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予锦不主动,她便也不说话,连个眼锋都不给。 闻予锦呢,竟也完全不在意。你不在乎我,我更不在乎你。都是国公府的媳妇,谁又比谁矮一头? 至于尴尬这种事情,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所以,她自顾自的欣赏着沿湖美景的时候,薛氏反而坐不住了,只不过比赛的龙舟很快排列出来,两人都没兴致关注彼此了。 金明池明朗开阔,十八艘龙舟依次排开,每一艘都精心妆点过,上头有划桨的、有喊号子的,还有敲鼓的,他们都赤着上半身,看上去全是力气。 这些龙舟有代表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的,也有代表各州府厢军的,捧日、天武、龙卫、神卫上四军的龙舟最好认,来自民间行会商号的龙舟则最花哨。 如今都集合在一起,引得两岸的官内眷和各路官员们争相下注。 是的,这种时候,下注才更有参与感,连上首的太后娘娘和官家也下注了,文武百官不下注那简直是不跟潮流。 闻予锦的位置听不到太后和官家的对话,但远远的看上去,这嫡母太后和庶子皇帝之间是温情脉脉,寻常人家的母慈子孝也不过如此了。 比赛很快开始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湖面上。 闻予锦的全部精力都被调动了起来,上一次看赛龙舟的时候她才七岁,她坐在爹爹的肩膀上,看着渺渺湖波的震泽湖[2]上激流飞撞、龙舟疾驰。 小小年纪喊得嗓子都哑了。 后来爹爹入仕越来越忙,她也渐渐长大,渐渐的失去了许多乐趣。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能再看一场令人激荡的赛龙舟。 在赛程过半,越来越接近终点的时候,前面四艘龙舟将其余十四艘甩得远远的,最前头一红一蓝两艘龙舟齐头并进,一时间难分伯仲。 渐渐的,船头绑着红珠整个船身也涂成红色的龙舟与蓝色龙舟拉开了距离。 再往后,红色龙舟遥遥领先! 众人屏住呼吸,就在距离终点不过十余丈的距离,所有人都等着红舟突破终点的时候,红舟忽然——翻了。 船上所有人掉进了池中。 “嘶——” “噫——” “吁——” 众人无不摇头叹息,都窜出去这么远、眼看就要到终点,说翻就翻了? 连上首的官家也叹息不已。 太后娘娘笑了笑,好像在安慰官家,官家便也收了脸上的嗟叹。 红船意外翻车,蓝船后来居上成为这次比赛的魁首。 船员们上岸穿好衣服,等着接受褒奖,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笑,就在这时,红船之上那些落入金明池中的划手和鼓手终于从水底浮了上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们的衣服都湿透了,半个身子还泡在水里,头发丝滴着水,比落汤鸡还像落汤鸡,蓝船选手们的笑声就更大了。 然而这笑声没有持续多久,落汤鸡中的一名鼓手忽然惊道:“是兵符是兵符!兵符就在金明池底下!” 比赛刚结束,周遭还有些喧哗,起初这喊声并没有几个人听见,但听见的都安静了,兵符?这可不是小事! 一直到后头,整个金明池四周鸦雀无声。 官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即便压抑着情绪,一双眼睛已经泄露出激动,近身侍候他的内侍便高声问道:“何人喧哗?既有兵符,还不速速呈上来!” 那红船上的鼓手便快速游到岸边,也不管身上还在滴着水了,快速奔跑到官家跟前,双膝一跪,将那虎纹鱼符呈上。 官家龙颜大悦,而太后再也笑不出来了。 “确实是兵符,这兵符原先就由大娘娘掌管,如今失而复得,还是请大娘娘继续保管吧。”群臣肃静,官家的声音透过细细密密的风传了出来,湖面被吹出细密的褶皱,所有人都垂着头,但余光都扫向了太后。 过了好一会儿。 太后娘娘仿佛才听到一般,声音平静道:“这本来便是由天子掌管之物,如今既已寻到,便也算物归原主了。” 官家一时没应。 四周愈发静了。 好半晌,枢密副使方光佑谏言道:“天子掌兵符,枢密掌兵籍、发兵策略,三衙管诸军,率臣主兵柄,各有分守。天下之兵,本于枢密,发于天子;京师之兵,总于三帅,有握兵之重,而无发兵之权。上下相维,不得□□,此乃祖宗制兵之法也。”[3] 方光佑跪下:“这兵符失窃,又在金明池中寻到,此乃天意也!还请陛下收下兵符,以权祖宗礼法。” 原本安静如鸡的群臣一起跪下,女眷这边也跟着跪下:“恳请陛下收下兵符,以权祖宗礼法。” 官家叹了口气:“如此,便如众卿所愿。” 群臣山呼。 太后维持端庄的笑,笑得脸都青了。 屁的天意,一群窃贼! 闻予锦看着普天之下最有权势的两个人之间的交锋,若有所思。 红船和蓝船都出自上四军,红船更直接出自殿前司,徐叡昏迷之前的职位便是殿前司都指挥使。 好好的兵符怎么会在湖里找到?还是众目睽睽之下? 她忽然想起,宿在横平县客店的那天夜里,那个叫周继的好像是在追查什么贵重的东西,皇城司也隶属于禁军三衙,能调动他们夜半行动的又是谁呢? 那个被追踪的男人,身上带着的东西,和这兵符有关系么? 