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秋蝉细细一想,郡主说的也很有道理,这样想来赵侍郎怎么做都不对了。 “那到底这赵侍郎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既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他有他的欲望也有他的无奈,世间多的是他这样自相矛盾的人。不过无论他是什么样的人,既然入了我的棋盘,就由不得他了。” 秋蝉还未听懂郡主的这番话,菡萏却已明白过来,“梁王和四皇子……” 徐晗玉笑笑,饮了一口吹凉的苦茶,“赵侍郎拖家带口来拜佛,连向来不睦的妻妾都一并带上,真是欲盖弥彰。” “他是来替梁王见谁?”菡萏细细想了一番今日来白马寺上香的权贵名单,不过消息繁杂,她一时也没有头绪。“今日白马寺人员流动很大,恐怕一时还查不出来。” “不必查了,他自然会从我们眼前过的。” “可是这大街车水马龙,难免看走了眼,何况白马寺到金都还有不少小道,那人未必会从这里过。” “不,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赵侍郎行事这般张扬,那人也不会额外遮掩,只要他从这街上走过——”徐晗玉话音一顿,她目光紧紧盯着骑在白马上缓缓过来的那人,神色微变,“……竟然是他。” 秋蝉也伸出头去,好奇道,“那是谁家郎君,长的可真俊!” “阎王家的,呵,”徐晗玉冷笑一声,“他可真是作死的好手,菡萏,去把他请上来。”
第34章 残茶 金都不准纵马,谢斐慢悠悠地骑在马上,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四皇子虽然忌惮他,可是又舍不得他的诱饵,是个贪心的,不过谨慎些罢了,早晚会上钩。这个梁王表面上吃喝嫖赌沉迷声色,没想到竟然是四皇子的人,看来四皇子的党羽比他所想的还要多,太子的位置看似稳固实则危机四伏,北燕这滩水想要搅浑似乎也不难…… 她倒是铁了心要保太子,也不知道瞧上刘琛什么。 方才在白龙寺他本径直去往同梁王约好的地方,听到景川郡主的名号,鬼使神差却拐到了偏殿。 谢斐想到方才白龙寺的一瞥,她身着素衣,倒丝毫没有郡主的架子,看起来真像个虔诚的香客。他听一旁的人说,景川郡主自小信佛,是金都大小寺庙的常客,有着菩萨心肠,原来在江州她常看佛经拜佛像倒不是糊弄他的,真是稀奇,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居然喜欢吃斋念佛。 菩萨心肠,呵,他看是蛇蝎心肠还差不多。 “郎君且慢,”谢斐止住马蹄,寻声望去。 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拦住他的去路,虽然谢斐刚刚思绪飘忽,但是这女子无声无息便能靠近他,身手定然不凡。 菡萏微微福身,撩开眼前的帷帽,“我家女郎请郎君一叙。” ----- 徐晗玉重新沏了一壶茶,给谢斐倒上。 谢斐未动,双手抱在胸前,懒懒地靠在椅子上,“从前谢某眼瞎,竟然没看出郡主身旁连一个侍女都有如此身手。” “不过练了几日粗鄙功夫,哪里比得上郎君。”徐晗玉微微笑道。 秋蝉听这话原来郡主同这位谢郎君竟然认识,这身手不凡的侍女是指菡萏? 她偷偷瞧菡萏,只见她神色平静,恍若未闻,秋蝉心里痒痒,郡主和这南楚质子究竟什么一回事,菡萏也是的,自从同郡主聊过那次以后,像变了个人,从前愁眉苦脸的还有几分人气,现在就是个冷面女郎,只对郡主的话有反应。 谢斐真是恨极了徐晗玉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知郡主今日有何指教。” 徐晗玉莞尔一笑,“指教谈不上,我只是想不到能在佛寺前遇到谢玉林,以往郎君可是从不信鬼神的。” “从前是谢某年少无知,不敬鬼神,所以才遭到了妖邪报应,现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来拜拜佛有何不可吗?” 徐晗玉仿佛没听出他所说的妖邪是谁,“当然可以,不知郎君今日拜了哪尊佛?” 谢斐凝眸看着徐晗玉,心想她估计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在我心中,天下佛祖都一样,都长的是慈悲脸,拜哪尊佛又有什么区别。” “呀,谢玉林信佛不过半日,居然就有了这般感悟,不知道同行的赵侍郎是否也有如此好的悟性。” “这就是你今日的目的?你想问什么。”既然她已经猜到了,谢斐也不遮掩。 徐晗玉不同他绕圈子,“我想知道你的鱼饵是什么,竟然能让刘勋这般心动。” “无可奉告。”谢斐起身欲走。 “谢斐!”徐晗玉将茶杯放下,门口的侯府侍卫立刻拔出剑来,“这里是金都不是江州,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惦量一下再同我说话。” 她声音放冷。 谢斐嗤笑一声,头也不回继续往前。 “或许你不在乎自己的命,乾元公主呢,你也不在乎吗?” 谢斐顿住脚步,冷冷回头,“你什么意思?” 徐晗玉也站起身来,“想必你还记得,我的和氏璧是从哪里得到的。离开江州时,我见过你娘亲,和氏璧是她亲手交给我的。” “那是因为你拿着我的贴身玉佩从她那里骗来的。”谢斐阴沉着脸,每每想到她这样欺骗过他,他就恨不能杀了她。 徐晗玉有些心虚,“我的确骗了你的玉佩,可是我却没有欺骗乾元公主,她知道我是北燕的人,但她还是把和氏璧给了我。” “胡说八道。” “我何必骗你,乾元公主毫发无伤你应该是清楚的。” 谢斐没有反驳,他娘亲虽然未见他,但是的确无碍,否则便是死在金都他也要将徐晗玉碎尸万段。 