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绵软的推拒,眼角滑下清泪。 他一点点用帕子擦着她的脸,泪痕,药汁,还有眉间的褶皱。指尖停顿在她眉尾的伤痕处,这里就是她为了他伤到而留下的疤痕,代表了那一段过往。 明霞山的明媚少女,心怀美好,在逆境中也满怀希望,像一束光照着那段阴霾日子。她根本不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那儿,也不知道从一开始,他已经决定毁掉明霞山,不过区区几个人陪葬罢了。 一切都是他算好的,每一步怎么样,可是他没算到她会出现…… 蔚茵难受异常,看着面前无数闪过的场景,直到嘴里冲进一股温热的苦涩,呛得她喉咙发疼。 自此,那些画面渐渐模糊消失,最后风平浪静,只剩一团冰冷黑雾。 。 东宫。 这处富丽堂皇的地方,似乎比别处更加寒冷。宽阔的大殿外,夜空缀着几颗寒星。 予德仕臂弯中挂着一柄拂尘,凌厉扫了眼冻得发抖的宫人:“都给我站好,有点儿规矩。” 他自己倒是在殿门外溜达两步,不时往殿内看两眼。 殿内,一架架精美的琉璃宫灯悬在棚顶,静静的垂下暗红色流苏,上头的百鸟花卉栩栩如生,照着偌大的东辰殿恍如白昼。 傅元承一身玄色宽袖袍衫坐与座上,墨发规规整整的收在金冠中,两条冠带趁得脸庞越发俊美。 “这么大的事就自己做了?”廖皇后坐在桌的另一侧,瞅了眼儿子,“你没想到暗中还有别的人?” “母后挂心,”傅元承对着皇后弯腰,“儿臣不与母后说,自然是怕母后爱护儿臣而阻止。只是,现下看来结果是好的。” 廖皇后冷笑一声:“儿子大了,终归是不听娘的话。” 傅元承脸色依旧和缓,眼中流淌着淡漠:“儿臣实在是怕母后担忧。母后要应付后宫各种事物,已经很累。” 这话倒是让廖皇后欣慰一些,脸色稍松:“不过经过这事,五皇子算是废了。就算姚贵妃在天极殿跪断腿也没用。” 好像是终于出了一口气,她嘴角的隐藏的戾气浮现出来。最终,还是她赢了。 “皇家亲手足,他居然派人暗杀一国储君,当真大胆,削去爵位都是轻的。”廖皇后拍下小几,护甲划出一道冷光,“也就你能忍住,竟是将他的谋士藏了这么久,是藏在何处?” “一处别院。”傅元承回道,也就想到了同在别院中的蔚茵,不知道人现在醒了没? 廖皇后故意皱起眉,打量着儿子:“别院?什么时候的事?” 是否予德仕所说的那个女人,也被安排在别院?可是终究还是不想母子关系僵化,她不想去伸手太深,引得傅元承反感。也在想,他是不是借着养个女子来掩饰,真正做的是别的大事,毕竟这个儿子对于女色实在没什么兴趣。 傅元承的确想让人这么认为。当得知皇后已经知道蔚茵存在,他干脆就把暗地里那些事故意露一些出来,这样反倒不会把麻烦引到蔚茵身上。 “不算久。当初抓到了就一直关着,想着找机会一并抖出来,也为母后消气。” “你有这份心。”廖皇后轻叹一声,她是被姚贵妃压了许多年,如今的确是出了心中闷气。 又看去自己的儿子,总觉得变了太多。以前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如今虽然还是过去那样的温润模样,可是又实实在在的感到陌生,仿佛不是她一手养大的那个孩子。 也许正如予德仕所说,为帝王者,终究是无情之人。 “再说说你的婚事,不若年前定下。”廖皇后此刻只想乘胜追击,将姚贵妃母子打趴下。 与外头的冰天雪地相比,殿里实在算是暖意融融。小几上摆着一串水润的葡萄,颗颗玛瑙一般。 傅元承手指落在膝上,一下一下轻敲:“本也没什么,只是这个节骨眼儿上做的话,父皇那边难免会多想。” “这个?”廖皇后略一沉吟,眉尾一挑,“倒是可以打着冲喜的名头。你父皇近来龙体欠安,今年诸多事端,也该有场喜事了。” 与皇帝的离心,她不介意在儿子面前露出。皇家就是这么无情,彼此为着自己的利益打算,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傅元承颔首,轻抿薄唇:“母后安排便是。” 廖皇后垂下眸去,扫扫广袖上的褶皱:“说起你的舅父这次回京,还带了他家小女儿,转眼姑娘家就大了。” “的确是,”傅元承应着,起身过去扶着廖皇后站起,“母后若是想念,便将人接进宫住些日子。” 他何其明白皇后心中所想?这个时候接廖家女儿进宫,不过是结成一种契约。 廖皇后缓缓站起,繁琐宫装擦出轻响:“这主意是不错,姑娘家长在那蛮夷地作甚,早该回来。” 该说的也已说完,她不再久留,拖着裙摆往外走。 “儿臣恭送母后。”傅元承弯下腰去,埋下的脸庞闪过阴戾? 东辰殿内静了。 庞稷从外面进来,一身戎装。 “怎么样?”傅元承问,手上珠串扔去桌上。 庞稷抱拳行礼:“玉意传来的信儿,说是人还未醒,但是应该无大碍。” 闻言,傅元承往殿门处踱步,单手背后:“宫门是否已经落锁?