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中,婢子找到玉意,说是寻不到蔚茵。 玉意眉间皱了下,随后不动声色:“许是在书房,莫去打搅她,下去做你们的事。” 婢子再不多问,转身离去。 蔚茵沿着长巷往前,天上飘下落雪。瑞雪兆丰年,来年会有个好光景吧? 这条路她走过,是冬至那日跟着傅元承,同样是下雪,他撑伞她跟随,她承认那一刻心中是有他的。 孩童欢笑着从她身旁跑过,蹲在墙角点着鞭炮。她原本是害怕这些的,如今好像都已不在意。 她仰脸,眯眼看着远处的临江塔。 戌时将过,很多人家已经围在家中过节,享受那份团圆,嘴里说着吉祥的话。 蔚茵问路人买了一壶酒,走到永安河畔,随后踩上了上塔的阶梯。 塔上风大,将她规整的发髻吹乱,与钗环卷缠在一起。冰雪刮着脸庞,让她迷了眼睛。 朦胧着,有人远远跑过来,宽大的斗篷翻飞。他抬头看着已经爬上塔顶的她。 “阿莹!”
第二十九章 你敢跳,我便杀了所有人…… 宅子里的人全数跪在院中, 风雪无情落向他们,噤若寒蝉。 傅元承身披斗篷站在前厅门外,面上一片冷戾:“把她找回来。” 最前头的就是玉意, 跪下的身影也是笔直。她知道, 面前的男子已是当今圣上,掌握天下的主子, 那逃出去的女子终究柔弱, 跑不远, 可还是想着她或许能逃出去。 傅元承大步出去,眼睛眯了下。 一直跟随的庞稷不敢言语, 只能吩咐人去寻找。此时, 他也矛盾起来, 蔚茵如果真的消失,傅元承会做出什么疯事?两年的辅佐,他清楚这位主子可怕的内里。 到处是鞭炮声,这种情形下,蒙獒根本用不上。 傅元承边走边笑, 原来她还是会走,在他面前装成乖巧顺从,利用他心里对她的那丝不忍。凭着她自以为的聪明,从这宅里逃脱,像汉安时那般。 他怎么就相信她了? 立在风雪中,天空中的烟花映着傅元承的脸, 忽明忽暗。 “你跑哪儿呢?”他勾下嘴角, “我是想带你回家,一起过节的。” 新旧交替,他已经到了权力的顶峰, 也想着和她走向新的开始。给她最好的,抛去以前的龃龉。 “主人,找到了。”庞稷跑过来。 傅元承微垂下头,手里攥紧珠串,随后大步往前。 他知道她跑不掉,别说出城门,就是能跑出这一片区域都不可能。他养的金丝雀早就没了翅膀,不会明白外面有多难,她寻不到路,又不敢随意找原先的亲人求助…… 根本没有路让她走,而他让她妥协的法子很多。 傅元承是这样想的看,他会抓她回去,进了宫强内就再也跑不掉。他与她之间,他永远是主宰的那一方。 可站在永安河畔时,风雪刮着他的斗篷,第一次,他觉得冬日的严寒那样冷,冷得将胸腔里的怒火冻住。 临江塔,因为年节的缘故挂满了灯盏,映着栏杆后的身影。她摇摇晃晃的前行,红色的衣裳飘舞,血一样刺目。 “主人,是否让人上去?”庞稷问。 傅元承不语,独自一人朝着塔走去,目光紧锁着那抹身影,生怕下一瞬就被风雪卷走。脚步越来越快,最后不顾天子之尊跑起来,皂靴踩在雪中,留下仓促的脚印。 “阿莹!”他站在塔下,对她呼唤着。 鞭炮声没有淹没他的声音,塔上的身影一顿,随后手扶着栏杆垂下头来看他,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 傅元承忍不住抬高手,脚步往前一迈:“你别动,站好了,我来接你。” 他看到了她手里的酒壶,怕她一脚踩滑摔下来。 蔚茵呼出一口气,面颊微微带红,手指搭着木栏。好像是第一次,这样从高处看傅元承,有些模糊。 “别上来!”她冲着他喊,歇斯底里的拒绝。 傅元承顿住,袖下双手成拳,青筋暴起:“你喝多了,跟我回去。” 如果他现在在她身旁,肯定毫不犹豫将她捆绑起来,然而不可能,两人间高低隔了太多,他已经控制不住她。 蔚茵噗嗤笑出声,摇摇手里酒壶,继续往上爬,视线扫过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些侍卫。 已经是最后一层了,一点点的地方,栏杆也很短,台子上落满了雪,滑不溜秋。 傅元承只能眼睁睁看着,不敢让人冲上去:“阿莹听话,快下来,今日年节,我说过带你回家的。” 他劝着,声音温和却又染上微颤,那张一直掩藏很好的脸撕开裂缝,像是在哄一个孩子。 “回家?”蔚茵笑起来,软软的嗓音带着悲戚,随后摁着栏杆探出半个身子,“陛下,是在叫臣妇?” 她浑身发抖,手一松,那把酒壶脱手而出,在风雪中坠落。 “啪”,瓷片在傅元承脚边散开,崩进雪里,溅到了他斗篷的一角。 他怔住,细长的眼睛泛红。四个月了,他以为的重新开始只是他以为,想留住的那些终究是虚幻,给她编织的网已经被她挣开,满目疮痍,破碎不堪。 她找回了记忆,知道了过往,那些以前所做的再无法遮掩,明晃晃摆在那儿。 她不会下来,她即便爬上一条死路也要逃离,她恨他! 傅元承双肩绷紧,面色灰败难看,抿紧的薄唇难掩狠戾。 原来,这三个月平静的美好,只是他骗来的,还妄想着会继续下去…… “跟我回去!”他的发被扬起,再次看去她。 