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深秋的绵绵细雨总算停了,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投进书房,赵霁坐在这光里,整个人莹莹生辉,卓然出尘。 鸦羽将小厨房做好的膳食端来,劝道:“爷未用早膳,已经快到午时了,您多少吃些吧。” 午膳略简单,山菌鸡汤并胭脂鹅脯,味道与昨日小姑娘做的有些像。 赵霁用了几口后便搁下筷子,尝了尝鸡汤,剑眉微蹙:“味道有些不对。” 鸦羽心底一咯噔,忙问:“爷,哪儿不对了?” 赵霁环视书房一圈,淡声问:“她呢?” 她? 鸦羽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他觑着爷的脸色,斟酌道:“昨日王妃给了膳食方子,今日午膳是厨子照着膳方做的,爷觉得哪儿不对味儿,奴这就去小厨房让他们重做。” “她的意思?”赵霁心下疑惑,又问,“她还说了什么?” “还、还说……”想着鸦青同他说的那些话,鸦羽头皮一阵发麻,说实话惹得爷恼了他可如何是好。 “嗯?”赵霁声色如常。 鸦羽却浑身一紧,低头如实回禀:“王妃说她好美食不假,可连做几日膳食,她也有些乏腻。” 话落,室内一片静寂 鸦羽头垂得更低,爷此刻安静得有些诡异。 “本王无足轻重是么?”赵霁呢喃着,白皙修长的指尖轻击两下桌面,吩咐了几句旁的事宜,鸦羽这才端着午膳退下。 鸦青守在廊下,见他出来,托盘中的膳食几乎没动。忍蹙眉心忧起来:“怎么回事?” 膳方是王妃给的,理应不出差错才对。 鸦羽心下一叹:“爷说味儿不对。” 鸦青愈发不解:“昨日王妃做的同样膳食爷吃得七七八八,怎地今日几乎没动?莫不是方子出了问题,我这就去月梧院问问王妃。” 鸦羽赶紧将人拉住了,他亲眼瞧过爷和王妃独处的情景,虽各做各的,却异常宁静和谐。 每日王妃做的膳食,爷都会多用些。王妃此举没将爷放在心上,爷知晓后虽没发作,但瞧着对此是在意的…… 鸦羽直觉一向很准,便道:“我看啊,不是味儿不对,分明是人不对。” 宣王府华丽富贵极致奢华的马车,缓缓行驶在正阳街,引得来往客商纷纷驻足争相讨论。 咕咕~ 纪瑶摸了摸鸣响的空肚子,和对面同样捂着空肚子的赵阙同时叹了口气。 饿呀! 学宫今日休学,赵阙央着纪瑶带他到顶珍坊品尝美味珍馐,听说顶珍坊的美食世间仅有,不过价格可贵。 纪瑶未出阁前有所耳闻,却碍于钱财不丰,始终未能亲口尝过。 赵阙贪睡起得迟,他们出门时已临近午时,眼下都饿得厉害。 不过,人生在世就为一个吃字,她选择喝茶忍耐。 马车缓缓停在顶珍坊门前,临下车前,小珠贴心地给纪瑶戴上幂篱。 她牵着赵阙站到顶珍坊大堂内,四下并不喧嚣吵闹,客人的交谈声隐隐约约,堂中的曲水流觞显出几分雅致宁静。 见他们一行衣着富贵,小二谄媚上前,赵阙的随身侍卫上前交涉,小二引着他们往二楼去。 纪瑶戴着幂篱,身段袅娜,行动间风姿绰约,吸引不少人的视线。 她缓缓出了口气,她已经嫁给晋王,出门已无须再因容貌遭人觊觎而担忧,亦无人能再因此而欺辱她。 这般想着,她路过大堂几桌客人时,听得几句闲话。 “听说晋王妃大婚前曾被纪大人送给太子,这事儿是真的吗?” “哎哟呵,奇闻!” “晋王竟然娶了太子的女人,啧啧啧!” “听说晋王妃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区区庶女,为攀上高枝竟如此不择手段!” “呵,不知羞耻……” …… 他们尽可能压低声音交谈,纪瑶仍是听得分明,从这些话中她渐渐弄清事情原委,四肢逐渐变得冰凉,不可置信的荒谬感油然而生。 她想大声反驳斥责这群胡言乱语之人,却僵在原地无法动弹,面色逐渐变白。 “嫂嫂……” 赵阙不由得握紧纪瑶的手指,肉乎乎的脸上眉头紧皱,满是担忧。 他也听到了,心下万分后悔,他不该叫嫂嫂出来的,如此嫂嫂也听不到这等腌臜话。 纪瑶自知容貌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过盛,未免招惹事非一贯安于后宅。 未曾想她忍耐多年,乃至嫁给赵霁后,竟一朝传出这等风言风语。 周围尽是狎昵的满口胡言,纪瑶思绪纷乱繁杂,震惊错愕过后便是满腔的愤怒不甘无处宣泄。 爹为何要这样做,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会这样…… 纪瑶如同溺水一般感到窒息,四周的一切压抑得她透不过气来。 “嫂嫂……” 隔着幂篱,赵阙又担忧地唤了声。 纪瑶渐渐回过神来,她按捺住内心不断翻涌的情绪,艰难地启唇,道:“走吧。” 她缓慢地挪动步子,一行人上得二楼,路过一门开的雅间时,横里出来一浑身酒气醉意熏熏纨绔子。 纨绔子见纪瑶身段婀娜,渐渐走近:“美人儿,进来陪爷喝一杯。” 说着,就要掀去她头上的幂篱。 赵阙的侍卫将那作恶的手拦下,赵阙挡在纪瑶身前,呵斥:“放肆,不许欺负嫂嫂。” 这厢动静引得二楼不少人从窗户注视过来,外头忽地吹来一阵风,掀起纪瑶的幂篱,露出她美得不可方物,若月宫嫦娥之姿的容颜。 风过,幂篱落下遮住那绝美容颜。 虽只几息,却惊艳了不少人。 “哟,这不是七殿下吗?”纨绔子非但不憷,反而勾起一抹调侃地笑,“你叫她嫂嫂,那她就是晋王妃咯?” 这是何人? 认出赵阙言行却依旧如此放肆,纪瑶远山眉微蹙,正欲驳斥,却听纨绔子道:“听说晋王妃曾被他爹亲手送给太子殿下当玩物,这是真的吗?若不是,晋王妃还是早日澄清为好,不是吗?” 纪瑶忽地怔住了,脑中一片懵然,只知今后所有人都将视她为玩物,没有丝毫自尊可言。 她立在那儿,纤弱身姿仿若无根的漂萍,摇摇欲坠地,轻轻一碰便能四散开。 纨绔子还在咄咄逼人,不论她认不认,他只想让她当众出丑。 意识到这点,纪瑶四肢逐渐冰凉,却无计可失。 “章二,公子说你再惹事生非,必定不饶你。” 这声音有些熟悉,纪瑶认出来人,诧异的同时生出不胜感激之情。 “季礼!”纨绔子满脸惊惧地左顾右盼,“你怎会在此!” 季礼举止彬彬有礼,反问他:“你说呢?” 章二是太子表弟,这季礼是太子的走狗,太子在哪他在哪,未免被太子表哥训斥,章二不敢多呆,冷哼一声便离开了。 纪瑶回过神来,略显僵硬地朝季礼道了声:“多谢。” 季表哥是现任纪夫人的娘家侄子,与继母不是同路人,来纪家做客时,对纪瑶姐妹几个皆是一视同仁。 于纪瑶而言,是纪家为数不多的对她友好的存在。只是眼下人多眼杂,倒不好再多说什么。 