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书点点头,她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其实……我很佩服你,好像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境地,你都能让自己过的很好,以前我还以为你日后定然是我嫂子,可是转眼你却若无其事一般委身他人……你别误会,我绝没有看轻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若我也能像你这般洒脱就好了。” “不瞒你说,我到现在,心里还记挂着他。” 看着顾子书清瘦的面庞,眼里还同以前一般含着清澄的坦荡,徐晗玉忽然有些羡慕她,她可以心无旁骛地坚守心意,而自己却畏畏缩缩,永远瞻前顾后。 提到那人,顾子书的眼里都有了光,“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同旁人不一样,你知道吗,这人世间,他一出现,其他人似乎就瞬间暗淡了,我的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他救了我很多次,后来我得知原来我儿时也救过他,我开心极了,我们之间似乎是命定的缘分,我以为他心里会有我的,就像我喜欢他一样。” “可惜,我好像自作多情了,那日在宫中,德妃逼他承认同他幽会的是何人,他却沉默不语,那时我就知道原来真有这么一个人。”
第70章 殉国 “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认呢?”徐晗玉不禁问道。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是个傻子吧,我想着若我认了,会不会德妃娘娘就不会治他的罪,会不会我爹能把我嫁给他。” 顾子书的声音低低的,结局却是她被家族厌弃,被当作棋子留在了金都,她果真是痴心妄想。 “其实我早就知道阿爹和南楚有勾结了,我偷听到了阿爹要去劫狱的计划,我当然知道绝不会是为了我这个蠢女儿,可我却还是很高兴,只要他能活着,我就很高兴。” “你现在会不会后悔救了我,英国公府的私通敌国之罪,说起来也有我知情不报的一份。” 不知何时,山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鸿哥听到响动,打了个哆嗦,顾子书将他搂紧一些,他又接着睡过去了。 听着雨声,徐晗玉有些恍惚,她和她的故事里,好像有一个不一样的谢斐,原来除了她以外,他也是别人的春闺心事。 她并不嫉妒顾子书,若不是命运弄人,他们才合该是一对璧人。 “你说,他现在在干嘛呢,会不会也像我思念他这般有一丝一毫也在思念我。”顾子书怔怔地说。 徐晗玉拿起木梳,帮她将她散下的青丝挽好,“我想应该会的。” 她低声说,不想惊扰了这一刻春日的旖梦。 53 天佑四年夏至,南楚军竟扛过了禹城的连日大雨,天刚放晴,谢虢亲自率领大军突围,与此同时,谢斐带领一千骑兵夜袭田州,北燕的军力被谢虢牵制着,来不及回身救城,竟让谢斐仅凭借一千军力攻下了固若金汤的田州。 破了田州,下一城就是金都了。 朝中禁止外逃的命令彻底无用,金都大街小巷所有能逃的人家都在收拾行囊。 就连吴氏也打点好了她和欣娘的行装。 “实在是急的很,老家的信都来了好几封了,我就这么一个老娘,眼看就要撒手人寰,怎么也要带欣娘去看上一眼。”吴氏一边拿丝帕抹泪,一边用余光看着坐在上首的徐晗玉。 徐晗玉将鸿哥递给慧姨娘,“把他带去园子里同轩哥玩吧。” 慧姨娘瞟了吴氏一眼,接过鸿哥出去了。 “大伯娘,这些年丞相府多亏有你照料,公爹才能心无旁骛地为朝堂尽忠,你要走我不拦着,但是好歹等公爹回来给他说一声吧,毕竟这一去或许便见不着了。” 吴氏见心事被她看穿,有些悻悻,可她实在不想等了,“少夫人,不是我不想等,实在是不知道小叔何时能回来,朝里的事情忙起来他连着月余不回府也是有的,我听说今日再不走城门可就要关了。” 见劝不动,徐晗玉也不勉强,“秋蝉,去把我准备好的东西拿来。” 秋蝉从里屋拿了个蓝色的包袱出来,没好气递到吴氏手里。 沉甸甸的,吴氏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包袱的金银。 “大伯娘辛劳了这么多年,也该安享晚年了,可惜世道如此,景川也无能为力,过些日子,若是吴江道也乱起来,银票怕是不抵用了,所以我才备了这些金银,沉是沉了点,关键时候还是金银更实用一些,大伯娘莫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我……”吴氏有些语塞,没想到徐晗玉连她要去吴江道也知道了,她的确没打算回乡看什么老母,吴江道地处西齐,现在是南楚治下,从北燕过去不算远,听说吴江道府说了,不拘是哪国人,只要是平头百姓,吴江道一律收留。 吴氏心里有些羞愧,犹豫着开口,“要不让欣娘先走吧,我、我留着同你们一道。” “欣娘一个未出阁的闺秀,世道混乱,她哪里能自己过的下去,还是要大伯娘陪同一道。” 吴氏话刚出去就有些后悔,现下听徐晗玉这么说,只呐呐点头,也不说话。 徐晗玉接着说道,“大伯娘不必有什么负担,这也是公爹之前同我说过的想法,只是景川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伯娘这一路能帮我多带一个人。” 吴氏心下正愧疚,哪里还有不应的。 丞相府的马车赶在封城之前出了金都,中途到白马寺逗留了片刻。 徐晗玉之前听到的消息说是顾晏在吴江道有踪迹,这才想着让顾子书同吴氏一道,当初在德妃殿上,顾子书替她顶了秽乱宫廷的罪,她现在也算是还了她吧。 封城当夜,金都大乱,许多平民没有赶在封城之前出去纷纷大闹,更有暴徒趁机烧杀劫掠,徐晗玉嘱咐家中卫士将府门关紧加固,以□□民趁乱打劫。