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白谷,就如杜女郎所说,把掌柜的叫过来”。谢斐闲闲说道。 掌柜的叫来了,如他所言,这杜女郎的的确确是第一次来这宝月楼。 白谷的头都快埋到地里去了,一是觉得自家郎君丢人,二是不敢看他家郎君,深怕看见他家郎君难堪的脸色日后被迁怒。 不过白谷想多了,他家郎君的脸皮比他想的可厚多了。 其实这个杜女郎敢这般硬气,谢斐就知道她所说的定然不假,便是假的也不能让他轻易查出来。 他只是想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不叫她便这么走了。 “如此,谢郎君可还有问题?”徐晗玉板着脸问。 “那看来是我冤枉女郎了,不知女郎是否要我道歉一番。”谢斐勾起嘴角,眼里哪里有半分歉意。 “道歉不必,毕竟谢郎君也救过我一次,只要日后……” “两次,杜女郎,算上渡口那次,谢某人算是救过你两次。” 原来渡口那次,谢斐便记住她了。 “我原以为渡口那次,谢郎君出手并不是为了救小女。” “如果不是女郎口齿了得,激得那废物口出狂言,我自然也不会出手,说起来还是因为女郎的缘故。” 谢斐目光炯炯,似要在徐晗玉脸上看出端倪,说起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女郎便在算计他。 徐晗玉微微叹气,“谢郎君以为小女敢无端算计郎君吗,我家道中落,那日初到江州,举目无亲。又遇到刘有才那等流氓无赖,为求自保自然只得寻他人相助。可是那日在场的众人,便只有郎君敢出手不是吗?” 无端又恭维了他一道。 谢斐听出端倪,“那个时候你就认识我?” 徐晗玉似乎面色有些晕红,低声道,“……三年前,我随同家中长辈去阳城,在摘星楼上见过一次郎君。” 白谷微微讶异,三年前,阳城摘星楼,那不是郎君随老爷凯旋而归,被楚帝亲封骁勇将军那次吗? 谢斐自小便随谢虢征战南北,一年里有大半日子都在军营里打滚,十五岁那年更是独自带兵打退犬戎,一举收复边境十三城。 回京那日,谢家军在摘星楼前受封,满城百姓皆来观礼,声势浩大,场景壮观,白谷那时年幼并未随同出征,跟着谢家下人一同在旁观礼,现在想起自家郎君那时的英姿都还心潮澎湃,与有荣焉。 这杜女郎若是见过那时的郎君,心中有些旖旎,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荣光转瞬即逝,那次以后没过多久,谢斐就因为犯了军规被谢虢亲自夺了军职,一贬再贬。 从风光无限的谢小将军成了江州一霸。 听到她提起,谢斐也不禁怔住一瞬,转而又自嘲一笑,“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也还记得,既然你承认我救过你两次,那这救命之恩你打算如何报答?” 见徐晗玉动了动嘴,谢斐抢先说道,“别说点什么长明灯之类的,小爷不信鬼神。”他找补一句,怕这女郎又敷衍他。 徐晗玉也不推辞,“小女身无长物,不知郎君想要我如何报答?” “女郎自谦了,你既然师承松山先生,想来是熟读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君子六艺什么的都差不到哪里去。” “郎君想让我做你的幕僚?还是想让我为郎君弹琴作曲,吟诵诗词?” 谢斐掏掏耳朵,上下打量徐晗玉,淡淡一笑,“我对这些都不感兴趣。” 徐晗玉侧过身去,正色说道,“我以为谢郎君不是那些孟浪好色之徒。” “呵,刚刚还夸你有自知之明,现下倒又异想天开了。你放心,我对庸脂俗粉也不感兴趣,我只是觉得这酥酪勉强还能下咽,你这手艺尚可去我府上做个厨娘。” “谢郎君不要欺人太甚,我家女郎自小金尊玉贵长大的,怎么能去给他人做仆妇。”菡萏气冲冲地说。 “你家女郎还没回话,你怎知她不愿意。”谢斐勾起嘴角,对着徐晗玉狡黠一笑,左脸的酒窝若隐若现。若只看他这副模样,还以为是哪家涉世未深的俊俏少年郎,可是徐晗玉知道他这笑容下面全是阎王脾气,他有的是法子让她答应。 但这同样也表示,他对她有兴趣。 徐晗玉盈盈一拜,先服了软。 “谢郎君,小女并非出生名门世家,不过是一介商贾之女,现下父母俱亡,只一个叔父作为依靠,为了生计也做一些抛头露面的生意往来。可是小女好歹是个良籍,自甘为奴的事情做了怕祖上蒙羞。既然小女的粗陋手艺能入郎君的眼,那今后小女日日备好餐饭按时送到谢府,直至郎君厌烦为止,如此可好?” 原来她竟是个孤女,一个商贾孤女还敢如此胆大妄为,想来也是为了生计自保,谢斐不觉便有些心软。 不过他的面上可看不出来,“如此也行,一日一餐便可,多了爷吃不下。”似乎觉得自己妥协的有些过了,他顿了一下,又冷冷地加一句,“若是你存了糊弄我的心思,爷便真让你入了贱籍。” 话已至此,一碗酥酪见了底,那咿咿呀呀的小曲也终于到了曲终时刻,谢斐施施然起身从徐晗玉面前走过,临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不知道我这厨娘叫什么名字。” 南楚民风再开放,随意问一个姑娘闺名也是无礼之举,不过问的人不觉得,答的人也不拿乔。 徐晗玉看着谢斐沉沉的双眸,一字一字缓慢说道,“杜若,‘采芳洲兮杜若,将以遗兮下女。’小女的名字出自《九歌》。”
