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濯不语,偏头看着他。 顾寂脑子转了转,忽然明白过来:“殿下是想火烧敌营?颜旭也猜到了?所以想挟持人质逼退我军?既是如此,那今晚便行动,逼颜旭放了娴慈!可是今明两日风向都不对……” 宁濯摇头:“就算风向正了,也不能用此法。他不会忍受这种耻辱。你若如此,他定先给你夫人一刀,再于火中搏杀至死。” 念及宋娴慈,顾寂心中疼痛难言,思索许久,却不得双全之法,苦笑道:“那殿下明日是想答应颜旭的要求,让我军后退,让南蛮得以换个上好的阵地吗?” “眼见胜利在望,我们已能将伤亡降到最低,难道殿下要亲手助敌军东山再起?” “难道殿下要用成千上万弟兄的性命,去救我夫人?那到时候,您和我,要如何同大昭百姓交代?” “我没有这般作想。”宁濯沉声道,“我有一物,或可换得颜旭退让。明晚,你给我一个时辰,若我没带着她安然出来,你便别再管我们,待东风来了,就带人烧了敌营。” 顾寂面色肃然:“殿下三思,若你落于敌手,大昭该如何是好?” “我意已决。”宁濯淡然道,“将军放心,此事我有九成把握。” 顾寂默了默:“颜旭在这世上就没有在意的东西,殿下有何物可迫使颜旭退让?” 宁濯却像是顾不上回答他,盯着被大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帐布出了会儿神,然后转身提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再将纸叠好自箭镞穿入箭中,拿着长弓领兵纵马出了营帐。 顾寂皱眉追上去,眼睁睁看着宁濯行至南蛮营帐对面的矮坡,手持弯弓射出那支带信的箭。 长箭挣脱紧绷的弓弦破空而出,直直射向南蛮军营,最终插在王帐前的泥地上,惊得南蛮军兵纷纷从营帐中出来,边喊边四处张望。 宁濯盯着王帐看了很久,像是要透过层层帐布去看什么人,然后垂眸低声道:“顾将军,走吧。”说完便策马回头。 顾寂点头,跟了上去,刚用牵绳指使马儿将身子转向大昭军营,却又忍不住看向敌营。 愿娴慈好好的,愿他明天能见到娴慈安然无恙地出来。 南蛮军营。 一个军兵将射入营地的长箭送入王帐,向颜旭禀明方才发生的事。 颜旭脸上却不见怒容,心平气和地将信拔出来,看了一眼里面的内容便笑了。 副将大着胆子问信里面写了什么,却听颜旭慢悠悠道: “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就是,有人担心自己心上人着凉,威胁我要送一套干净暖和些的被子过去。” 宁濯挥退众人,在帐中静站许久,方进了里间,解开一个包袱,拿出一个小匣子来。 他轻轻将其打开,是一个信封和一纸婚书。 信封上写着四个娟秀的字:“皇兄亲启”。 宁濯将信封里的东西抽出—— 是又一封信,信封上用同样的字迹,写着“颜旭亲启”。 第二天日头落下时,宁濯将昨夜翻出的那纸婚书塞入怀中,一件兵器都不带便入了敌营。 宋娴慈眼睁睁看着他孤身一人进来,在自己身旁落座。 宁濯无视王帐内诸人的眼刀,偏头细细打量了下宋娴慈,然后将目光锁定在她眼下的乌青处。 宋娴慈扯出一个笑。 见到她笑,宁濯眼神却更黯淡了些,轻声说:“别怕。” 宋娴慈的心一下子就定了。 颜旭在正座上看了他俩半天,才挥手示意侍女给宁濯面前的酒杯满上,举起酒杯笑道:“殿下,请。” 宁濯不动。 颜旭笑意中渐渐生了丝寒意,狭长的凤眸微微一眯:“殿下是怀疑酒中有毒吗?” 宁濯抬眸,声音不带一丝情绪:“这酒是否有毒,我不知,难道南蛮王也不知吗?” 在场敌将脸色都变了,怒骂宁濯对南蛮王不敬。 颜旭却不怒,嘴角噙着丝笑看了眼妍丽娇美的宋娴慈:“殿下今日来必是想接故人回去。只是我请宋姑娘来时颇费了些力气,还望殿下给点报酬才好。” 见宁濯不答,颜旭继续说:“殿下让大昭军营后退五里,如何?” 宁濯轻笑一声,笑容清冷脱俗如佛莲盛放,声音似寒玉落鼓:“不可。” 四周瞬间静了下来。 然后十余人猛地站起,持刀对着宁濯与宋娴慈。 颜旭在高位上冷笑道:“看来殿下是准备为故人殉情了!” 宁濯瞥了眼宋娴慈面前的刀锋,眼中寒光一凝,冷声道:“我只是觉得,比起刚刚你说的,或许我身上还有你更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宁濯盯着宋娴慈面前横着的那几把刀不语。 颜旭咬牙切齿地让人退下,阴恻恻道:“殿下要是拿不出个好东西来,就休怪我不顾昔日情分了。” “我与你有何情分可言?”宁濯表情淡淡,在颜旭暴怒之前不顾在场诸将拔刀恐吓,走上前去,拿出那纸婚书轻放在他面前,然后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与你有情分的不是我三堂妹吗?” 颜旭脑子轰地一声,怔怔看着面前的婚书。 “从兹缔结良缘,配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偕,花好月圆……” 这是他偷偷握着三公主的手一字一句写下来的。三公主明媚张扬,做什么都是直来直去,偏与他的这一段情,遮遮掩掩见不得光。