睫毛浓密纤长,末端微翘。发色鸦青,以银冠束于一集。 鼻若悬胆,精致挺拔。面容冷白如雪,微抿的唇却色如流丹,形似花瓣。 此时慕容曜半背光站着,仁德堂门外的阳光折射到了他的右半边脸,留下无数细小的金色碎片,显得更加神圣高贵。 另半张脸则掩映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难以捉摸。 “陛下请进来吧。”相雪露喉头发涩,垂首低声道。 两人走进来仁德堂,来到了慕容昀的棺木前。 慕容曜顺着相雪露的目光一齐朝棺内的人身上看去。 他轻轻叹息,颇带有几分怜意地说:“皇嫂节哀。” 他朝她走近了些,右臂撑在了棺木之上,似是想更近地看清棺中的故人。 “皇兄英年早逝,无儿无女,倒是没什么牵挂,只是苦了皇嫂了。” 相雪露没有马上回应他。她的身子僵硬了起来。 慕容曜方才往棺边靠了靠,使他现在,几乎再往前一步,就要贴到相雪露了。 他说话的时候,呼出来的热气有一部分飘到了她的颊侧。 若是往常,这也算不得什么,但此时她盯着棺中夫君的面容,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了昨夜的场景。 那时,也是这样炽热的呼吸…… 她扶着棺沿的手一抖,两腿忽然失力般地一软。 下一刻,腰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揽住,眼帘映入慕容曜微蹙着眉的神情:“皇嫂可是有哪里不适?” 相雪露站稳了身子,然后赶紧地从他臂弯间出来,她再次唾骂了一句自己心思不正,才歉意道:“臣妇昨日未休息好,今日不慎在君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慕容曜看上去并不介意,并在说话的间隙里,他冰凉的指尖搭上了她的手腕。 “朕学过浅显的医术,若是皇嫂信得过,朕可为皇嫂诊断一二。” 相雪露自然不能拒绝。 “皇嫂可有腰酸之症?”慕容曜搭脉片刻,启唇问道。 相雪露一怔,未想到这都能被诊出来。 她踟蹰了片刻,有些羞怯地咬唇“嗯”了一声。 “那皇嫂除了腰肢,还有哪处不适?” 相雪露怎么好意思详细说出来,她只是含糊地回道:“没了。” “皇嫂可不能欺君。”慕容曜的语气严肃了不少。 “明明朕观脉象,皇嫂应还有腿疼之症。”他转首看她。 “皇嫂?” 他的眼睛如黑曜石一样,泛着难觅情绪的光泽,又黑又沉地盯着相雪露时,她完全说不出假话。 “是……” “嗯。” “臣妇肩膀也疼。”相雪露吞吞吐吐地说道。 “还有呢?” 慕容曜一副问到底的架势让相雪露避无可避。 她咬牙说道:“还有……胸。” 说完这句,她感觉面上如火烧一般,怕是已经在她看不到的情况下,脖颈和面颊染上了红霞。 偏偏慕容曜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甚至叫侍从送来了纸笔,仔细记下她的症状,然后又提笔写下对症的药方,让人拿下去煎。 他的神情认真坦然,倒显得相雪露心思龌.龊了。
第2章 2 宁寿宫西偏殿 宫中朝务繁多,慕容曜没有久留。 他临走前,相雪露方想起一件要事。 “皇嫂觉得皇兄死因有疑?”慕容曜挑眉问道。 相雪露轻点了点头。 慕容昀虽然这几年来身子算不得康健,时常染风寒抱病,咳嗽不止,但也不至于到如斯田地。 令他昨日竟在府中吐血而亡。 仔细想想,当真是奇怪。 若他当真是因病而亡倒没什么,相雪露怕的就是他死得不明不白。 但她对谁与慕容昀有怨仇这个问题,一时又毫无头绪。 成婚两年,慕容昀虽对她温柔体贴,但在有些事情上,却总是保持着疏离。 譬如从不与她亲近,也未与她谈及过自己的公事。 所以,虽然当了他不少时日的王妃,妻子,但若要她说出与慕容昀有利害关系的人出来,她还真是一无所知。 “皇兄已逝,御医既诊不了脉象,也问不了情况。若想查明真相,当今唯有一法,只是……怕皇嫂有些为难。” 慕容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十分纠结说与不说。 “陛下不妨一说。” “方法就是,令大理寺仵作连同御医一起剖解尸体,查清症结。” 相雪露果然犹豫了。 在嘉朝,大多人的思想还是比较传统,认为对尸体行剖解之事是为大不敬。 尤其对晋王这等身份尊贵之人,更是大忌。 但若是不查,因而放过了他猝亡的真相,乃至于放过了可能存在的凶手,相雪露更不能原谅自己。 她捏了捏拳,下定了决心:“就按陛下说的办吧。” 慕容曜面上闪过一瞬的微讶,但很快收敛了神色,微笑着对她说:“好,过几日宾客吊唁完毕后,朕会派人来王府协助。” 相雪露福身谢过。 ----- 慕容曜离开后,附近驻守的锦衣卫开始撤离,王府门前的永安巷才解封。 道上重新有了人,王府的大门亦纷纷迎来前来吊唁的宾客。 其中既有与晋王府交好的世家,也有沾亲带故的府邸,更多的则是不算密切,但为了礼节前来悼念的。 相雪露忙着一个个招待问礼,才过了没多久便已有些疲乏。 此时又出现了一个“熟人。” “长姐。”来人声音和悦,“好久不见。” 说话的人是个少女,她面容姣好,气质外扬,满头珠翠,虽身穿素衣,但看上去却不像是来吊唁的样子。 