李青溦也听说了李栖筠这次去侧厅之事,此刻见着小周氏母女倒也毫不意外,只是淡淡扫过一眼。 自从上次那扶乩的老神婆之事了了,他又将小周氏给放了出来,李栖筠也有多日未瞧见李青溦。 此刻见着了她,正想同她说些什么,瞧见李青溦脸上冷淡的表情,一时不知说什么了了。最后只是看她一眼,又摸了摸鼻子。 李毓秀瞧见这一幕,走前几步挽住李栖筠的胳膊:“今日圣人宴请,时辰也不早了爹爹却还这样磨磨蹭蹭的,想吃残羹冷饭不成?”。 她笑着拉着李栖筠的胳膊往外走,说着调皮话;只将一侧的李青溦堵地严严实实的,不叫李栖筠同她说上一句话。 李栖筠叫她架着走了几步,也无暇回头再说些什么。 李毓秀回身,头上奢华艳丽的金钗钿合微动,她唇角微勾瞥李青溦一眼。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李青溦突冷声道:“稍等。” 李毓秀刚到门前两架黑漆平头平顶的车轿旁, 闻言停下白她一眼:“做什么?” 李青溦站在青石阶上,一双青白分明的眼睛将她映在眼底,看她一眼。 “那支簪子, 你戴不得。” 她话音低沉, 一双眼睛黑沉黑沉的。手从宽袖中伸出来, 指了指李毓秀高髻上一支金簪。 李毓秀被吓了一跳, 瞧见一旁的小周氏和李栖筠,又梗着脖子冷笑一声:“阿姐管天管地,连我戴什么首饰都要管,是不是过于霸道了一些, 这支簪子怎么就不能戴了?” 李青溦懒怠同她多说, 直接吩咐林嬷嬷几个上前, 要将她头上的簪子摘下来。 李毓秀拧着眉头叫了一声, 藏在李栖筠身后:“爹爹,你快管管她!这是做什么呢!” 李栖筠皱眉:“什么簪子, 也值得吵吵嚷嚷的?” 他瞅了一眼, 见那簪子十分华丽,乃是赤金打造的一卷须翅三尾点翠衔五滴明珠凤簪。 瞧着是有那么几分眼熟,只是李栖筠一时也想不清在什么地方见过。他问一旁的小周氏:“你可有见过?” 小周氏看清那簪子的瞬间,面色微变。 这簪子先前是在宋氏的嫁妆妆奁里装着的,她瞧着上头又有五珠又有鸾凤, 便取了出来了。 只是她也没什么机会戴,一直压在箱底罢了,未想到被李毓秀给翻了出来。 可此时如何能承认?还是得想个法子尽快翻篇才是。 她思忖片刻“妾也不知呢。不过只是一只簪子罢了, 若是秀儿拆下来, 少不得要打乱几缕头发呢, 小女郎的发式可是繁琐的很呢, 若是因此误了事便不好了?郎君说是不是?” 李栖筠觉着她说得有礼,他也不知一个簪子有什么好争夺的。 当下拉着脸说李青溦几声:“只是一个簪子罢了,即便是你的,也不必这样悭吝。咱们是一家子,出门在外如何这样吵吵嚷嚷的,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了?” 他话音刚落地,门口突传来辘辘车响,一辆翠盖珠璎八宝车停在门口。 一道浑厚清亮的女声传来:“谁同你们是一家子?烂泥贴金,要脸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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