西侧门呢?” “殿下,”庞稷唤了声,“朝臣们都知道你身上有伤,在东宫修养。这个时候,你不能出宫。” 傅元承停在殿门旁,冰冷的寒风扑到面上,看着宫墙。 见状,庞稷猜不透傅元承是否打消了出宫的念头。自然,这个时候不能出一点纰漏,否则前功尽弃。 皇位,才是最重要的。 “殿下,还有一事,”庞稷攥起双拳,往前一步,“上回侯府外的小乞儿,后来没再寻到,却有另外的人出现在那儿。” “谁?”傅元承淡淡问,眸光一利。 “不同的人,小贩、柴夫之类。”庞稷顿了顿,“莹娘子留着,会惹来祸端,还有平西候……” “那么,”傅元承慢慢转身,冰冷的脸上似笑非笑,侧着脸看庞稷,“依你之见呢?” 庞稷对上那没有温度的笑意,莫名脊背一凉,剩下的话全部咽了回去:“属下鲁莽,殿下赎罪。” 傅元承广袖一甩,出了殿门。 。 又下了一场雪,屋檐下挂着亮晶晶的冰凌柱,像盈亮的刀尖。 宅子里又到了掌灯时间,空荡荡的总让人觉得冷清。 “怎么会这样?”碧芝急得掉泪,摇着一旁玉意的手臂,“姑姑,娘子都睡了这么久,为何还不醒?” “大抵是被冻着了,她身子底弱,自然比别人多些病痛。”玉意叹了声,伸手过去探了探蔚茵的额头。 碧芝一张脸皱成一团,嘟哝着:“娘子说起来怪命苦的,当初剩了半条命被救回来,又忘了自己是谁,瞧着多温善的一个人。” 玉意抬手松开铜勾,幔帐轻轻放下:“她啊,的确是个温善的女子。”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她错就错在和傅元承生出交集,硬生生的掰断翅膀圈在此处。 这时,床上的人嘴里模糊呓语着,干燥嘴角蠕动两下。玉意隐约听到一个人名,面上一惊,盯着蔚茵闭紧的双眼,确定睡沉过去,才松了口气。 “娘子是否经常发梦话?”她弯腰掩好幔帐,低声问着。 碧芝摇头,将空药碗收回托盘上:“没有,可能是觉得难受。” 玉意盯着帐子,朦胧透出里面的身影:“你好好守着,有什么事赶紧去找我,千万记住娘子说了什么不要同别人讲。” “知道。”碧芝想也不想便点头。 她知道蔚茵是庆德侯府来的,怕是玉意担心人说出些有罪的话,再被传出去。 玉意点头,随后出了屋去。 屋外,正碰上一个端着汤盅的婢子走到阶下。 “不用往里送了。”玉意将门关好,随后走下院中。 婢子称是,转身跟上:“姑姑,莹娘子怎么样了?是不是病得厉害?” 玉意走出垂花门,闻言皱眉:“风寒罢了,娘子习惯碧芝伺候,这几日你不用往正院这边跑了。” “是,”婢子笑着应下,像是好奇,“有时候我觉得莹娘子留在这里,早晚会出事。” 夜里的风轻摇着灯笼,照亮了一排挂在檐下尖利的冰凌柱,是白日里化雪积成。 玉意停步转身,身姿笔直,双手端着拢在一起:“出事?” 婢子攥紧托盘,怯怯的道:“毕竟牵扯到侯府,我就是怕莹娘子会连累到咱们。” 好像只是简单的话,却有另一番意思。 “姑姑,”婢子往人近了一步,小声问,“莹娘子到底是什么人?” 玉意面上不变,视线在汤盅上一扫而过:“你在宅里也不少时日了,应该明白谨言慎行。今日我权当你没说过这些话,以后本分些。” 她表面上训斥两声,心中暗暗吃惊。这宅子已经不安定,指不定是谁的人已经渗透进来。 婢子难堪的低下头,嘴唇被咬的发白:“谢姑姑提醒。” 玉意看人两眼,随后离开。 是不是更大的风浪要来了?这小小的一处地方怕也将天翻地覆。 几日后蔚茵醒了,大多时候都是窝在房里,众人也是只当她风寒没好利索,不去打搅她。 只有她自己知道,根本没有什么风寒,只是想静下心来思考。脚踝处还有些难受,正了骨位还需好好养些日子,不能用力,每日两次药汤泡脚。 这期间,傅元承没有来过,只是让人又送了些东西过来。 宅子越发冷请,听说有几个家仆离开。那位答应帮着打听消息的郑三,也再没来送过柴。 每次有人进来送药,她的心就会提的老高。喝了不少药,她已经能分辨出补药还有风寒药,除却这些,那便是傅元承曾经为她喝下的药,她记得药味儿,又苦又酸还夹杂着细微的药粒子。 极难下咽。 所幸,这几日没有人送这种药。 她脸朝里侧躺着,手里翻看着竹牌,指肚摩挲着上面两个刻字。已经看了无数次,那枚鸡蛋大小的牌子,早被摸得光滑柔润。 其实很简单的牌子,能看出边缘刀刻的痕迹,中间雕了一朵荆挑花。 回到宅子后,那些在雪地里想起的事再次消散,关于这些,那位姓沈的郎中给了解释,只说她是风寒,忧思多梦。 忧思多梦?若放在以前,她是信的。 正香闭上眼睛,轻微的脚步声进了卧房,直走到她的床边,带着一股熟悉的淡淡月麟香。 蔚茵攸地睁大眼,指尖抠进肉中,浑身发冷。 “阿莹,是不是醒着?”傅元承撩袍坐在床边,手探上她的额头,“起来,我来带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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