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挖墓,总归人越少越好。 于是知情的全盛负责驾车,不知情的宝坤被秦少劼支开,侍卫们还以为皇帝已经在寝宫睡下。秦少劼穿戴着一身帝王常服,头上顶着个镶金珠宝头冠,手上一样大包小包,在漆黑夜中行进。 容家的守墓人被容宁轻易药倒。 当三人真的到达了容轩少将军墓前,容宁估算了一下自己要花的时间:“挖土大概要一到两个时辰,埋快一点。我们只把盖上那层土给刨了,解约点时间。” 她犹疑看了眼帝王:“你行吗?” 秦少劼一直以来都脆脆的。 被问到的秦少劼放下了所有东西:“可以。”他将容宁手上的东西接过一并放下,替她将铁锹也取了。这时候,他又忙着将容宁裙子和袖口处理好。 容宁嫌麻烦:“不用松开,等下挖土还要重新弄起来。” 秦少劼拉着容宁的手腕,不让人将手收回去。他垂着眼:“还是要先让兄长见一见。朕几乎从未见过你穿女子衣裙,束女子发髻。” 容宁微怔。 她是很少这么穿,更很少梳女子发髻。 今天特意拿了套月色的衣裙,让宫女替她打理头发。宝坤还以为她和秦少劼之间有点什么,才想要支开他,所以走得非常主动。 裙子被放下,很快拖曳在脚处,袖口松开,自然垂落。风一吹,似飘飘欲仙。 秦少劼整得很认真。
第82章 大门大户年纪一上去, 都喜欢穿深一些或者亮眼一些的颜色,年轻的姑娘为显稳重,多半跟上。各家府邸里常见各种鸦青、柳绿、豆红。年纪轻的则多选择一些水湖蓝、桃红、鹅黄。 像容宁嫂嫂林芷攸那样喜穿素的不多, 很多都是府上丫头才穿浅淡素色一些。 不过由于她嫂嫂喜欢穿素, 所以容宁虽也有喜庆夸张色彩的衣服,但也有像月白这种雅致的款。她寻思着这种到墓地来,穿红穿绿都有点喜庆,要么穿黑要么穿白。 纯白家里没有,月白这种透着浅蓝的正好。 她穿得再温顺雅致, 就刚才大包小包背铁锹的模样,也是和京城闺秀相差甚远。到现在东西全部放下,衣裙袖口松开,眉眼间才终于有了点神似。 只要不动不开口不展露气势, 容宁的容貌很是能唬人。 秦少劼再抬眼对上容宁的脸, 见着黯淡墓地间微弱的灯光下, 被烘托着如同嫦娥再世的容宁, 又是一阵恍惚。在宫女替容宁打扮好的那会儿, 他恍惚过一瞬。 他此时此刻认为自己很庸俗。 庸俗到见着容宁穿衣裙就内心摇曳, 下一刻想见她穿嫁衣, 再下一刻想见她穿皇后朝服, 再下一刻想她愤愤不平和繁杂礼服斗争的模样。 庸俗一如天下百姓苍生。 容宁果然憋不住,不习惯。 她拉扯着衣裙:“太宽松了, 感觉衣服像是飘在身上。”能感受到风从任何一个刁钻角度钻进来。大晚上瘆得慌。 她抬了抬脚:“走动起来也不方便。踩门槛算好,走台阶简直像是在和裙摆斗智斗勇。” 再晃晃脑袋,容宁感受着脑袋上的珠串颤动:“头上这些也是麻烦, 重。” 摇头晃脑,明艳俏皮, 令人心动。 秦少劼很喜欢容宁这样子。不是说喜欢容宁穿女子漂亮的衣裙,而是喜欢容宁这副敢说喜敢说厌,自由自在的模样。她该长空啸天,不羁如风。 哪怕只是极为偶尔,极为偶尔如现在这般,将羽翅任他轻抚。 他扬起唇角:“嗯。给兄长倒酒吧。” 容宁后觉后觉发现,秦少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直接称呼容轩为兄长了。她内心轻微啧了一声,假装自己没发现,转身去给兄长墓前摆吃的倒酒。 永安园里不能出现纸钱,帝王当然不可能带头去让人准备这个,太过显眼。 他们只是在容轩面前摆满了东西,再安置上酒杯。 容宁将酒满上,没说什么废话,对着墓碑一饮而尽。随后,她将给兄长倒的酒洒在他墓碑前。 将军墓当然不是小土堆。上面用石头覆盖,防止风雪轻易将墓穴弄坏。墓碑上刻有墓志铭。字字泣血,句句带泪。曾经大乾风头最盛的少将军,如同话本里的断页篇章,一生戛然而止。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如果再给容轩一点时间,这大乾会不会又有一个新的姿态。当年他兄长有很多想要做的事。 想要镇守好边塞,想要一点点让边塞百姓富裕起来,想要适当军改。 只是戛然而止。 容宁每回碰到这种时候,总会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当然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赌一场几乎像做梦一样的局,去想当年引领自己朝前的家伙,会不会真的还活着。 她舔了舔唇。 唇上带着刚才一饮而尽的酒味。 最后,她选择对着墓碑行了跪拜礼。大乾不兴跪拜,但她的兄长值得。不论他是否还活着,他都值得。 三个响头之后,容宁起身拿起铁锹:“事不宜迟,趁着守夜人还没回来赶紧的。到时候还要铲些土盖上,免得被发现。” 被发现,她腿都被她娘打断。 秦少劼在旁见容宁这般,配合鞠躬三回,也算是给足少将军面子。 他深深应下:“好。” 卑微的全盛没想自己有生之年,还会过来干这种粗活。但体弱的陛下都干了,他也不能在边上看着办,自是加入进来。 