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修沉默了许久。 苗南风察觉到他的情绪比之先前明显低落了下来,便也不再玩笑,关心地问道:“善之哥哥,你怎么了?” 蒋修坐在灶前,看着膛中刚刚燃起的火光,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没什么。”他沉吟着说道,“我只是在想,我到底有多大的力气。”
第69章 担忧 苗老太太本意是要留蒋老太太在渠县住到十月,想着到时天气凉快,在路上也能舒服些,但后者因记挂着京城那边的事,最终还是决定过完七夕后便启程。 这样等到回了汴京时差不多正好是中秋,家里人也好一起过个节。 苗老太太自己也是为人父母的,知道老姐妹的心思,也就没有再多挽留。 蒋娇娇觉得这个安排也挺好,她虽然在渠县玩得很开心,但也着实是有点想家了。 说来她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外面过七夕节,也是第一次不用穿针和种生乞巧,而是改用蜘蛛。 蒋娇娇的感受其实有点复杂,硬要说的话大约可以用恶心又新奇来概括。 蜘蛛多手多脚长得不好看,结的网也是黏糊糊,她实在下不了手去碰,更莫说要让那玩意儿在祭祀的瓜果上爬一宿去结网,她光是想想都觉得那些东西没法吃了。但因苗南风说她们更多的都是用蜘蛛结网来乞巧,她又忍不住想跟风尝试一番。 结果到最后就成了捉蜘蛛的是她哥,放蜘蛛的也是她哥,她就只负责亲自上阵向织女神乞巧,然后只管等着结网。 不过蒋娇娇也没闲着,她凑到苗东阳那边去,和着对方置笔砚纸墨于牵牛位前,跟着他向牛郎神乞聪明。 苗东阳有些诧异地问道:“你不是应当和我姐姐一起乞巧么?” 七夕节男女孩都过,只是大家所乞不同,所以方式也不一样。 蒋娇娇道:“年年都乞,也不差这回,我帮别人乞个聪明。”说完她觉得自己不够严谨,又即补了句,“虽然他已经很聪明了。” 她想也不知道谢暎什么时候能收到信,而且她还特意叮嘱了他不用回,因为多半她收不到,这样算来他们就很久不能说上话了。 自己离开汴京这么些日子也不晓得他怎么样了?他每天那么忙,忙着读书还要忙着赚钱,有没有空抽出那么一点时间想念她呢? 他那么辛苦,她真心希望他三年后能一举高中。 蒋修则坐在檐下静静看着他妹虔诚的背影。 苗南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知蒋娇娇是在帮谁乞聪明,也不说破,只是笑了笑,不免遗憾地想可惜蒋修就在旁边看着,不然她也能去帮他乞一回。 想到这里,她朝他走过去,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不去么?” 蒋修回神看向她,笑了一笑,说道:“年年都乞,但有些东西若能乞来,也不会有落榜的举子了。” 苗南风略一沉吟,走到他旁边坐了下来,默了默,说道:“其实七夕也不光是乞巧,有些人还习惯占米价。” “占米价?”蒋修显然没有听说过。 “就是观银河,”她解释道,“若隐晦便是米价要贵。” 蒋修闻言,下意识抬头往天上望去,只见夜幕中浓云重重,别说银河,就是星子也没见几颗。 “可是去年的银河就很美。”苗南风在他身旁说道,“足见这些事还是不准的,反正自己尽过力就好了,便是落了榜也不是说这辈子就到了头,不做官,人总要做的。” 蒋修怔了怔,这才明白原来她是担心自己为前途忧虑,他了然之后不由一笑,随后又想到什么,于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不做官,人总是要做的。” “我只是在想,我应当做个怎样的人。”他淡淡而笑,如是说道。 苗南风想了想,回道:“我虽不知道你应当做个怎样的人,但我相信你定会做个让自己以后想起来都不会后悔的人。” 蒋修微愣,然后看着她莞尔道:“谢了。” 苗南风迎着他的目光,觉得脸上又有些止不住的发烫,好在晚上灯火昏暗,料想他也不能看清,于是她只管佯作镇定和随意地说道:“对了,昨天东阳在同我说,他挺舍不得你走的,觉得这些日子跟着你学到了不少,下次再见又不知何时了。” 她暗暗平复了一下心跳,故作从容地道:“我就同他说,以后可以写信给你。”说到这里,她试探地朝他看去,“不知你方不方便?” 蒋修想也不想地便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言罢他又考虑地道,“只是听你这个说法他好像很喜欢写信?我先说明我不太习惯写长信,可能只会拣重点回,他到时别嫌我写得少就好。” 苗南风高兴道:“肯定不会!” 蒋修就点点头应了,末了,他瞧着苗南风笑道:“你们姐弟俩爱写信这点倒是挺像的。”又略带好奇地顺口问她,“蒋娇娇给你也是写长信么?不过她确实话挺多。” 苗南风心说其实我的话也不少,但她没好意思,便只笑了笑,囫囵道:“我们还好吧。” 蒋修本就是兴起之下随便问的,自然也不会去较真追究,于是一笑而过。 他仰起脸,复又遥遥望向了那星河不明的夜空,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苗南风悄悄回眸看着他的侧脸,良久,心中渐渐弥漫开一阵不可言说的欢喜与怅惘。 