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声浑厚清亮,听在李栖筠耳里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他脸面一白,忙趋步迎出门。 大门口,平西王宋献和王妃徐氏等众多侍从出现在门口。 瞧那样子,似是约对好了等李青溦,且已经等候多时了。 “未想到岳母岳父也来了,岳父岳母从并州过来定然是舟车劳顿,如何不来小婿家中坐一坐,喝杯热茶呢?” 李栖筠忙躬身作揖,低下身子恰看见宋献腰间的一条马鞭,一时腿肚子抽筋。 看到平西王夫妇,他就能想起县主去世那年,他被平西王夫妇绑在春凳上,真真好一通鞭子,打得他是皮开肉绽。 那时若不是族中老辈赶来,他怕是已经被抽死了。后来也是在床上生生休整了一个多月才算好。 宋献懒得多看他一眼,只将李青溦叫在身侧。 徐氏瞧他,忒地一声骂他:“谁是你的岳母,瞧着你便是倒了血霉。” 李栖筠只得嗫嚅几声是是是。 徐氏先前在大门外头等李青溦,未听全他们说了什么,扭头问一旁的林嬷嬷:“先才这个人在吠些什么?” 她指了指李栖筠。 李栖筠神色不佳未敢顶嘴。 一旁的小周氏忙抢白:“回禀王妃,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小孩子们不省心,闹着玩罢了。” “可有问你?你一个妾室,如何敢在我这儿搭茬儿抢话充长辈?配不配?” 徐氏哼了一声,叫身后的嬷嬷,“愣着做什么,赏她两脆的,叫她懂懂规矩才是。” 她话音刚落地,她身后的嬷嬷走前扬手一掌打在小周氏脸上。 小周氏脸面一疼,嗳哟一声叫唤。正往后趔趄着躲开一步,那一边脸上又挨了一下。 李毓秀挡在小周氏面前:“你们做什么?如何能随意打人呢?” “随意?”徐氏瞧见她头上那支簪子,一时眯着眼哼笑一声,“我知道你们先才说什麽了,是这支凤簪吧。” 徐氏冷冷一声笑:“这凤簪是溦溦娘亲受封县主时圣人赏的东西,你难不成也有什么品级?敢这般堂而皇之地戴出来?如此不知数又没有尊卑,也合该教教规矩,省得以后出门在外的,叫人笑话才是。” 她说完,另一个嬷子冲李毓秀便过去了。 李栖筠挡了两下,被拨开,一时牙疼似地从肺腑里啧啧出两声,又是跺脚:“岳父岳母大人,何至于此啊?在此打人,恐是污了您们的眼睛啊。” 一旁的婆子呵笑两声:“多亏郎君提醒,这便拉下去教训一通。” 徐氏身后登时走出几个五大三粗的嬷嬷,无视小周氏母女两的叫唤,铁钳似的手直接将人拉到了廊庑后头。 “啪啪”好几声脆响,又传过几声哀嚎声。 李栖筠心惊肉跳,想过去拦着一旁宋献冷冷瞥他一眼,他也不敢过去,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踱来踱去地,憋的脸都有些红,最后吞吞吐吐地。 “贱妾和小女不懂规矩,岳母大人万万不要计较。” “我偏要计较如何?”徐氏冷笑一声。 李栖筠嗫嚅了半天,又走向李青溦,急切道:“溦溦,不若你劝劝你外祖母,今日本就有朝会,说了她们也去的,真伤着了脸一人顶着一张紫胀的脸孔,还不叫人笑话死咱们伯爵府,以为怎么了呢?” 那头小周氏哭嚎的声音传过来,李青溦被逗笑:“爹爹也知道我外祖父母的脾性,她不问便取便是盗,偷了我娘亲的东西,一顿教训也是轻的了。” 李青溦轻笑一声,点李栖筠一声,“爹爹若实在是心疼,此刻身替便是了。我外祖母也并不是不讲理的人,想来也会同意。” 李栖筠唇角一抿,嗳了几声,又轻声道:“我都记不起那只簪子是你娘亲的,你妹妹和你姨娘如何能知晓呢?不知者不罪啊。” 李青溦颇感好笑:“爹爹记不得,我却记着。那支凤簪是我娘子的,我还记得先前我回并州的时候,将我娘亲的东西全收到了她的嫁妆箱笼里,那只支凤簪也在其中,我记得清清楚楚。” 李青溦轻笑一声,“那这只凤簪如何出来的呢?周姨娘说装我娘亲嫁妆的库房钥匙丢了,爹爹怎么就那样深信不疑呢?” 李栖筠听出她话中的文章,一时愣了片刻,蹙紧了眉头。 他当年娶县主的时候,便有人说他所图只是县主的嫁妆,这话好不中听。他李栖筠不才,这几年仕途未进是他没有出进,可他却并不是那种没有刚骨、花女人嫁妆钱的人。 “可周氏确实是未找到库房的钥匙。之前我也问过她。” “爹爹稀里糊涂地受骗乃是自己愿打愿挨。我只担心我娘亲的嫁妆而已。”李青溦斜乜他一眼:“不过也没什么旁的,反正那库房的钥匙,我外祖父手中多备过一把,待忙过这几日,我回并州时开库房瞧瞧便什么都知道了。” 李青溦说完也不再多说什么,她今日说得话已经够多的了。 她知道她爹爹的性子,她这般说了之后,他爹爹定然会试探周氏。人与人的信任本就是脆弱,有一丝裂缝,这条裂缝便是进来灰尘和砂砾的地方。 如果没有了信任,小周氏又一再作死,那她爹爹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护着她呢? 李青溦很想知道。 —— 小周氏和李毓秀脸上都挂了彩,覆了厚厚一层粉,还固执地要去朝会。 上了马车自然是一顿哭啼抹泪。 “那该死的虔婆子,下手可真是狠呢。”小周氏一边哭,叫人去卖冰的铺子买了些冰叫人给李毓秀敷脸。 “只是可怜了我的秀儿,这是什么无妄之灾。”她说到这里,话音有几句责备,“郎君就由着她们欺负我,也不替我们说几句话,我倒是没什么的了,可是郎君看见秀儿那张脸,郎君自小都没弹过她一指甲盖儿,如今瞧见了,难不成不心疼?” 李栖筠自是心疼,只是此刻心头想事,闻言问她。 “那支凤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如何听见溦溦说那簪子,是宋氏嫁妆中的东西?”他睁大一双褐色的眼睛看着她,“你老实告诉我,究竟,有没有偷宋氏的嫁妆?” “怎么可能!郎君特意告诉过妾,不让妾动县主的东西,这么多年妾可是谨记在心,便是一针一线也不曾拿啊!那钥匙,是找不到了!”她说到此处,打出了一个哭嗝儿,“难不成这么多年了,郎君竟然不信我?” 她抓着他的袖子,抬着一张白皙的脸,豆大的泪珠儿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将她新覆上的粉冲出一道又一道的印子。 李栖筠移开视线,嗐了一声:“就这样吧,你若实在找不到钥匙便算了,溦溦过不了多久便要回并州,宋氏的嫁妆怕是要带走的。今日平西王说他手中还有另一把备用的钥匙,总归也不能影响什么。” 小周氏一惊,脸色巨变。 如何没听过平西王手中还有另一把钥匙呢?她正想试探一下李栖筠,抬眼他正看下来。 她一时哑口无声了。 —— 另一旁的盖翠珠璎八宝车中。 徐氏手中拿着那只凤簪,细细地擦拭几遍。 她眼神飘忽,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先前你娘亲未出阁的时候,仿佛还在昨天。有时候想起来呢,还能想起她被册封县主那日,她很快活地跑到我跟前,说她现在也是吃俸养的人了。” “可如今呢,她去了也有八年了。”徐氏叹了一口气,“切肤之痛,无异于此。” 徐氏轻轻试了一下眼睛,李青溦的眼睛也有些红了。 只是她到底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声宽慰徐氏几句。 一味的沉湎过去,自然要不得。徐氏也生怕说多了惹得李青溦也哭啼抹泪的,不成体统,一时轻轻吸了吸鼻子止住了哭音,移开话题。 “每次瞧见伯府这些泥猪瓦狗都让人生气。”徐氏擦干了眼睛,愤愤然地忒了一声,“尤其是你爹爹这个蠢猪!当初还不若叫你外祖父下狠手,打死了事,即便是充军,如今也回来了。省的你回来之后,日日地瞧她们的摆布。” “你是什么样的人,也是我们手心心里头捧着长大的,他们也配!”徐氏哼了一声,又道:“前几日你不是造了势要回并州吗?索性今日也别回那伯爵府了,跟我去宋府待着便是了,屋子也敞亮。” 李青溦一愣,知她知道这几日的事情了。一时笑着歪倒在她臂弯中:“原来祖母已知晓我这几日的事了?亏得我还以为自己部署得不错了呢。” 徐氏瞥她一眼:“你那些暗地里的事情想瞒过祖母,还是省省。” 李青溦笑道:“怪不得之前去找户部商税司商议买扑沽价时那般轻易。想是外祖母打过招呼了吧?” 徐氏听了这话一时怔忡,商税局闻名也是户部所属。 徐氏前不久是听说过原户部尚书柳尚书因事遭外放,如今的户部尚书是新任的,她们还未曾见过面呢。 “怕是另有其人帮你才是。”徐氏轻声一下,眉宇开展:“对了,今日杏园朝会,溦溦也是第一次来吧,想不想去正殿瞧瞧圣人和皇后呢?” “人来人往的,到了正殿事事得拈掇着,吃也吃不在心上,又得事事注意,时时小心,动不动便要作揖。” 李青溦摇摇头,轻笑一声,“这般的谁想去谁去便是了,外孙女是不想去。” 她话这般说,一双手轻轻地碰了下手腕上的红豆手串。 徐氏知她规矩是极好的,也不至于如此拘束。只是她不愿意,她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轻笑着应了一声,“也成,到时你便跟着你几个表兄去偏殿便是了。” 李青溦点了点头。 她确实也有别的想法,先前陆珵与她约了见面的。 当今朝会座分三等,一等是公侯王爵所坐正殿;二便是重臣肱骨所在的侧殿,其它的京城小官自然是在外头的走廊上就坐了。 以陆珵的身份,怕只能坐到走廊前。 殿堂本就宏大,李青溦若坐到最前的正殿之上,若想瞧着他,也只是远远的一眼的。 又不是牛郎会织女,也没必要这般的。 —— 马车在路上行了半个时辰,方到了杏园。 杏园位于京城东面,东邻景山,南濒井海,井海北面有一石船,取海晏河清的意思,西端便是放车轿的地方。 平西王府的车轿刚停下,便有小黄门上前带路。 圣人笃信道教,崇尚自然,早就放话此次朝会众官员可便装赴宴,是以路上来往之人具没有身着官服,而是各色直裰、襕衫,衣裳,甚至还有着花冠道服的。 还未到开宴的时候,众人具在外头,三五成群的寒暄谈笑。 朝会一年一度,除却本地官员,也有许多进京述职的地方将领和地方官,大多数人外任官员在京城并没有屋舍,是以住在杏园僻静处的官舍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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