容宁把石头撬开,用出人意料让人惶恐的力气一块块叠到旁边。随后便是奋力挖土。她的月白裙很快被泥土弄脏。本来是微寒的夜晚,她的额头却不住在落汗。汗水好像泪水一样,一点点渗入泥土里,替代了她这些年的无声祭拜。 一个时辰过去,旁边泥土堆积,此处自然中空。 昂贵的棺材很快露了出来。再过了半个时辰,容宁咬着牙,没有丝毫犹豫撬开了棺材,借着秦少劼递过来的火折子光亮往里窥探。 此时的她罕见双臂发软。细软的头发湿漉漉搭在额头。 七年已过,棺材内该是一副被贵重物件堆积的白骨。再不济也是有头有身,衣袍空洞。容宁手发颤,顺着光亮看向棺材深处。 只见本该放有躯体的棺材里,四角为石,中心为衣冠和首饰。由于棺材木头极佳,里面不管是衣物还是首饰都没有半点腐败痕迹,甚至颜色还鲜亮。 但没有一根白骨。 只能叫衣冠冢。 秦少劼替容宁扶住棺材上方,更是眼尖,手点在了棺材打开的侧边:“这棺材似乎被打开过一次。钉子新旧不一样。扎进去的痕也不是一次扎的。” 棺材要敲七根钉子,代表着北斗七星。其中最后一根钉子不会全部敲进去。也就是说,一旦开棺,棺材或者钉子很容易有损坏。 容宁跟着看向钉子:“……有人比我们更早猜到。” 话落,容宁把棺材板盖上。她用铁锹背面,把几个钉子重新敲回去,不想管这些有没有损坏了。她很是平静,快速将刚才铲出来的土重新填回去。 当连最后的石块都塞回去,容宁身上的衣服已不成样。她眼眸锐利,一把扯了裙子,将额头和脖颈上的汗渍全部擦拭掉,再次变成她中将军的姿态:“看起来事情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到这时,天已开始变亮,再过不久就要迎来上朝时间。 秦少劼站起身,拿起余下的那些祭祀的物件,一一分发给容家列祖列宗。他竟还有体力客客气气替一群人倒酒。 墓地有取水点,全盛拖着疲惫身子提桶打了水来,拿着帕子追秦少劼:“陛下,先擦擦汗。” 秦少劼接过擦了一把,很快丢回给全盛:“容宁,整一整,先换上衣服,要快些回永安园。” 容宁应声,半点不顾自己穿着的已经是里衣和残破的外衣。她简单凑到全盛身边,用帕子也给自己解决了一下,随后集体给列祖列宗道歉:“事发突然,愿各位祖宗不要怪罪。” 她赶回马车,在车上麻溜把上朝要穿的衣服换上。 为了图方便,她微湿的里衣并没有换掉,而是直接在外面套上了衣服。 容宁从墓地到马车,换衣服极为随性,很快轮到秦少劼随性。全盛出来后,再度负责驾车,秦少劼回到车上,褪去了身上那套一样满是泥泞的衣服。在脱到里衣时,他和容宁对上一眼。 容宁:“?” 容宁盯着人换衣服,见秦少劼动作微顿,反应过来帝王要将里面的也换了,终于醒悟转了身。只是马车里就那么点狭小空间,容宁哪怕全然背对帝王,也能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是半点没有反应,心思沉浸在兄长的事上。 这事爹知道吗?娘知道吗?嫂嫂知道吗?她年纪小,很多事不知道。但他们不同。若是先帝知道,很可能会告知定国公。 至少确保他们家里人有一个知道。 上一个撬开棺材的人是谁?是产生了怀疑的先帝,还是说容家人? 要是某一天兄长真的出现在她面前。 容宁略顿了顿。 出现在她面前倒是没什么,要是出现在娘亲或者嫂嫂面前,如果说两人是真的七年不知情,恐怕活着也要被打死了。 容宁露出一丝祥和友善的笑意。 到时候她一定负责递棍子,绝不拦一下。但凡拦一下,都是对她被瞒七年的亵渎。 容宁浑然不知道,身后的帝王衣服换得不快,勉强穿好里衣,到后来简直是太过劳累,衣袍胡乱一塞。他虽是平日里也会勤加练武,却也从来没有过连挖几个时辰的土。 他本不想在容宁如此心绪复杂的时候打扰容宁,但不得不开口:“容宁,替朕穿衣。” 容宁带着思绪转回身子,按照自己见惯了宫女折腾的步骤,将秦少劼后续各种挂件系上,腰带扣好,并随口说一句:“陛下的衣服脱起来比穿起来方便。” 说完,两人同时沉默。 一些不该有的回忆重新浮现到两人眼前。 容宁收回手,当无事发生。内心窘迫到再度哐哐撞墙。 马车很快顺着偏门进入永安园,秦少劼让全盛将马车停好,三人稍绕了点路前往本该昨晚睡觉的寝宫。没怎么休憩的三人再度踏上准备上朝的路。 朝堂之上,百官按序觐见,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异常。 察觉到异常的宝坤安然站在那儿,半点没展露出一点不对劲。 容宁面上当一切无事发生,私底下花了点钱,让全盛帮忙多买点东西,给她家里娘亲和嫂嫂送去。转眼要入冬要新年,她势要对两人更好一些。 但容宁万万没有想到,入冬没有多久,她善待的娘亲一大早进了永安园,成功坐在她身边一起用早膳。 一张桌上,皇太妃、陛下、她、娘亲曹夫人四人,俨然如同阖家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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