为保住他的命,三公主忍着眼泪假装对他厌恶嫌弃至极,动辄侮辱打骂。 他走时,三公主当着他的面将与他有关的东西尽数烧去,婚书也在其中,几日后就另嫁他人。 他没想到,被烧毁的婚书是假的,她竟将婚书留了下来。 宁濯挡住其他人的视线,低声道:“这是三堂妹托我交还给你的。” 颜旭惨笑一声:“交还?” 宁濯轻轻道:“同这婚书一道送来的,还有三堂妹亲笔书信一封。” 颜旭猛地抬眸。 宁濯:“是给你的。” 颜旭手指轻颤,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也跟着抖。 宁濯眉目淡淡。颜旭以己度人,将娴慈挡在身前来伤他,让他心有顾忌,无从下手,却忘了他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颜旭与他,都是一样的人。 一样都拿心里藏着的那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放我与娴慈回去,我立时便让人把信给你,”宁濯顿了顿,又面色不改地撒了个谎,“但若不放,顾寂便会立刻烧了那封信。” 颜旭眼中燃起怒意,忽冷笑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宁濯嘲讽地笑了笑,不作应答。 凭什么?就凭换他是颜旭,换娴慈是三公主,他定也无论如何都要将那封信要来。 宁濯低声继续扎他的心:“三堂妹是个聪明人,她知你逃出宫后会干些什么,也知你在整个世上只在意她,却还是将信和婚书交到我手里,给了我今日要挟你的机会。南蛮王且猜猜,这是何故?” 颜旭浑身一颤。 三公主宁语淳,心系大昭,也心系她的兄长,却能说不要他就不要他。 颜旭恨得眼前发黑,手上却舍不得用半分力气,怕撕破了这薄薄一纸。良久,他咬牙切齿地喊:“送客!” 帐内诸人大惊,纷纷出言劝阻。颜旭拍案而起,怒吼着重复:“送客!” 无人再敢言语。 宁濯缓步走到宋娴慈面前,轻轻扶起她: “我带你出去,娴慈。” 作者有话说: 这时的宁濯仍是白心的嘿嘿
第20章 第 20 章 ◎她已成了别人的妻◎ 出了敌营,出了林子,再踩着草地一步步走向大昭的营帐。 宁濯见她步子缓慢,心中发紧,沉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们给你用毒了?” 宋娴慈摇头:“没有中毒,只是有些累了。”她身子本就没养好,又被闷在箱子里颠簸多日,还提心吊胆了一整晚,今晚在宴席便已眼前发黑,只一路强忍。 “我背你一段,快到时把你放下,顾寂不会看见。” 宋娴慈不肯:“无妨,我撑得住。” 宁濯沉默片刻,扶着她的手缓步而前。 见宋娴慈这回没拒绝,宁濯便知她定是快熬不住了。 又走了一刻钟,忽见着不远处一大片火把举在半空。 宋娴慈忙推开宁濯的手,喊了声:“将军!” 宁濯的手定在半空中,离了那处暖软,便觉无比冰凉。 “夫人!”顾寂悬在心里的那块巨石终于落下,当即举着火把奔来。众将士也大呼“殿下”,紧跟其后。 宋娴慈被顾寂抱住,终于肯放下心来,软软倒在他怀里,晕了过去。 “夫人!夫人!”顾寂抱着她往军营跑,“快叫军医!叫军医!” 宁濯按下心中翻涌的苦意,把裴元帅从马上薅下来,拽回已急到发疯的顾寂,让他抱着宋娴慈骑马回去。 顾寂纵马飞奔回营,宁濯上了一匹马跟在后头。 顾寂冲进营帐,下马抱着宋娴慈慌慌忙忙跟着军医走了。宁濯赶到时,只能看见宋娴慈杏色的裙摆一角旋进军医的营帐,然后便看不见了。 他愣愣地望着前方。 娴慈成婚后的这几个月,他拼命逼自己遗忘却愈陷愈深,只好用世俗礼教一遍遍劝说自己。 不能去见她,不能再肖想她,更不能妄图夺她回来。 如今这一幕,像是上天在撑开他的眼皮逼他看清楚—— 他放在心上呵护多年,曾经满心满眼里都是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的女子。 已经是别人的妻了。 * 宋娴慈再睁眼时已在顾寂帐中的床上。 边上守着的陈家兄弟见她醒了,欣喜不已,忙端来碗水给她。 宋娴慈扫了眼四周,哑声问:“将军呢?” 陈浮笑着回答,说是昨日有场大战,南蛮主力尽数在对面列阵,应是颜旭最后一博。顾寂和宁濯还有裴元帅都上了战场,到现在还没回来。不过不用担心,大昭必胜。 宋娴慈点点头:“我这次又睡了几日?” “三日。”陈沉答,“军医说您是身子虚,又累着了,半月内不能再受车马劳顿。将军说这些日子您便留在军营。” 宋娴慈思索片刻,避过陈家兄弟的搀扶,强撑着起来走到桌边。 二人知道夫人守礼,便一路虚扶着跟过去,防她摔倒。 宋娴慈缓了会儿,等身上有了些力气了,便想洗漱沐浴,于是让陈浮打水来。 陈浮才想起这个时辰怕是没热水,忙跑去找人给烧一些,却在半路碰上几个火兵,每人拎着一桶热水往这边过来。 领头的火兵说,是殿下昨日临走前吩咐让烧好了在这时候送过来的,四桶热水里有三桶加了兰草。殿下那时还让洗了三块好布,还差近卫大人过来看看洗得干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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