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坐在亭子里,带着被皇后宠溺下养出的残忍,笑闹着和旁人说:“小七总借着体弱不和你们玩,这不就算一起玩了。” 站在金水河边的七皇子蒙着眼,手脚都被无法挣脱开的宽布系住。为了怕人倒下,他身子更是被捆在了与他身高几乎等同的长棍上。 长棍被两根棍子斜着支撑住。以至于七皇子只能直挺挺站立,很难倒下。 七皇子脸色泛白,头顶摆着一枚圆润粉白桃子。 “这桃子可是贡品。”三皇子如此说着,“算是配得上小七皇子身份。来,谁要是射中了桃,我就把府上刚得的一筐桃都送他。” 边上被彻底捆起来的全盛脸被扇打出了血丝、肿得血红。他如虫一般蠕动,沙哑喊着:“不可,三皇子……不可……”
第14章 太监和宫女,此刻不敢对全盛产生一丝一毫怜悯同情。其中更有人在边上烘托着气氛,配合欢笑声给其余皇子递箭。 皇子里有人眼眸里闪过不忍。年幼的八皇子牙都没齐,出阁不久。他手边也有人递箭。他拿到了箭却知道这种事是不对的,皱眉开口:“三皇兄。七皇兄身体不好,受惊吓会生病。” “他是个男人,是皇子。”三皇子瞥了眼个子不过到人腰的小八,“动不动就生病,被吓一下就病倒。说出去真是丢皇室脸面。” 他嗤笑一声:“一个小太监动不动举大旗,用皇子体弱来找麻烦。要不是我来一趟皇子所,你们各个被他蹬鼻子上脸。” 八皇子嘟囔:“可是七皇兄不能久站,只是添一张椅子的事。” 今日在习箭场上,七皇兄的太监不过是按照往常一样吩咐添椅子而已。看上去让七皇兄是特殊了点,但又没有碍着他们其他人什么事。 “他是太子吗?与众不同,他坐着你们站着?”三皇子眼神锐利起来,“以后上朝,他也坐着,其他人站着?” 几个敏锐的皇子心里有数。这不是小七身体好不好的事。 在三皇子眼里,唯有大皇子身为嫡长子,拥有有别于其他皇子的特权。皇帝觉得儿子哪个身体不好,给赐座是一回事,儿子在朝上主动要求一把椅子是另一回事。 三皇子站在那儿。他拿过太监准备好的弓箭,眯细起眼对准小七头上的桃子。 箭几乎贴脸,弦拉到最大。 这箭要是射在人身上,不死也残。 风吹过,衣袍飒飒。三皇子轻哼笑一声,松手。长箭飞驰,贯穿软嫩多汁的桃子,将其射入金水河中。 “噗通——”寻常人吃都吃不到的桃子就此落水。在场人没一个会去想它经历了多少细心呵护,又是如何困难经由江南运输到京城,最终送到皇城中。 金水河上荡起整整涟漪。 三皇子漫不经心收弓:“父皇常常念叨皇祖当年征战沙场之英姿。怕是没想儿子里又是病弱又有懦夫。” 在场原先迟疑的几个不由心中不甘起来。他们才不是懦夫。他们视线落到小七身上,看不到小七平日里带水色带轻微骇人像鬼一样的眼眸,不禁探出了打算证明自己的念头。 八皇子不高兴。他年纪尚小,斗不过面前的这些皇子,只垮着小脸把箭往地上一丢:“我才不是懦夫,我讨厌桃子!” 三皇子挥挥手:“原来是桃子没人喜欢。那换个东西放他脑袋上。” 一个太监立刻上前怂恿:“三皇子殿下,七皇子殿下有一木鸟,比桃子更适合。” 七皇子站在那儿,戏谑兴味:“木鸟?我知道,整日带着来皇子所。恭贵人的遗物吧,如今到了贤妃名下竟还念旧。念什么,天天吃药么?” 几个皇子内心咯噔。这话囊括的可不止一人,但特指的绝对是当年恭贵人一死,满宫殿里宫人全被处死一事。恭贵人当年死的事里头可不好乱说。 三皇子摆手:“来,放他头上。” 脸色泛白的七皇子终是缓缓开口:“换一个。” 三皇子听到声音,忍不住连名带姓叫了人名:“秦少劼,你原来不是个哑巴?怎么,还是更喜欢桃子么?” 站在那儿被捆着紧的七皇子秦少劼,此时却只是重复:“换一个。” “哈哈——我啊,偏不!”三皇子催促着,“赶紧的,木鸟在哪里?放他头上去。射中的我想想,奖个金摆件吧。木头哪里有金子值钱。” 秦少劼睁着眼,睫毛被裹挟在软布下,眼眸所能见到的只是朦胧光亮。他其余各种感触更深,察觉当木鸟被放到脑袋上,问所谓的三皇兄:“你喜欢桃子?” 他听到三皇兄笑着回答他:“喜欢,怎么不喜欢?我瞧着你也喜欢啊。不让我放木鸟,非要我放桃子。” 秦少劼不再开口。 不管说什么,面前的那群人都会恍若得到什么鼓舞一般,兴高采烈配合三皇子。后宫之中踩高捧低便是如此。他不再睁眼试图看清点什么,缓缓垂下眼。 破空的箭矢声传来,他身上的力气似乎全被卸去,又好似全倒在一处。 “噗通——” 冰凉河水淹没他身躯,浸没他口鼻。眼前的布被金河水浸透。那些从藏书阁里流淌出来的笔墨流水亦能杀人。他被捆住的手动了动,想要抓住点什么。 抓不住。 木鸟不是活鸟,也抓不住。 喧哗骤然变寂静,他一瞬以为自己失聪,心底荡起一种微妙。河底也不是一无是处。 容宁赶到地方,看见被捆住的七皇子和他头顶木鸟,再看不知是哪一位皇子射出了箭。她震惊想要喊出一声脏话,却在下一刻见着七皇子坠河。 