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斐不妨心里的想法被她看出来,却也不恼,轻轻一嗤,“你又知道了。” 还明年盛夏荷花绽时,那时候他就一定还乐意同她来往? 徐晗玉低头浅笑,初秋的微风从窗外拂来,将她鬓边的碎发吹乱。 谢斐便有些心痒痒的。 一时无话,街上还是若刚才那般吵吵嚷嚷,一时传来小贩的吆喝声,一时又有酒客的吵闹声,还有女郎们的娇笑、孩童的哭闹、并着烟花腾空的鸣响。 但是谢斐却不觉得嘈杂,只觉得这秋华楼的夜风十分沁人,吹的他通体舒泰。 “你……” “郎君……”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徐晗玉轻轻将耳边的碎发别至耳后,微微笑道,“郎君先说吧。” 谢斐咳了一声,将手中的折扇颠来倒去,“你今日怎的不给我府里送餐食。” 徐晗玉有些诧异,“今日曹县丞家的女郎君约我去庙会祈福,便没空下厨,昨日里我已经嘱托家中仆妇给郎君报备过的。” 原来是约的女郎出去,谢斐摸摸鼻子,他这样发问不知道会不会显得略有些小气。 “原是报备过了,想来是白谷偷懒,忘记跟我说了,这次无妨,我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只是日后若还有这种情况,女郎还是早几日报备的好,又或者早上先将餐食备好,再出去也可。” 徐晗玉微微撇过眼神,不冷不热地答道,“知道了,日后不会断了的。” 谢斐看她这个神情,心下暗恼,虽然自己每日里盼着她这一顿饭食送来,但也没有这样说的道理,好像自己就将她当个厨娘一般,明明他也不是这个意思……但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谢斐一时也理不清楚。 总之话说也说了,谢斐自然不会再把话说回来,可是确又不想冷场惹得面前的女郎甩袖而去。 谢斐心烦地甩了两下扇子,见她只把眼睛往外瞧着,只好自己开口,“对了,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没什么。” “你明明有话要说,怎么又没什么了。”谢斐不满意,“有话就说。” 徐晗玉好气又好笑地叹口气,把眼神转回谢斐身上,“小女刚刚想说,谢郎君今日这身衣裳真是好看,衬得郎君玉树兰芝,愈发英姿摄人。” 这下换成谢斐浑身不自在起来,淡粉从耳朵根一路蔓延,就像施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他又打开折扇,不停摇晃,伸手将桌上的碧芳酒一饮而尽,不料喝的过急,又呛了起来。 徐晗玉忙将桌上的清水推过去,又将绣帕递给他。 谢斐不接水,倒是接了绣帕,扭过身子咳了几下,平复以后又若无事人般坐直身子。 徐晗玉觉得他这般幼稚模样倒是有几分天真的意趣,同平时她认识的谢斐截然不同,心里有了一点真心实意的轻快。 眼前的女郎似笑非笑,谢斐想要强装无事却装不下去。 将手中的帕子扔还给她,“你还笑!” 徐晗玉捡回帕子,更是忍不住,笑得肩膀乱颤,眼角微微湿润。 从来还没有人敢这般笑他,谢斐不知怎的,心里竟然也不生气,看着她这般开怀的样子,倒觉得可爱的很,不觉也跟着微微笑起来,露出左脸的浅浅酒窝。 笑也笑够了,二人之间气氛流转,少了一份拘谨,多了三分亲昵。 “江州的七夕夜可真热闹,记得小时候随家中长辈第一次来南楚时也是七夕夜,当时年幼贪玩,甩掉了家中奴仆,一个人偷偷去看杂耍,还差点被人贩子给掳走了,幸好后来……” “后来什么?” 徐晗玉摇摇头,“没什么,小时候的事情有些记不清了,反正好在有惊无险。” “想不到你幼时还有贪玩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从小就端庄自持,聪敏早慧。”谢斐心里想象着徐晗玉幼年的模样,定然是个粉雕玉琢,听话懂事的女娃娃,实在想不到还有调皮捣蛋的时候。 “没想到谢郎君心中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徐晗玉眼波流转,笑盈盈地说。 谢斐有些不自在,端起酒杯,换了个话题。 “你每日送来的那几个小菜,也太小气了点,分量这般少,吃几口就没了。”话一出口,又怕徐晗玉觉得他挑剔,找补了一句,“味道还是勉强不错的,正是味道不错,才想让你多送些来。” “君子远庖厨,郎君哪里知道下厨的辛苦,做那几个小菜可不容易呐。” “可是我明明听你那送餐的婆子说,你每日里都做了七八样菜式,怎的却总是就送两三样过来。” 谢斐早还以为是徐晗玉水平不大行,可这个月以来,徐晗玉送来的菜式全都新颖别致,色香味俱全,难得的是一道重复的菜色都没有,这般厨艺去宝月楼做大厨都使得,哪里会七八道菜里做坏一大半。 他本来只是闲闲一问,徐晗玉却未立刻答他。 她将面前的酒杯斟满,抬手喝了一大半,酒意有些上头,她的双颊也飞起一片胭脂色。 “郎君以为呢?”