此人乃是相雪露同父异母的妹妹,乔芊语。 至于她为何与相雪露不同姓,则与上一代的瓜葛有关。 相雪露的外祖父是如今的内阁大学士,卫国公相和颂相大人。 相和颂无子,膝下只有二女,长女是相雪露的母亲,次女为先帝继后,当今太后。 当年,相和颂没有兄弟,亦与远方亲戚关系恶劣,便起了择婿生子,继承门楣的念头。 被选中的正是相雪露的生父,乔成文。 乔成文是子爵府的嫡次子,注定继承不了爵位,子爵府又中落多年,外强中干,乔成文便想着另辟蹊径,寻得前路。 恰好这时卫国公招婿,他便起了这份心思。 若是对于寻常男子来说,入赘必然是一件有辱门楣,羞耻的事,但乔成文心态很好,他相貌英俊,又懂得钻研相大小姐和卫国公的喜好,再加上他出身尚可,很快就被选作了人选。 婚后不久,他就与相大小姐生下一女,依照先前的约定,孩子都跟相家姓,这便有了相雪露这个名字。 在相家做女婿的几年里,乔成文安分守己,对妻子体贴,对岳父孝敬,相府上下都对他很满意,只等小夫妻俩生下男孩,就上禀朝廷,立为世子。 不过,好景不长,相雪露七岁那年,母亲因难产而死,只留下年幼的她和刚出生的妹妹。 乔成文眼见继承相家家业无望,开始暴露出真面目。 相大小姐去世后不到两个月,乔成文就回到了安康子府,同时,还接回了他养在外面多年的外室。 外室带回来了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就是乔芊语,只比相雪露小一个月。 一切都是那么的显而易见,乔成文从一开始便欺骗了卫国公府满门,欺骗了整整八年。 相和颂一气之下与安康子府断绝了所有关系,并对外宣称,相大小姐的两个女儿永远都只是相家的人,和乔成文再无干系。 相雪露也谨遵外祖父教诲,不与乔家人接触联络,如今,哪怕在街上遇见了,也只怕如路人一般陌生。 是以,今日遇到乔芊语一上来便叫长姐,相雪露并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上次见到长姐,依稀还是在长姐的婚宴上。”乔芊语唏嘘道,“妹妹犹还记得,晋王一身红袍,丰神俊朗,整个京城的人都在羡慕长姐得觅佳婿。” “可如今,不过区区数载,长姐已是成了未亡人。以后,长夜孤寂更与谁人说?”乔芊语说着,似乎情到深处,拿起帕子在眼角拭泪。 “昨日妹妹惊闻噩耗,担心长姐难过,今日一早便赶过来想安慰一二。” 乔芊语说得动人,相雪露却听得面无表情。 她甚至觉得再听她说下去都是浪费时间。 这时闻到远处飘来的药香,她忍不住走神,慕容曜临走前留下的药方煎好了? 她的身子站了这么会儿以后更加酸痛,此时只想赶紧应付完眼前这帮人,然后回去喝药休息。 乔芊语不知道相雪露正心不在此,神游天外。 她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说到了想说的重点。 “正巧妹妹最近有件喜事,说出来也让长姐高兴一二。”乔芊语嘴角微翘,“妹妹前几日与江夏郡王定亲了。” 说完这句,她抬眼看相雪露的反应,见她面色沉郁,心里更觉快意。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便不再多留。 乔芊语柔声道:“长姐好好休息,以后的日子还长,不要累坏了身子,妹妹日后大婚,还想着姐姐去观礼呢。” 相雪露随意地一点头,没有说什么。 她此时满脑子都想着乔芊语快点走,她好偷溜回去休息,压根没太注意听她说了什么。 面色不好也是因为身体不太舒服。 ** 乔芊语脚步轻快地走到了王府的庭院里。一路上不少人见到了她都和她互相问礼。 一切,都是因为她成了郡王的未婚妻。 她出生后,一直活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而相雪露,则被所有人捧在掌心宠爱。 后来她恢复了身份,但依然活在相雪露的阴影中。 相雪露嫁给晋王后,更是成了京城无数人艳羡的对象。娘家强势,夫族尊荣。 而她,还是那个不起眼的子爵府旁支小姐,只能卑微地仰视相雪露,和其他人一起行礼,称她为“王妃娘娘”。 就在乔芊语痛苦地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要被相雪露踩在脚下时,变故突发,晋王死了。 与此同时,她将成为高贵的郡王妃。 相雪露没有儿女,这辈子都注定要困在王府,在那一亩三寸地里守着活寡,人生已是看到头了。 就连卫国公府,以后也会落到旁人的手里,与她再无干系。 而她,乔芊语,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还在后头等着呢。 想到这里,乔芊语还有点遗憾,为何陛下刚巧修改了大嘉律呢。 原本,依照皇帝制定的大嘉律,本朝后妃及宗室妻妾,在夫主死后,一律要活殉陪葬,以示贞烈,唯一不在此律范围内的,只有正宫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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