第7章 吃食 “杜若,”谢斐将这二字在唇齿间过了一遍,忽然有些耳热,不再看那女郎皎洁如月的脸,匆匆走了。 谢斐回到谢府,喝了一壶凉茶,才觉得心中的燥热之意下去一些。 “白谷,去找李牧,把这个杜若生平好好查一遍,看看她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 白谷有些吃惊,“郎君是觉得杜女郎在诓骗我们?那郎君为何还让她往咱们府里送吃的,不拘真假,既然觉得她有图谋不轨的可能,郎君都须得赶快疏远她才是。” “让你去就去,废话这么多。” 谢斐走后,徐晗玉反倒不急,坐在谢斐的椅子上,津津有味地欣赏后面的曲目。 不愧是宝月楼的少东家,这雅座位置的确极佳,那台上人的一举一动看的清清楚楚。 “女郎,”菡萏咬咬唇,不知道有些话该问不该问。“女郎是不是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我怎么觉得女郎似乎总在做些不相干的事情。” 还有就是这谢家二郎君的事情,她家女郎似乎十分清楚,比他们安插在谢府的细作可要清楚多了。 徐晗玉重新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新的洞庭碧螺春。茶有些凉了,但是她惯来体热,最喜欢喝凉茶,因此于她却刚好。 “菡萏,安心听曲吧,告诉你身后的主子,有些事情急不来的。” 菡萏面色一白,辩解道,“女郎,我……” “嘘,听曲。”她将手指放在唇前,眼光认真地看着台上佳人。 徐晗玉的生平自然查不出假来,如她所说,祖上世代经商,在四国之间都有生意买卖,前两年她父亲出海买货遇上风浪没再回来,而她娘此后便一病不起没多久也去了。家里还有些远房的叔伯兄妹,欺负她是个女子,强占了她许多家产,无奈之下,她只得收拾细软来江州寻她叔父,也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山中隐士松山先生。 “这杜女郎也太惨了,家破人亡不说,好不容易寻到一个叔父,也是个不管事的。据说松山先生早年便离开独家四处游历,虽说有个名士的声誉,实则是个半点不通人情世故的,杜女郎跟着她叔父能有什么好。” 谢斐皱皱眉,他对沽名钓誉的酸腐秀才向来没什么好感。 “李牧说她现在还在经营生意?” “可不是吗,杜女郎刚到江州便盘了几家铺子,开了茶馆,好像还卖些文房四宝什么的。” “啧,屁用没有的玩意儿,弄这些做什么。” “郎君可不能这么说,我们府里家大业大,自然是看不上杜女郎的这点生意,但是杜女郎一介孤女,无依无靠的,初到江州便能置办起这点家业想来很不容易。” 白谷自顾自地将心里想法一股脑说出来,半晌没听到谢斐说话,这才想起郎君最烦别人顶他嘴,何况这杜女郎前几日才屡屡出言不逊,得罪了郎君,他现下何苦为她说甚好话。 “嘿嘿,郎君,小的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嗯,知道了,你下去看看她今日送了什么吃食来……日后她送来的东西直接送给我。” 白谷觑了他家郎君一眼,越发不明白郎君是什么意思了,这个杜女郎究竟是惹他厌烦还是得了他的青眼? 徐晗玉今日送过来的是两样小菜并一味甜点。 “就这么点?”谢斐觉得这杜若甚是敷衍,巴巴穿了半个江州,就送这么三道菜到他府里,实在是寒酸。 谢斐勉强拿起筷子。 “郎君且慢,让小的先给郎君试试毒?” 白谷的好心换来谢斐一瞪,“你觉得她会蠢到在这饭菜里下毒?” 都是些寻常的材料,可是入口确都别有风味。鱼肉滑腻,入口即化,冷瓜脆口,极是爽利,再配上一碗酸酸甜甜的冰镇酥酪,炎炎夏日里吃上两口,谢斐难得的胃口大开。 这些寻常菜色能做出这种味道,想来做菜的人是花了心思的。这样一想,谢斐便也不觉得这杜若有多敷衍了。 “把送菜的人叫进来。” 白谷见郎君吃得开怀,知道杜女郎的厨艺定是合了郎君意,忙把送菜的婆子叫进来,想是郎君要打赏一番。 来送菜的是徐晗玉到了江州新采买的婆子,夫家姓薛,是个老实的,就是粗笨了些,厨艺更是平平。平日里也只在后厨打打下手。今日家里女郎下厨做菜,特意让她在一旁看着,她见这天仙般的女郎整起饭食来,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说不出来的好看。 待女郎整治结束,笑吟吟地问她看明白没有,她只能憨笑着摇头,“女郎人长得美,做起饭来倒像是天仙下凡,老婆子只顾着看仙女,哪里记得这菜饭。” 杜女郎也不生气,只笑着让她将饭食装了送到谢府来。 谢府是什么地方,在江州谢府就是皇宫大院,比那巡抚的屋子还要来的气派。 这婆子原以为饭食送到便没她事了,不想谢家的下人只叫她等着,她虽然想看看这江州皇宫的模样,可更是惧怕那传说中的谢家阎王,便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老实坐着。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模样清秀的后生叫她进去。 她心中惴惴,只怕是这饭食出了问题,要打她板子,一时又急忙摇头,自家那女郎是个什么人物,她整治的饭食能有什么问题,说不定是得了贵人的青眼,叫她老婆子进去讨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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