第9章 吃腻 “郎君以为呢?”女郎轻声发问。 谢斐微微皱眉,他哪里会知道她的想法? 徐晗玉微微一笑,一手支着头靠在桌上看那窗边的琉璃灯,另一只手拿着酒杯在桌面轻轻转动,腕间两根细细的白玉手镯上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斐也倒了半杯,慢慢饮着。 夜色渐深,游人归家,天水街的热闹渐渐散去。 徐晗玉的眼神终于从琉璃灯转到谢斐身上,带着些许朦胧迷离。 谢斐一愣,这碧芳酒的劲头不小,徐晗玉看来是喝醉了。 “那日在渡口我出口相激,心里也没有什么把握。”徐晗玉虽然有些醉了,口齿还很清楚,“可是你真的救了我,我、我很欢喜。” 徐晗玉咧开嘴角,真心很欢喜的模样,“后来在清国寺后山,你又救了我一次,我便更欢喜了。” 真的是醉了,不然哪里会说这种话。 不过听见她说欢喜,谢斐不知怎的心里也十分高兴,有意趁着此时再多问几句。 “我可看不出来你欢喜,你不是一盏长命灯就想打发了我吗?”毫无诚意不说,口齿还伶俐得很,之后见面哪回言语间不曾讽刺他。 他也奇怪的很,算起来徐晗玉屡屡顶撞他,换成别人早不知道被他收拾多少次了。可是现下他竟还能和她好好坐着,喝同一壶酒,赏同一轮月,说些漫无边际的闲话。 还能带些隐秘的愉悦看着喝醉的她。 听她说说她的欢喜。 “还不是因为郎君总不给我一个好脸色,”徐晗玉皱眉嘟囔,“诗会上我帮郎君解了围,郎君领情了吗?郎君只是怀疑我心思不纯,不许我再靠近卢府。那日在宝月楼,郎君说想吃我做的菜,这一个月我便挖空了心思给郎君送餐食,又何曾得了一个好。” 说到此处,徐晗玉自嘲一笑,索性提起酒壶将剩余的残酒一饮而尽。 谢斐想要阻止却晚了一步,只得将空空的酒壶挪到一旁。 这么一说,似乎倒是他过分了? 他觉得她这幅模样甚是好笑,目光不由放软,“你哪里没得我一个好了,那我现在就夸你,女郎的餐食做的好极了,甚合我心。” 徐晗玉双手捧脸,甜甜笑起来,她眉眼弯弯,似有漫天星河揉碎了融化在里面。 “谢郎君不是问我,为什么这么小气只送三个菜吗?因为啊,每日送多了,郎君便吃腻了……可我不想郎君吃腻啊。” 徐晗玉酒劲全上来了,说完这句话,头一歪,差点倒在桌子上,谢斐赶紧将手伸过去,她的头便睡在了他的手里。 头发抵在手心,软软的,也痒痒的。 谢斐心跳快了一瞬,那日她嘴上说着直到他厌烦为止,原来她心里竟不想他厌烦么? 他低头,细细看她的眉眼,忽然想起初见的时候,渡口有个酸书生说的什么“皎若太阳,灼若芙蕖”,用来形容她,现在看来倒是贴切的很。 这么美的女郎还这么乖,真是样样都合他的意。 两人呆坐没多久,菡萏并两个家仆便进楼来寻她家女郎了。谢斐心有不舍,但还是将徐晗玉送回了杜家,看着菡萏唤来婆子仔细将徐晗玉扶进屋里。 菡萏一个不小心,将徐晗玉绊了一下,得了谢斐好大一个冷眼,吓得她直哆嗦。 谢斐环顾一番,心有不满,这杜府未免也太简陋了,首要的便是这看家护院的人,就这么几个小厮家仆能起什么用? 回到谢府已是月上中天,白谷正因着自己跟丢了谢斐而急的抓耳挠腮,生怕谢斐回来一个不高兴把他打一顿板子。 忐忑半天,总算等到他家郎君的身影。 和他想的大不相同,谢斐是带着一脸笑意回来的。 白谷抬头看看天,明明已经秋天了,怎的他家郎君还满面春风。 他小心跟着郎君进了屋,谢斐有些怪癖,屋里从不让丫环伺候,随身事务都是白谷亲自打点。 “郎君,小的该死,看那杂耍入了迷,一转身便不见郎君了。”白谷给谢斐宽了外衣,“后来我在天水街上来来回回寻了好几遭,也不见郎君身影,想是郎君先回府了,我便急忙回来,哪知郎君不在,急得小人……” “好了,我还能出什么事不成。”谢斐这意思便是放过了,白谷悬了一夜的心总算落地,好奇的心思却按捺不住,他家郎君心情这般好,是遇见什么好事了吗? “嘿嘿,郎君这般晚回来,可是后来又遇见谁了?”白谷有心提一嘴杜女郎,又怕猜错了惹得郎君不快。 谢斐哪里不知道他的小心思,嘴角带笑斜斜睥了他一眼,优哉游哉的躺倒在床榻上。 “我今日这身衣裳让府里的嬷嬷照着再做几身,这件也别给扔了。” 白谷口里应了,凑上去给谢斐脱去鞋袜,心里好奇的不行,他家郎君何时关心起做什么衣裳来了。 谢斐由着他服侍,眼睛盯着头上的瑞草芙蓉纹样锦缎床帐发起呆来,一时想到徐晗玉今日的罗裙上好像也有这芙蓉纹样,一时又想到那日在卢府她说的什么菩萨像前的并蒂荷花,他去了清国寺这么多次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她胡诌的。 想到若是她胡诌的,也是为了提醒他那谜底,又觉得心里好像喝了蜜一般甜滋滋。 谢斐活了将近十八年,还是头一遭有这种体会。 自从七岁那年,他母亲落发出家,他便跟在谢虢身边。身旁都是一堆糙汉,谢虢又对他很是严厉,动不动便是军法家规处置,他感受到的温情甚是了了。 后来到了江州,被人奉承,也收了几个妾氏,但是也仅仅就是收在房里。这些女子要么骄纵聒噪,要么胆小柔顺,反正都差不多的无趣,想起来全都面目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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