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府内丫鬟随侍做事一如往常,可见主子陡然去世后,内务府将这摊子管得不错。 领路的丫鬟将他们带去灵堂,一路上,纪瑶偶尔见一两个下人形容悲戚,约莫是贤王死后的兔死狐悲之感吧。 灵堂设在贤王府偏院,纪瑶进入停放贤王夫妻的灵柩的大堂,里面站着不少前来吊唁的夫人小姐,皆争相簇拥在太子妃左右。 见了她们一行,堂中安静下来,众夫人小姐规矩地向纪瑶行礼问安。 纪瑶微微莞尔,“免礼。” 章大夫人还记着她儿子的仇,当下便将不待见摆在了脸上,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纪瑶心知肚明,却并不在意,随越夫人越映一道上前向太子妃行礼。 而后,内务府的公公呈上三根燃香,纪瑶接过香,举止得体地拜了拜,而后将香递给那公公。 “劳烦公公了。” “还请晋王妃节哀。”公公接过香的同时道了句。 纪瑶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垂着,远远地瞧去,倒真有几分为贤王夫妻猝然长逝而哀伤的样子。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晓此刻有多敷衍。 她被贤王掳走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在座除了越映,恐怕没一个知情的。 赵阙随越夫人越映一道上过香后,便拉着纪瑶去顶珍坊品尝吃食。 旁边久候的太子妃忽而浅笑出声,“七殿下仍是这般贪吃食,到了自家兄嫂的灵堂上,都还念念不忘地惦记着。” 这话说得有意思,传出去,外人该说赵阙不敬兄长了。 纪瑶微微莞尔:“七殿下年幼,早膳用得少,这会儿约莫是饿了。童言无忌,太子妃莫怪才是。” 太子妃不动声色,“晋王妃说的哪里话,七殿下年幼言行无忌,便是有错也轮不着本宫过问。” 既是贵为太子妃,但七殿下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子,如何也轮不着她插手。 纪瑶远山眉微垂,太子妃此言是认定赵阙有错,可她却并不如此认为,贤王本就不是东西,不值得半分礼遇。 可眼下大庭广众,的确是他们理亏,总不能当着众人面指出贤王累累罪行,没人会信不说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可太子妃为何执意要让赵阙臭掉名声?放在往常,孩子犯错无事便是。 思疑间,纪瑶恍惚明白过来,天子大位未定,贤王夫妻死后,在朝中能与太子一争高下的便只有赵霁,而赵霁让太子失了南境海贸的机会,太子妃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太子妃此番为难赵阙,约莫是得了太子的授意。 如此看来太子和赵霁的争斗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纪瑶思忖着,如此,她也无需对太子妃客气。 只见灵堂中瞧着柔柔弱弱的姑娘开了口,“太子妃所言极是,阿阙如何确实与你无关。” 纪瑶话音刚落,场面蓦地陷入凝滞,原本围绕太子妃曲意奉承的夫人小姐都默默闭了嘴。 太子妃与晋王妃之间剑拔弩张,谁在此时多话便是自找不痛快。 想通了某点的纪瑶略扫一眼在座的夫人小姐们,便直接无视太子妃难堪的神色,竟自带着赵阙离去。 晋王妃和七殿下既已离去,越夫人和越映久呆也无趣,将欲离去时,太子妃身后的某位夫人讪讪地唤了一声。 “宏国公夫人……” 越夫人识得那位夫人,双方来往过几次,是为很和气的夫人。 因着这点,越夫人带着浅笑,“夫人安好,恕不奉陪,告辞。” 那夫人只觉越夫人虽笑着,对她却比往常客气疏离许多,待越夫人离去,她看了眼前方高贵典雅不动声色的太子妃,心底诸多计较。 经这番晋王妃与太子妃的交锋,她算是瞧出来了。 贤王死后,太子与晋王的争斗已然摆上明面,与此同时各家的站队哪方十分重要。 那夫人心底直打鼓,她家夫君是个中立派,她不过是瞧着太子妃在场前去奉承一番,顺势得个赏赐什么的,哪里是要站队。 那夫人思忖,以后与太子妃来往怕是要问过自家夫君的意思。 与此同时,在场不少夫人皆不约而同有此想法。
第42章 42 。 贤王府外, 越映扶着越夫人上了马车,他翻身上马,刚要策马扬鞭, 便有一侍卫过来请他。 “越世子, 王妃有请。” 越映没料到纪瑶会单独寻他,见晋王府马车停在那, 同越夫人说了声后过去了。 纪瑶单手支颐倚在车内小桌旁,赵阙在旁边不依不饶,执拗地想去顶珍坊。 “知道了,待我问明越世子一些事, 便同你过去。” 赵阙圆润五黑的双眸盛满疑惑, 不明白仙女嫂嫂有什么事要找表哥。 纪瑶心底有事,兀自出着神。 “听说嫂嫂寻我, 可是有事?” 听得车窗外的人声, 纪瑶回过神来, 素手撩开窗帷,晶盐似的雪花簌簌飞进车内, 融化在一片暖意中。 “敢问越世子,可知南境是何地方?”纪瑶樱唇微张,开了口。 越映身披大氅, 顶着满头风雪,面上挂着玩世不恭地笑意, “嫂子是说南境啊, 那地方地处我朝南部, 山青水秀人杰地灵,算是个不错的地。” 