见他不反驳,徐晗玉继续说道,“她同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我大概猜到这些年她为何不想见你了,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谢斐神色微动,这的确是他这些年过不去的心结。 “我凭什么信你?” “你姑且一听,信不信由你。昔日你舅舅是南楚皇帝,母亲是南楚长公主,而你父亲则是护国大将军,也是他亲手将你舅舅扶上的帝位,何等显赫,可惜区区不过十载,谢虢又以你舅舅昏聩为名,扶持了如今的那位傀儡,你母亲因此落发出家。” “你就说这些?” “这些都是面上的东西,既然当年你父亲已经娶了南楚公主,又深得圣上宠信,何必重费心机,另外扶持一个皇帝?你舅舅是否昏聩,想必你最清楚吧。” 谢斐神色变换,他舅舅自然不是昏君,蛰伏数年,从没有放弃过重掌朝纲,可惜权倾朝野的大臣和有野心的君王向来不容,这也是他渐渐长大后才想明白的。 “你父亲胃口很大,容不下你舅舅,可怎么就容得下你娘亲,容得下你呢?毕竟你可是从小在你舅舅膝下长大,而你父亲也不止你一个儿子。” “你说这些,就是想挑拨我和我爹的关系?” “不,恰恰相反,”徐晗玉走到他面前,挥手示意门外的侍卫将剑收起,“我说这些,是想要你看清楚你爹的想法,别辜负了他一番心意。” 谢斐一愣。 “乾元公主这些年被保护的很好,不仅衣食无忧,就连心性都还像个……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徐晗玉想了一会儿才这样措辞,她当初还以为会见到一个心如死灰的老妪,没想到隐居寺庙十余年的前朝公主竟依然天真单纯宛如稚子。 “她一贯如此。”谢斐低声呢喃,他有些恍然,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母亲了,印象中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人还是一如当年吗? 徐晗玉软声说,“她过的很好,甚至好的出乎了我的意料,这些年你父亲绝对没有亏待她。” 谢斐点点头,他相信她这句话,她没有必要骗他。 “可我实在想不明白,一个毫无用处的前朝公主,凭什么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你应该了解你父亲,他可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谢斐当然知道,心慈手软同谢虢没有半分关系。 “我唯一能想到的理由,就是你。”徐晗玉直视他的眼睛,“和氏璧这样的东西,谢虢却任由它留在你娘手中,一来说明他并不在乎这些虚无的传言,二来至少说明他心里没有防着你。” “你爹在乎你这个儿子,所以他留着你娘的命,却不让她见你。这些年他把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说明他对你寄予厚望。你仔细想想,丢了边防图还有和氏璧,这么大的罪过他却没有真的重罚你,反而把你遣来北燕。虽然是做质子,可是只要两国不发生战事,你至少性命无碍,而且还不用卷入南楚的争端,最近阳城风波不断,想必你也听说了你那哥哥过得并不好。” 南楚政权并不稳当,朝中不少人早已不满谢虢独揽大权,趁着边防图的事,不少人对谢家发难,谢斐自然是知道的,他来北燕,表面上是颗弃子,实则正如徐晗玉所说反而可能因祸得福,谢虢遣给他的谋士也曾这样分析。 “你父亲看重你,你活着你母亲自然无碍,可若是你死了,你母亲还能这般平安活着吗?便是谢虢心软不为难她,你哥呢,谢腾可是恨你入骨,他会善待你母亲?何况你母亲活到现在不也是为了你吗?她忍了十年不见你,就是顺着你父亲的意,希望你能过的好。” “我劝郎君好好想想,你的命真的能轻易不要吗?” 不得不说,徐晗玉真是一个极佳的说客,谢斐思绪翻转,但也只是片刻,他不在意地一笑,“谢某从来都是一个惜命的人,郡主多虑了。” “既然你惜命,就该离四皇子远一点。” 谢斐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些微惧怕,略带探究地说,“为什么一提到四皇子你就如临大敌一般,如今太子形势一片大好,东宫占据上风,按理说你不应当将四皇子如此放在眼里,可是你却好像……有些怕他。” 徐晗玉睫毛微微颤抖,不待谢斐细察,便冷冷说道,“所有可能威胁到太子的人和事,我都很小心,我今日也是随口一劝,你若不听,那便随你去吧。” 她这样子,分明是被他说中了,谢斐这下反倒不急着走,他返身坐回桌前,“其实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四皇子这棵树的确不算很稳当,那若我同你合作,你能给我什么呢?” 徐晗玉讥讽一笑,“我若是郎君,如此孤身入敌国为质,能得个全尸就没什么怨恨了,若侥幸能捡回一条命,就该烧香拜佛、额手称庆了。” 徐晗玉方才不防被他说中,心下微乱,有意出言挖苦,若是依照谢斐以往的性子,听了这话定然甩袖而去。 可是谢斐非但没有发怒,反而顺着她的话继续说。“若只是保我一条命,那郡主未免也太没诚意了。”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却不料这茶苦涩难以入喉,他目光微动,注意到徐晗玉面前半空的茶杯,不禁一愣,皱皱眉还是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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