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就要站起来。 谢暎忽唤了她一声:“娇娇。” 蒋娇娇突然就迈不动腿了。 但她心里又别扭着,于是也不看他,没好气地道:“你不是不想理我么?还叫我做什么。” 谢暎略感失笑,好声说道:“我没有不想理你。” 蒋娇娇一听,立刻转回来盯着他,控诉道:“你就有!” 谢暎看了眼在旁边伸长了耳朵的蒋修,眉梢微挑,示意对方收敛。 蒋修清了清嗓子,只能又转过去催着不明所以的沈云如往另一头多挪挪。 谢暎抬眸看了眼蒋娇娇头上的灯球,说道:“姚二郎送你的礼物,你喜欢么?” 她怔了一下,一时想不到该怎么回答。 要说喜欢,其实还可以,但她有点不敢说。 可要说不喜欢,那岂不又在谢暎面前露了她有意气他的马脚? 所以她就没有吭声。 谢暎却也没有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道:“娇娇,你有没有想过我与别人有什么不同?” 蒋娇娇愣了一下:“你一直很不同啊。” “哪里不同?”谢暎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蒋娇娇突然有点语塞,倒不是她说不出来他的好,只是觉得好像明明有许多想说,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你人很好,长得也好,读书也很棒……”蒋娇娇正在细数他的优点,却被谢暎给打断了。 “好了,”他淡淡笑了笑,“不必说了。” 蒋娇娇莫名感觉到他好像有点失望。 她便立马忘了自己先前还在等着他来哄的事,忙道:“你真的很不同!” 谢暎没有说什么,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身上拿出了样东西递给了她。 “这个,”他说,“能戴一年四季。” 蒋娇娇顺着他的动作垂眸看去,只见谢暎手里正拿着一支小巧的琉璃梅花簪。 她倏然惊喜抬眸:“你刚才去买给我的?” 谢暎浅浅笑着,点了下头:“嗯。” 蒋娇娇想也不想地便抬手把姚二郎送的那支灯球从头上抹了下来。 谢暎微怔。 接着她已将他送的花簪拿到手中,迫不及待往发间戴去。 谢暎指间轻攥,静静看着她在那里捣鼓。 “好看么?”她眼中盈满了笑意,向着他问道。 谢暎凝眸看了她半晌。 “嗯,”他莞尔道,“好看。” 蒋黎正在内厨里准备凉菜,琥珀打帘走了进来,禀道:“娘子,‘梅花里’的客人到了。” “好,时间差不多,先把香饮上了吧。”蒋黎吩咐着,手下未停。 琥珀自嫁了人之后就当了她的管事娘子,后来蒋黎正式开店做起了买卖,就让她又做了这家名为“酥心斋”的掌柜。 蒋黎虽然是个有一技之长的老板,但平日里也并不在外堂中应客,大部分时间她都只在幕后经营,但每月里也会有十天亲自掌勺,不过只接受“一日三阁,一阁一桌”的预定。 当然,也有例外。 譬如现在“梅花里”的这桌新客,就已经是今天第二桌客人了,让蒋黎破例的原因倒也没什么特别,很简单——来下定的是明清堂的掌柜。 蒋黎便只当是做个顺水人情,而且是以后肯定会有收益的人情。 她自是挺乐意。 给不同阁间的内席客人准备的香饮也是不同的,琥珀等了一会儿,才亲自端着刚泡好的汤绽梅去了。 她来到名为“梅花里”的酒阁子外,侍候的女使刚将纱帘打起,里面就传来个声音说道:“此间窗外的河上风景倒确是不错。” 虽然这些话已不是第一次听,但琥珀心里还是颇为自家娘子得意,走上去送香饮时连声音都多轻快了几分:“两位请先饮这‘汤绽梅’,酒菜稍后便送来。” 说话那人是个中年文士,他顺口叫住琥珀,问道:“听闻这内席是由你们老板娘一手安排,那雪泡梅花酒应该含在其中吧?” 琥珀微笑礼道:“我们娘子是老板。” 那人愣了一下。 “至于雪泡梅花酒是有的,客官放心,待会便送上来。”琥珀客气地说完,便转身退了下去。 中年文士顿了顿,朝旁边那个正自默然浅笑的人看去,新鲜道:“这也值得她专门纠正我一回?” 对方只笑道:“既是给人家的称呼,别人纠正你也没什么。” “难怪我听说这位蒋老板早前在夫家可不是个一般的媳妇。”中年文士略带调侃地说道,“现在已似可见其脾性三分。” 男子揉着额角,口中不以为意地道:“你是来吃饭,又不是相亲,何必管那许多。” 文士看了看他,问道:“头又疼呢?昨夜睡得如何?” “还好。”他放下手,转而端起了面前的香饮,“只是略有不适,无妨。” 中年文士看着他轻叹了口气:“你说你这三司使当的,竟比以前还心累。要我说,你要么那头放放手,要么这头抓抓手,不然让你吃药调理你又不喜欢,我看你这样都担心你英年早逝。” 原来此时坐在这“梅花里”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司使陶宜和他的兄长。 只见陶宜略有无语地看着对方,失笑道:“二哥哥,一家人何必如此相残,你咒死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处的。” “我这是担心你。”陶宣皱着眉说道,“朝廷里的事本就已经够繁杂、够令人费心了,偏你身边还没个能贴心照顾起居的人,让你续弦你又不肯,堂堂的计相……” 陶宜抬手打断他道:“你莫要如此啰嗦,辜负了人家这店里造出来的清静。” 陶宣知他一向不喜欢这个话题,为免搅了大家的兴致,也不想让弟弟更感不适,只能无奈地闭了嘴。 恰好此时菜也上来了,陶宣就转而招呼他道:“来来,正好尝尝这雪泡梅花酒到底如何。” 