纪瑶双眸直勾勾盯住越映,容色冷冷淡淡, 不笑不语。 显然对他的说词不满意。 越映心底一苦,“嫂子知晓表哥要去南境的事儿了?你放心,那儿确实是个好地界。” “阿阙,咱们不去顶珍坊,去茶店尝尝阿元新做的奶茶,顺便和她聊聊越世子,想来她会感兴趣的。” 赵阙尚未反应过来,纪瑶便作势要放下车帷,越映见此情形心底一急,急忙道:“嫂嫂这是何意,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纪瑶停下动作,朝他勾起一抹冷笑。 一边是他哥,一边是他的女人。 越映夹在中间为难不已,吞吞吐吐道:“嫂嫂真不是我不说实话,实在是表哥不让我告诉你。” “越世子你说便是,我不会告诉他。” 纪瑶手腕放开车帷,放在膝头,缓缓凝握成拳,静静等待接下来的话。 都这时候了,越映哪还顾得兄弟情义,为了阿元,对不住了表哥…… “南境虽民风淳朴,但朝廷要建通商口岸的那地方实则民风十分剽悍,盗匪横行,官商勾结,乱成一锅粥……” 越映心里发虚,话音越发浅淡,目光偷偷觑着纪瑶神色。 纪瑶无视周遭风雪声,竖着耳朵将越映所言听得分明,心中不禁为赵霁担忧起来。 南境那般危险,她昨夜闹了一宿脾气,是她无理取闹了…… 告别越映后,纪瑶心事越发重了,径自吩咐车夫回晋王府。 赵阙乖乖坐在一旁,白嫩的手指托着肉嘟嘟的脸颊,从嫂嫂和表哥对话中他听出不同寻常,便不想在此时多事,只好专心发呆。 嫂嫂面色如此难看,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马车行得快,途中纪瑶又催了几次,很快便抵达晋王府。 下了马车,纪瑶问了门房,得知赵霁去了京郊大营,陛下特许赵霁此次带兵南下,,今日便是点兵之日。 既是京郊大营,又是南下,不知是否会点禁军营随行,越映以前就随赵霁征战过,此次应会随他一道南下。 纪瑶思忖着回到后宅主院,换了身轻便衣裳便进了小厨房。很快便炊烟袅袅,伴随阵阵乒里乓啷的案板声,食物的香气四溢开来。 赵阙时隔近一月才等到嫂嫂下厨,自是蹲在厨房蹭吃食,谁也撵不走他,饶是纪瑶也拿他没办法。 风雪依旧无穷无尽地飘落着,天光渐渐暗了下来。 夜色深沉以后,赵霁踏着嘎嘎作响的积雪回府,一踏入后宅主院,顿觉丫鬟都被遣了下去。 赵霁清冷双眸微愕,莫非今日在贤王府生了变故。 主屋内燃了炭火,桌上的膳食已快要放凉,纪瑶静静坐于桌前出神。 赵霁口味挑剔,胃口又差,此次南下路途遥远,时间又长,定然是吃不好的,时间长了怕是瘦得不成样子。 下半晌她做了二十罐不同肉酱,这东西耐放,应够他吃上一阵子。 光吃肉酱总会腻味,也得做点别的才成……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打断纪瑶思绪,她展开颦眉缓缓回首,见来人一身墨色华服,清冷淡雅,俊颜出尘脱俗,宛若天人。 她起身小步迎了上去,莹莹唤道:“夫君回来了。” 小姑娘樱唇微微颤抖,眼尾稍稍发红,潋滟波光里藏着醉人春色,赵霁抬手拭去她角水痕,温凉清润的嗓音宛若碧玉。 “告诉夫君,今日谁让你受了委屈?” 纪瑶怔愣一瞬,下一刻垂下双眸,怕眼泪脱框,只能竭力遮掩。 莹白的小手牵住赵霁的布满很茧痕的掌心,朝桌边走去,低着头声色如常,“夫君误会了,今日在贤王府未曾受过委屈。” 赵霁顺势坐下,见她始终低着头,不放心问:“当真?” 他即将南下,小姑娘别是怕他分心不愿说。 纪瑶花了好大功夫才敛住情绪,给他夹了几筷子菜,尽量轻快道:“当真。夫君别为我操心了,菜都要凉了,我亲手做的呢,你不尝尝?” 她这么说,赵霁微蹙的剑眉仍未松开,小姑娘有心事。 她不愿让他知晓。 赵霁撇了眼膳食,菜色丰富,小姑娘一番心意,他不能辜负。 用膳时两人并无交谈,他因她方才的隐瞒而不快,她因他即将远离而伤神。 用过膳后,纪瑶唤来丫鬟收拾残羹,赵霁顺势起身要去书房,纪瑶快走几步拦在他面前,“夫君要去哪里?” 她此时的样子像只黏人的小鸟,赵霁清润眸中含着笑意,方才那点不快也散了,“南境的海舆图地形复杂,尚有些未处理的事务。” 四下无人他人,纪瑶胆子大了许多,挽住赵霁胳膊往寝屋而去,“夫君后日就要南下了,白日你去了军营,今夜的公事竟比我还重要么?” 美人如玉,特来相邀,自然抵挡不住,赵霁也不能免俗。 忽地打横抱起纪瑶,竟自前往寝间后的盥洗室,“夫人的腰可还疼?” 纪瑶乖顺地窝在赵霁怀中,芙蕖般的面容上带着红晕,微微摇首,如葱的手指戳着他胸膛,“夫君此次南下都带了哪些人啊?” 赵霁将人抱上浴池旁的金丝楠木软榻,径自解了衣襟下水,行至浴池中央,转而看向软榻上呆若木鸡的纪瑶,眉梢微扬。 “夫人若想知晓,不若下来亲口问我。” 纪瑶看着浴池中健硕挺拔的身姿,结实有力的臂膀,不禁面色胀红,一双小手攥紧软榻边缘 “夫、夫君先洗,洗、洗完再谈也不迟……” 她羞得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偏生某人不肯就此放过,不动声色地靠近浴池边缘,“怎么?夫人这就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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