兵符和徐叡之间,有关系么? 明明徐叡的情况他已经看了,确实是将死之人的模样,可心里又隐隐觉得他与这兵符之间是有联系的。 周围热闹了起来,打断了闻予锦的思绪。 蓝船率先抵达终点获得了褒奖,红船意外之中发现了兵符也获得了奖励,人群再次鼓噪了起来。 太后借由身体不适为由,回了自己的慈铭殿,其他女眷们也准备出宫归家。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架空朝代问题,那个时候的技术,皇宫用的瓦就是绿色的呀,参考宋。 [2]太湖。 [3]出自《宋史·卷一百六十二·志第一百一十五》和《宋史·职官二》,文中有改动。 [4]草色遥看近却无,出自韩愈[唐]《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其一)》。 我尽量找到出处,如有不当请多指正啦~
第16章 回去的路上,徐璎叽叽喳喳的,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热闹当中,徐珠脸上也带着兴奋的红晕,可见两个孩子并没有感受到最后的暗潮汹涌。 不过,这才是孩子。 何氏上了马车有些心不在焉,今天倒是没出错儿,好像一切都顺利的很,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有些发毛。她的位次距离太后娘娘更近一些,好似太后娘娘瞥过来好几眼,这事儿,不会跟老头子有关系吧? …… 日子很快便到了五月十六。 这一天,闻予锦早早把连婆子打发了出去,让她探听些京中趣闻。 她百无聊赖的等着,没想到江采苓会来拜访,还以为上回在这里受了冷遇之后,便不肯再来了呢。 不过,话不投机半句多,那药木瓜饮子都喝尽了,两人也没说上几句话,或者说大多数时候是江采苓说,闻予锦听着。 眼看着江采苓支支吾吾又开始打听徐叡的事情,一副“我说完了轮到你了”的样子,闻予锦直接道:“我与世子虽是夫妻,却不算熟稔,杨表妹总与我说世子如何,我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这两天本来就是她的小日子,偏又是裴靖川那厮二婚的日子,她本来脾气就有些浮躁,偏偏这人还在煽风点火、搭梯子架秧子,闻予锦一口气怼了回去,才觉得舒坦了些。 但许是此时没有旁人在场的缘故,江采苓今次却没有羞愤退走,而是理直气壮的道:“我与表嫂说些叡表哥的趣事,就是顾念着表嫂与表哥不熟,表嫂不念我的好便罢了,怎么还一副咄咄逼人之态?” 闻予锦气笑了:“行,那谢谢杨表妹了,我这就去蕙宁堂找母亲禀报,说你与世子是如何相处,感情多好。” 你可别!江采苓差点脱口而出,但有一想这闻氏只红口白牙的,却当不得证据,她要真敢说与国公夫人知道,自己便死不承认就是了。 不过话都说到这里,也确实没什么留下去的必要了。 她站了起来:“真是好人没好报,告辞。” 菘蓝不忿道:“这位表姑娘是不是脑子不大好,她来这里说她与世子感情好,又是几个意思呢?让您羡慕她么?她以什么身份啊?” 林檎小心的看了一眼闻予锦的脸色,见闻予锦没有阻拦的意思才接话道:“奴婢和丹若早进府两年,也不太喜欢这位表姑娘,整个府上就没人几个人喜欢她。” 闻予锦捂着肚子:“为何?” 林檎便知道自己这头儿起对了,接着道:“那原由可太多了。比如吧,这位表姑娘只是大夫人的姨家表妹,两人姓氏都不一样呢,却好吃好喝的赖在府里好几年,她若消停些便也罢了,但她整日的弄些风花雪月的东西,还弄错了,不知道笑掉多少人的大牙;再比如,她若是只是自己闹笑话便也没什么所谓,偏偏她是把自己当成了国公府的正经姑娘,老夫人给她相看了那么多人家,她不是嫌对方没钱就是嫌弃对方没底蕴……” 菘蓝听得过瘾,笑道:“瞧瞧,这又来了一个连婆子。哎哟,林檎妈妈快请坐,再吃口香饮子润润喉。” 林檎也不恼,当真接了她的茶吃了一口,又继续道:“也不想想她自己的跟脚,双亲兄长都不在了,只剩下一个伯父还在河东府种田呢,她凭什么嫌弃人家啊?也不看看她都多大年纪了。” “再有一个,她脾气可不好了,这脾气不好又分两种情形,一种是她直截了当拿我们这些奴婢出气,有一回燕儿因为不小心拴错了帷幔的带子,挨了好一顿打,另外一种呢,就更奇了,若是我们胆敢辩解几句,或者是在别处遭了冷遇,她又会哭,说是府里不把她当人看待,总之就是她受到了薄待……” 闻予锦站起来,伸了伸胳膊:“那上回她从这里回去,不得哭死?” 她忽然觉得,何氏对人也是太宽厚了。 这个江表妹是一个,还有另外那两房也是。 同住在一个宅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那两房的人她到现在还没认全,但有好几次在园子里写生[1]的时候,都有个自称是隔壁堂兄的男人出现。 那人穿得人模人样,却一脸色相,遇到两次之后,她便不敢轻易去花园了。 可这本来就是国公府的花园,她身为主人之一,本不应该给客居在此的亲戚让路。 …… 到了夜里,闻予锦正在用晚膳,连婆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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