陶宜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对酒菜都没什么兴趣,浅尝了一口后就放下了。 酒的确不错,但他今日不太想多饮。 陶宣见状,就让人去问问看能否另外添个酒酿元子,并叮嘱酒酿要多些。 陶宜道:“不必这么麻烦,我随便吃些就够了。” “好歹是我请你来吃饭,既是过节,怎能让你随便对付?”陶宣道,“来都来了,总得让你舒舒服服地出这个门才是。” 陶宜笑了笑。 很快行菜就把酒酿元子送上了桌,与其他菜不同的是,这份酒酿元子并没有用银器盛装,而是用的木碗,并配了一柄精致的木汤匙。 碗中的酒酿汤呈现出一种淡褐色,面上浮着些许碎开的花瓣,淡黄中带着几不可见的微绿。 陶宜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往酒酿元子里放绿萼梅。 但他只当是食店老板为了应景,也并未太在意,随意舀了一勺尝下。 陶宣就看见对面的人神色渐渐有变。 “怎么了?”他问。 陶宜没有回话,而是又喝了一口酒酿,少顷,方抬眸朝兄长望去。 “这里头还放了陈皮。”他眉宇间透出些兴味来,“有意思。”
第84章 归去 钟大娘子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她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了这是谁的声音,知道这是自己一直在等的人,于是拼着力气冲破满身疲惫,缓缓睁开了眼睛。 沈耀宗果然就在她身边。 “官人,”她惊喜地望着他,“你回来了?”又问,“可用过饭了?你的脾胃不好,不要饿着。” 沈耀宗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我不饿。”他爱怜地握着妻子的手,轻抚她的面庞,说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欢天喜地进了门赶着想带她出门去过元宵看灯,迎面而来的,却是她已病重的消息。 ——“二爷不知道,您前脚刚离开汴京,老太太后脚就叫了大娘子过去帮着抄经,又说要诚心,这一冻便是一日。大娘子得了风寒,她自己虽不说,可连大姑娘都晓得给她送药茶,偏就只老太太不知。直到人已经起不来了,老太太也不曾关顾过一句,大娘子却还记挂着不晓得老太太消气没有。” 沈耀宗的心都要碎了。 钟大娘子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安慰地道:“不晚,我就等着你回来带我看灯呢。”又笑着说,“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你亲手给我做了盏兔儿灯,可难看了。” 沈耀宗却只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早已泪流满面。 钟大娘子看着他这样,也不禁落下了眼泪,轻叹道:“你别太难过,往后的日子还长着。” 沈耀宗听出来她这是在说遗言,心里更是针扎一样疼,他后悔莫及地说道:“我不该拖累你,我,我应该早些放你离开沈家的……” 钟大娘子却摇了摇头:“我从未如此想过。官人,能做你的妻子,我很高兴。” 沈耀宗哭着摇头:“不,不,是我太自私了,我……” 他咬了咬牙,艰难地说道:“我应该早些告诉娘,告诉你,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是我不正常。对不起,妍娘,是我对不起你。” 钟大娘子心疼地看着他,柔声道:“我早就知道了。” 沈耀宗一愣,倏然抬眸望着她,怔怔失了言语。 “多年夫妻,我如何看不见你的辛苦和挣扎?”她说,“何况你的确也是为了我,才从不曾碰其他女子一下。” 沈耀宗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愧疚和痛苦给淹没了,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以至于久久不能说出一个字。 “官人,”钟大娘子缓缓说道,“嫁给你这些年,你待我再好不过,我本也不想要什么孩子,只愿你我长长久久。只是我原想着能陪你一辈子,可惜,如今怕是不成了。” 沈耀宗流着泪道:“不,你会好起来的,你说了要陪着我,你不可食言,我们要在一起,长长久久在一起。” 钟大娘子柔柔一笑,目光微转,朝窗户望去。 “今年的灯一定很漂亮。”她说。 沈耀宗紧紧握着她的手。 “我让人去多买些花灯回来,挂在院子里陪你看。”他说着,便要张口喊人。 “你回来了,我真的,很开心……” 察觉到身边人的气息正逐渐微弱,沈耀宗一顿,几乎是慌乱地回身将她抱住:“妍娘,妍娘,你别睡,你睁开眼再看看我,妍娘!” 钟大娘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终是再无声息。 鲍氏正在院子里和女儿一起赏灯,忽闻女使来报说钟大娘子刚刚走了,她先是一愣,然后沉默了半晌,说道:“帮我更衣吧。” 这就是要去吊唁的意思。 沈二姐却拦住她娘,提醒道:“大娘子和大姐姐她们都还没回来呢。”于是问女使道,“婆婆那边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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