蔚茵抬手抹了一把脸上泪痕,仰头望去远方:“哪有什么家?我不过是陛下的战利品,折断翅膀的笼雀!” 是啊,他从来不是什么恩人,他想套住她,因为心里的那份偏执,宅子,手镯,蛊药……这就是他给她的。自始至终,她何曾欠过他什么?没有,她不欠他的。 她抬脚踩上栏杆,累赘的衣裳绊了一下,差点儿一头栽下去。 “阿莹,”傅元承摇头,再不见昔日的冷静,乱着步子在塔下挪动,“你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蔚茵摇头,不再回应他,身子摇晃着攀上栏杆,脚底着力在那半掌宽的木栏上。风刮着衣裳,猎猎作响。 大雪漫天,远处焰火腾空升起,金色的花朵绽放,将她的身影映亮,转瞬又暗淡下去。 傅元承慌了。他可以机关算计,操控朝堂,让圣上禅位,可面对一个小小的女子,居然已经掌控不住。他想和她好好地开始的,是哪里错了? 她曾经答应他会嫁给他,不是吗? “阿莹,你敢跳我便杀了所有人陪葬,这里的,陈家的!”他眼尾泛红,声音冷戾。 蔚茵眼波微动,最后看了眼底下的人,脑中闪现着与他的过往。最终高扬起头颅,映着北面刮来的风雪。 她不会听他的,不要再被他拿捏住,他给她的从始至终都是欺骗。想着,她脚下开始松力。 “蔚茵!” 傅元承大喊,撕心裂肺,惊恐的看着女子张开双臂像蝴蝶一样飞下,双脚毫不眷恋的蹬开木栏。 烟花还在绽放,已经到了子时,新的一年已经来到。红色的身影在烟花中滑过,直直坠落,掉进了滚滚寒江,留下巨大的落水声。 傅元承奔去河边,黑黢黢的河水依旧奔流,水面上的那一圈涟漪很快被浪花吃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蔚茵,你给我回来!”他踉跄的跑进河水中,想寻找一点影子。 庞稷赶紧冲上来,跳进水里将傅元承拉住:“陛下!” 傅元承一把推开庞稷,继续往水里走,华贵的衣袍湿透,冰凉刺骨,他仿若未觉,嘴里一遍遍叫着蔚茵的名字。 “把她给朕找回来!”他怒吼着推开庞稷,直接扎进水中。 侍卫们纷纷下水搜索着,虎牙卫更是将整片河道封锁。 除夕夜,永安河上一片灯火,直到天亮。百姓们说,这是新帝的一种祭祀。 。 天极殿。 傅元承将药碗推到一旁,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三日过去了,人还是没有找到,连尸首都不见。庞稷说,永安河水湍急,可能尸首早就被卷走;沿岸一直在搜,并没有发现任何人。 年节,所有人都是在家里的,不会有人去永安河边,天那样冷,蔚茵是女子不识水性,碰不到救她的人。 陈家,曾娘子处,桂姐处,同样没有线索。 听着这些,傅元承面上不显,笔下的字错了顺序。 也就是说,她并不是想跑,她只是想死。 “继续找。”傅元承摆摆手,示意庞稷退下。 庞稷也不能说什么,退出殿去。 范岭小心翼翼上前,将药碗往傅元承手边送了送:“陛下,药凉了。” 傅元承没抬头,盯着那碗药想起了蔚茵,曾经,他亲自将蛊药给她喂进嘴里,而她是否也已经知道? 他每一步都会仔细盘算,做什么事不会后悔,唯独这一件事情他拿不准,也就断定她只会更加恨他。不会有重来,只会将怨恨堆叠得更多。 “陛下,太后还在偏殿等候。”范岭看看傅元承面色,小心道。 傅元承眼皮一抬,眸中冰凉:“送她回去,说朕没空。”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殿门被推开,廖太后迈步进来,脸上尤带薄怒。 “母后。”傅元承唤了声,手里搁下笔,起身从御座上下来。 廖太后瞪了一眼挡路的小太监,随后拖着厚重裙摆走到殿中。视线中,是站在御案前的傅元承。 如今的他一身玄色龙袍,金线绣制的五爪盘龙蜿蜒,板正的腰封让他身姿更加修长,愈发突出那股高高在上的帝王气。 “哀家有事同皇上讲。”廖太后端着架子,再怎么样,这个也是他的儿子。 傅元承手一摆,殿里的人尽数退了出去,随后走到茶桌前,端起一枚瓷盏:“母后请讲。” 廖太后皱眉,面对傅元承的态度心中极为恼火。自从禅位以来,这个儿子几乎就没见她,连着年节也让她独自留在永恩宫,如今更甚,直接禁止廖家人进宫来见她。 “太师和平西候,陛下为何不许他们进永恩宫?” 面对质问,傅元承面不改色:“最近宫里事多,朕也是为母后着想,舅父想什么,母后会看不出?等后面,所有事安排好,朕当然不拦着。” 廖太后一噎,禅位以来的确还没有稳定,作为新君要最快处理好宫里的事。仔细一想,廖家虽是母家,但是廖怀的确太盛,这次回京居然带了好些兵马。 权衡利益,她自然还是站在傅元承这边。 “这个暂且不谈,姚怀玉怎么回事?”廖太后问,这才是来这儿的目的,“为何留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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