话半句也说不出口,她甩下太监宫女,疾冲到金水河旁一跃而下。 她见着人下沉,一个猛扎子冲到人面前,将人往上拉。她拉扯两下,发现七皇子被捆着的手脚根本扯不开,暗恨进永安园不可带武器,最后狠狠扯掉七皇子眼上布条。 容宁将人往上托,让七皇子的口鼻先露出水面。 连拖带拽,她将人救上来。一群太监宫女在终于回过神,疯了一般过来帮忙。 容宁见七皇子没睁眼,探了探七皇子鼻息,确认人活着。她浑身湿透,抬眸用眼神刺向居于最中间站着三皇子,冷声道:“谋杀手足,三皇子好大的气魄。” 三皇子居于中间,脸上没了刚才的嬉笑神情。他冷下脸:“不过游戏,七弟自己落水,何来谋杀一说。” “游戏?”容宁站起身,低头瞥了眼先前木棍留在原地泥土上的痕迹。这固定的方法能让人无法动弹,无法倒地。却也阻不了人往后一仰倒入河水中。 以箭的力道除非射中在七皇子身上,不然他倒不下去。是七皇子用了全身力道主动后仰。 哦,哪又怎么样?七皇子自救罢了。而三皇子等人要射的是她兄长雕刻的木鸟。木鸟还在水里。 她没法亲自对皇子动手,再度抬眼下命令:“给七皇子更衣,月柔,传御医、告知贤妃。并将此事告知陛下。” 她扫视一群不安的皇子,恶劣用脚抹去了一点木棍拖曳开的痕迹,笑起来:“三皇子的话,留到陛下面前说吧。”
第15章 月柔强忍着眼泪,先去给全盛松绑,小声吩咐着:“带七皇子更衣。” 全盛顶着红肿的脸从地上爬起来,冲到七皇子身边后小心翼翼将人背起。七皇子平日内敛,这三年好不容易养好了一些身体,一次落水功亏一篑。他内心怨毒想恨不得在场的皇子替七皇子落水,却垂着眼不敢暴露丝毫。 月柔朝着众人行礼,匆匆打算离开。她要按照容宁的吩咐去传御医,并且要将此事告知上去。 然而不安的皇子们哪里能让月柔如此轻易离开。一位皇子一个眼神,当即让一位太监拦住了月柔去向:“找御医的事,还是咱家替您去吧。” 话刚说完落音,容宁却点着之前带她过来的胆怯小太监:“你去叫御医。” 被点到的太监一个激灵,迈出步子转头就是一阵狂奔。容宁径直走到月柔身边,拽着挡住她的太监,将人往金水河边拽。 太监不敢大肆抵抗,只敢讨饶:“奴只是担心月柔姐姐一个人忙不过来。奴绝没别的意思。” 月柔趁机快步走人。她要赶紧将事情告诉贤妃。 刚给了太监眼神的皇子皱眉呵斥出声:“容宁,你干什么?” 容宁拽着人,停下脚步侧头诧异看着人:“当然是捞木鸟啊。瞧这太监多主动,刚还想去叫御医呢。腿脚麻利,下水肯定行啊。” 这群皇子脑子里又想拦人,又摆着架子不亲自去拦人,哪里阻拦得了跑走的小太监和月柔。再加上容宁哪怕只有十二,力气出奇大,态度也是极其强硬,对上三皇子也毫无畏惧。众人看着容宁隐隐觉得人疯,不由有些被唬住。 容宁懒得和这群皇子废话,重新扯着太监到河边,把人一脚踹下水:“赶紧捞,就那儿,看见没?都浮起来了。” 还好木鸟是木头,要是真金白银早沉底了,捞都难捞。 被踹下去的太监在水里扑腾了两下,惶恐又无措。他想要求助于皇子,却听岸上的容宁说着:“还有哪位水性好?一起下去捞。捞不上来就别上来了。” 别的太监宫女顿时不敢吱声,看着金水河里的太监被迫哆嗦着去捞木鸟。 三皇子怒笑了:“容宁,皇子所岂容你放肆?你以为你是容家之后,我父皇就不会对你如何了?” 容宁看了眼被背着送走的七皇子,再去直视恼怒发笑的三皇子。她微微收敛了神情,语气带着一种离奇荒谬的诧异:“我做错什么了?是阻拦你们用箭射杀七皇子错了,还是下水救七皇子性命错了?难道说,是放任堂堂金水河里漂个木鸟?” 这话是哪一个皇子都不敢认。 三皇子咬牙切齿:“容宁!” 容宁在侍卫营那么多年,打架练了一手,嘴皮子也不服输。她见着再次不安骚动起来的皇子们,很清楚这群人就是被权势宠溺惯了。 侍卫营里不少新兵进营地前,多是权贵家里宠儿。不然难能轮到在京中值守。 他们学了是非对错,却不在意是非对错。因为他们随时可以凌驾于是非对错之上。 当然,被打一顿都会清醒一点。可惜她能打新兵,不能打皇子。 她衣服还在滴水,明明该是狼狈不堪的模样。但她挺直着腰板,浑身上下写不出“狼狈”二字。她轻微侧歪头:“大皇子仁义在外,二皇子勤恳能干,三皇子……” 比起前面两位皇子,三皇子真不是个东西啊。 她没多点评,扫了一眼其余那些个皇子:“不过好歹比跟屁虫好点。连个人主见都没有的皇子,哪怕往后封王,怕也如朱王。” 在场人一时静默。 八皇子才出阁没多久,识字不算少,但很多事还不知道。他看别人都意会,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朱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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