这一夜金都许多未出逃的富贵人家都被洗劫一空,甚至连家中女眷都遭到侮辱,更休提一般的平头百姓。 天佑四年的夏天,金都宛如人间炼狱。 正如前朝《秦妇吟》里所写,家家流血如泉沸,处处冤声声动地;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 南楚的军队还是抵达了金都城下。 天佑帝已经在暗卫的护送下先跑了,只剩下一些死心眼的老臣还在负隅顽抗。 王介甫就是其中之一,算起来再过两年他也是年届花甲了,这样一把老骨头居然还能披上甲胄站上城墙。 “公主,求求你救救鸿哥吧,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知道,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乱军的铁骑之下吗?”慧娘不停磕着头,声泪俱下。 秋蝉怀里的鸿哥睁着懵懂的大眼,他最近刚刚开始学走路,正是好动的时候,哪里有些响动都要扭过头去瞧一瞧,现下正一脸好奇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慧姨娘。 徐晗玉扶住了她,用绣帕将她额上的污渍擦去,“慧娘,鸿哥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你说的对,他还这么小,他不能死在这里。” 慧娘脸色放喜,徐晗玉接着说道,“城破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南楚军的主力都在北城,到时候我会找人护着你们从西城门走,我弟弟浩哥也同你们一起。出了城门你们先南去,路引和身份已经给你们做好了,以后你们就是西齐遗民,只要别说漏和丞相府的关系,一时也不会被查出来,日后鸿哥还有浩哥都要拜托你来照料了。” 慧娘听着,犹豫地开口,“那公主你呢,还有丞相,你们不走吗?” 徐晗玉笑笑,“你不是唤我公主吗,我是北燕的公主,我怎么能走,正如公爹是北燕的丞相,他也不会走的。” “公主,我只是一个市井妇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我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什么家国大义哪里能有命重要,说句冒犯的,天佑帝都走了,这北燕的天下和你、和丞相爷还有什么关系?” “妇人之见!”王介甫大吼一声,踏入房门。 他有许久没回府了,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城门口督战,厚厚的甲胄上全是灰渍和血污,脸上的沟壑似乎更深了许多。 慧娘一向怕他,此刻被他一吼,缩在一旁呐呐不能言。 鸿哥却不怕,似乎还觉得有趣,咯咯咯笑了起来。 看见孙子的笑,王介甫的眉心总算舒展了一些,他接过鸿哥抱在怀里,“先帝对我有知遇之恩,北燕对王氏有养育之德,丹心不用来报国,和猪狗辈有何区别。鸿哥是我王家的子孙,他哪里也不会去!” 慧娘听他这意思,是不会放鸿哥走,面色灰白,一时之间将往日的惧怕抛之脑后,鼓着胆子说,“北燕的天子都不管北燕了,丞相爷是要报哪门子的国?鸿哥生下来以后,丞相府的好处半点没有沾着,怎么现在得跟着殉国了?我都听说了,丞相爷坚持抵抗,拒不投降,早已被南楚军恨之入骨,这满城的百姓可都是要跟丞相爷一起殉国了啊,丞相爷可有问过他们有没有得过北燕的好处,他们愿不愿意一起去死!” 王介甫没有料到一个贱妾竟然敢如此顶撞家主,一怒之下抽出腰间宝剑就要结果了她。 徐晗玉赶紧上前抓住剑锋,“丞相何必动怒,金都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慧娘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她所言又有何错?我知道丞相忠心为国,景川又何尝不是,丞相放心,国破之日,景川随丞相府一同捐躯,绝不独活。” 徐晗玉抓剑的手鲜血直流,鸿哥被这场景给吓到了,忽然大哭起来,秋蝉壮着胆子赶紧上前从丞相手里接过鸿哥。 王介甫的理智也回来了一些,这些日子他在城墙上看到的血已经够多了,若他的负隅顽抗是一场错,那为国而死的将士们流的血又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错,但是金都的百姓又何尝有错。 “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倒是没想到徐晗玉也是个有气节的,没有辜负先帝给她的封号和荣宠。 “曹太尉今日战死了,呵,他这个平日里老奸巨猾的,大难临头居然没有跑,公主,为了他们,老臣也要战到最后一刻,这北燕不是他刘家一家人的北燕。”王介甫悲凉一笑。 徐晗玉低头不语,她知道王介甫在坚持什么,她也知道慧娘在渴求什么,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想不到两全之策。 “阿爹,景川公主可以和北燕一起战死,可是作为儿媳,我求求你,给鸿哥一条生路吧。”她涩声苦求,“他不仅是王家的血脉,他还只是一个不足周岁的孩子,稚子何辜啊!” 王介甫一动未动,不知在想什么,慧娘也赶紧跪在地上求道,“没错没错,求求你了丞相爷,给鸿哥一条生路吧。” 徐晗玉继续道,“我听大伯娘说过,轩哥年幼的时候因为丞相的疏忽,生了大病没有及时治疗,才落得终生痴傻,夫人拼了命要给丞相再生个孩子,却死在了产房,丞相一生无愧北燕,可是不是对轩哥、对夫人有愧?便是为了他们,也给鸿哥留一条生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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