季礼略一拱手后便离开了,仍是纪瑶印象中恪己知礼模样。至于他口中的公子,纪瑶略略一想便猜出是太子。 听说太子君子端方仪表堂堂,他让季表哥出面替她解围,想必对城中风言风语也有耳闻。 “走吧。” 纪瑶深吸口气,牵着赵阙随领路的小二进入雅间,侍卫及丫鬟都守在门外,屋内没有留人服侍。 阿阙满脸担忧地看着她,纪瑶笑着微微摇首:“没事。” 未出阁前,盼她守寡的闲言碎语听得多了,眼下这些风言风语虽难承受,她已能强迫自己暂时不要去在意。 她对顶珍坊的美食饱含期待,来都来了,怎么说也要尝尝再走。再多污言秽语,也挡不住她对美食的热情。 小二殷勤地报上菜名,具是纪瑶从未听过的,赵阙是这里的常客,便由他点了几道最爱的菜。 没等多久,顶珍坊的特色美食呈上来,纪瑶尝了一口,只觉不虚此行,不枉她顶着诸多流言蜚语也要尝上一回。 顶珍坊不愧号称上京第一坊,每道菜的味道皆有不同,层次分明的在味蕾上跳舞雀跃,奶糕甜嫩香滑,里脊酸甜可口且酥嫩无比,牛肉鲜香四溢…… 纪瑶心满意足,愉悦地弯起秋水瞳,好好吃。 赵阙大口大口啃鸡腿,太好吃了,他最爱的烤鸡! …… 用过午膳,纪瑶乘马车回到王府后仍然意犹未尽,小家伙吃饱喝足困意上来,在马车上就睡着了。 赵阙的侍卫柏鳞将他抱下马车,送回他自己的院子。纪瑶紧随其后踏入王府,回月梧院的路上 便被得了消息赶来的鸦青给拦住了。 鸦青对纪瑶是越发恭敬了,面露难色如实回禀道:“厨子照着王妃给的膳方做的吃食,爷说味道不对,奴只能斗胆请劳烦王妃去颐青院看看爷。” 鸦羽说是人不对,不管怎么说,让王妃至颐青院去看爷就对了。 外头的风言风语还压在纪瑶心底,闻言,她细眉轻轻蹙起,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道:“带路吧。” 颐青院是个大院,东西厢各五间,西厢乃书房日常处理公务之所,东厢则是赵霁寝间。 东次间轩窗畔,修长指尖捻起一枚黑棋稳稳落在棋盘上,棋盘上龙争虎斗陷入僵局,赵霁再捻一枚白棋欲落子时,听得熟悉的轻缓脚步声。 清冷双眸微微一瞥,便见纪瑶拎着食盒进屋,将食盒放于厅堂膳桌上。 她环视一圈后向他走来,一举一动,赵霁瞧得清清楚楚。 “王爷。”纪瑶缓缓行了一礼,见他不语,略一思忖便走到他身后,推他出去用膳。 膳食是南瓜小米粥、鱼香肉丝、糖醋里脊,都是她做给赵霁尝过的,她坐在桌旁看他慢条斯理用膳,微微抿唇:“王爷觉得这膳味道如何?” 赵霁疑惑看她一眼,比之前差了一些,倒也能入口。小姑娘是一时失手,怕他嫌弃么? “尚可。” 纪瑶闻言松了口气,见他食欲还算正常,便不再言语。 用过膳后,自有人进屋将碗筷收拾了。 纪瑶推赵霁回东厢休憩,鸦青端来一份凉糕呈给她,软软糯糯的甜糕,浇了花生碎和蓝莓酱。 原是小厨房费了心思做给赵霁的,他不喜甜,倒叫她一见便喜欢上了。 纪瑶一手吃着甜品,一手伸到赵霁面前。 赵霁见她专心致志地吃着,凝视了眼前白皙细腻的柔荑一会儿,缓缓伸出宽大有力的手掌握住它,另一只手继续之前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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