他还在这里。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大约他也还能“远远”在她目及之处。 但终有一日他会离去。 而她也将走向自己应去的地方。 然后他们会忘记彼此,就像从来也不曾如今日这般靠近。 谢暎刚从明清医馆出来走了没多远,就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要往车上去,他便快走了几步,口中并唤道:“蒋姑姑。” 蒋黎停住脚步,循声转头看来,待看见他时便弯起了眉眼,笑道:“暎哥儿,你怎么也在这里?” 谢暎走到近前,先向着她端正一礼,然后方回道:“我上午约了同窗,正打算回去。” 蒋黎看起来心情不错,语气轻快地道:“我来看看铺头。”又笑道,“正好你也帮我瞧瞧,在这里开个食店好不好?” 谢暎顺着她所指看去,又于周围打望了一圈,末了,微微颔首道:“那间铺子临河,开成食店或是邸舍都有窗中风景可吸引顾客,而且离中山正店又近,要拿酒也方便。” 寻常食店并没有酿酒权,所以无法从官方买到酒曲,只能从正店先买再售。 “这都被你瞧出来了。”蒋黎神采飞扬地道,“不错,我的确是这样想,所以才挑了这里。” 她出嫁的时候家里也给了京城的三间铺面,其中不乏周围环境人流量更大的,但她选来选去还是最倾向于这里,一是看中了这条河,二是瞧中了中山正店离此不远,至于三么——她看了看不远处那间明清医馆。 “我见那医馆里的装设也是极风雅,不仅有名家书画,还有奇石。”她说,“听说晚上有不少人专门寻到这边来观赏,前街上有好几家脚店拍户生意做得都不错,我想着自己开个铺子沾沾光应是也不差吧。” 谢暎没好多说什么,只道:“预祝蒋姑姑生意兴隆。” 蒋黎听得乐呵,说道:“你如今和娇娇倒是越来越像了,嘴甜。” 谢暎笑了笑。 “也差不多到饭时了,走,蒋姑姑请你吃饭。”蒋黎说着,也不打算乘车回去了,领着他就准备就近往中山正店去。 她言行之利落,以至于谢暎都来不及客气地婉拒。 两人走入店中,随意在大堂内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蒋黎问他。 谢暎摇摇头说没有,只是不太能吃酸。 蒋黎心里就有了数,很快点好了几个菜,其中还有两样方便外带的熟食,说是让他带回去给谢夫子分享,免得让老头儿知道了说她领着他家孙儿吃独食。 这是玩笑话,谢暎听着也笑了笑,然后诚恳谢过了她的好意。 末了,蒋黎又点了碗桂花酒酿元子,并叮嘱道:“多些酒酿,元子少几个。” 谢暎有点好奇,问道:“这个吃法有什么讲究么?” “嗯?没什么讲究啊,”蒋黎笑笑,说道,“就是嘴馋,但是又怕吃不下,喝点酒酿也舒服。” 谢暎恍然大悟,想起自己在那个晚上不知不觉老老实实吃了几碗,回家后硬是在院里跑了十几圈才勉强消食睡下,颇觉好笑。 “修哥儿他们走了这么久,给你写过信没?”蒋黎喝了口茶,随意问道。 谢暎点头:“前几天刚收到了娇娇代笔写来的信。”他说到这儿,不由笑了一笑,“但她说让我别回,怕寄过去他们已经回来了。” 蒋黎也笑,笑罢又叹了口气,说道:“真羡慕他们,这个年纪就是好。” 谢暎道:“蒋姑姑也正是好年华,只是您有自己更要紧的事需做罢了。” 蒋黎颔首赞道:“不错不错,我就喜欢你这样实诚的孩子。” 谢暎含蓄地弯了弯唇角,低头喝茶。 “对啊,我怎么忘了!”蒋黎忽然想到什么,欣喜地道,“你读书这么好,能不能帮你郑家姑夫看看他的文章?只当是交流一下。” 谢暎愣了一下,下意识道:“这……我是晚辈,不太合适吧。” “那有什么不合适的,学问之事只有深浅,岂有先后辈之分?”蒋黎浑不在意地道,“来日你高中之时身后不知还要甩下多少‘长辈’呢。” 谢暎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于是他想了想,说道:“那蒋姑姑若是方便,可以让人私下给我。若我有说的不当之处,还请您勿要放在心上,也莫要同郑家姑夫说是我所言,以免他有什么误会。” 假如郑麟只是嫌他说得不对也就罢了,学问交流本就经常互有驳论,但他只担心郑麟会觉得身为妻子的蒋黎看轻自己,竟拿文章来找他这个晚辈评论高下,到时再因此闹出些夫妻矛盾,他就实在是不好面对蒋家了。 他虽不了解郑麟的性子,但只看沈缙自落榜后从未找过他们这些同巷的弟弟们讨论学问,他就觉得有些事大约的确是关系越近的越不好掺和。 蒋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想想郑麟那个要哄着引导的性子,她的确也没什么把握不伤到他的自尊心。 于是她忖了忖,点点头道:“好,那我再想一想周全之法。” …… 吃过饭与谢暎道了别,蒋黎就乘车直接回了石榴巷。 郑麟听说她回来了,从书室里跑着出来接迎,一照面就牵了蒋黎的手,嘘寒问暖地关心道:“铺子看得怎么样了?累不累?” 蒋黎觉得他这番态度挺让人窝心,回话时也自然地带了几分温柔:“还好,地方基本定了。我正要走时恰好碰见暎哥儿了,就顺便请他吃了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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