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块布说是一块拿去给将军夫人擦脸,一块拿来作揩齿巾,最大的一块用来沐浴。哦,近卫大人来时还带了些青盐。 火兵边说边在心里暗暗纳罕,这娇滴滴的夫人就是讲究,光是洗漱沐浴就要这样那样的。军中都是些糙汉,也就殿下心细,还惦记着要给夫人送来这些东西。 陈浮没多想,乐呵呵尽数提进了将军帐中,给宋娴慈倒好水。 宋娴慈见他拿的东西齐全,浅笑着夸了一句。 陈浮是个直性子,当即告诉她这是宁濯让人备好的。 宋娴慈一顿,然后轻声叫他退下。 这里不似南蛮王帐有侍女伺候,即便她身子还没好全,这些事也只能她自己来。 宁濯让人备的水很足,水温刚刚好,宋娴慈舒舒服服地将自己浑身洗净了,换了身正红色玄边的衣裙,绞干头发梳了个简单的妇人髻。 好在她被掳走后,陈沉回来报信时把她那包衣衫也带来了,不然这营中还真难找到她能穿得了的衣服。 宋娴慈用了一些饭菜,思索片刻,突然叫陈家兄弟带着自己去割几株艾草。 二人常跟着顾寂,自是知道按大昭风俗,军兵出征归来,是要家人在大门口用艾叶轻拍其身,以芳香之气除去战场戾气与血腥气。但将军以往打了胜仗归家时,因老夫人卧床,大姑奶奶不愿出门,从没折腾过这种事。 陈沉与陈浮对视一眼,两双眼睛里都是感慨。 待到日头快落时,军营外,由远及近地传来阵阵报喜声: “咱们赢了!大昭赢了!” “敌军大败而退!大昭赢了!” …… 马蹄声与脚步声阵阵,愈来愈近。 宋娴慈虽是将军夫人,身份贵重,但也不便与守营的军兵一同挤在军营门口等凯旋的将士们归来,只能半掩在顾寂的营帐门后,望着他们归来的方向。 只见宁濯骑马行在最前列,身披雪色盔甲,露出一张昳丽修仪,如谪仙般清冷卓绝的脸来,微扬的披风下可见其挺拔劲瘦的腰背。他似有所感,一双清澈的眸子望过来,看向宋娴慈躲着的那扇帐布。 宋娴慈猝不及防与他目光相对,两人眼皮都是一颤,当即双双移开视线。 顾寂跟在后头,一进军营目光便去寻自己的营帐,见宋娴慈果真已经醒了,暗暗舒了一口气,从队伍里出来,骑马到她面前:“夫人!” 宋娴慈一笑:“将军回来了?” 顾寂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嗯。” 宋娴慈笑容便更深了些,余光却见宁濯不知何时也停了,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宋娴慈把目光收回来,抽出一根长长的艾草来,一边轻轻往他身上抽打挥拂,一边认真念着: “一散血怨。” “二消晦戾。” “三迎祥和。” 顾寂愣愣地看着她,鼻间是妻子身上兰草与手中艾叶的清香,耳边不断回荡着她刚刚的话。 这是头一次有人这样待他。 宋娴慈做完这些,脸上才又有了恬静温柔的笑意:“可以了,将军定还有事要忙,快去吧。” 顾寂看了她许久,忽然凑了上来,第一次不顾世俗,在光天化日之下重重地亲了下她粉白娇嫩的脸。 宋娴慈吓了一跳,捂着脸呆呆地看着他。 顾寂看她模样可爱,却是难得笑了出来,在她耳边轻声说:“等我回来。”然后便归入了队伍之中。 宁濯收回目光,看向身后的顾寂—— 被娇妻放在心上爱重的男人身披玄甲,一向冷淡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意,古铜色的脸颊上还晕着两分不宜察觉的红,是刚刚大庭广众之下与妻子亲昵而致。 宁濯低眸,看见一片艾叶自顾寂盔甲掉下,轻飘飘落在沙地中。 这片艾叶,希望他回头悄悄来捡时还在。宁濯心里默默想着。 * 南蛮大势已去,宋娴慈在营帐内平静地呆了几天。 确实平静,顾寂每晚都会被宁濯叫去,直到她睡着才能回来。白日里顾寂也忙。 宋娴慈想着,今晚无论如何都得睁眼等着顾寂。他回来见到自己在等,身上的疲倦或许会轻一些。 于是等到子时过半。 可顾寂竟还未归。 宋娴慈只好咬牙硬挺。 另一边,主帐中。 曾经的裴帅正和顾寂对坐理军务,时不时抬头看看外面,心中叫苦不迭。 前几日夜夜忙到戌时亥时也就罢了,今日都这么晚了,殿下怎的还不放他们二人走? 他不敢问,就想让年轻大胆些的顾寂问,可对面这人凝眉盯着面前的文书,明显沉浸其中。 真不知道这东西有啥好看的! 他心中哀叹一声:吾命休矣! 里间,护卫已是第三次禀报:“殿下,宋姑娘仍未安寝。” 宁濯静了片刻,低声道:“她还在等?” “是。” “子时都快过了……从前那样贪睡,如今竟非要等他回来吗?”宁濯怔怔地往外望去,声音低不可闻。 他让人在这个位置开了个口子做窗户,透过这里,可以看见将军帐中的一侧。 宁濯望着窗外那依旧亮着烛光的营帐,垂眸吩咐:“夜深了,请两位大人回去吧。” * 顾寂走到帐外,见宋娴慈竟坐在桌边,忙快步过去:“你怎么还不睡?” 宋娴慈笑笑:“等将军啊。” 顾寂心里便泛起一阵阵甜,弯腰将宋娴慈抱起,轻轻放在床上:“我去拿凉水擦个身子就来。” 宋娴慈乖巧地点头。 顾寂很快便回了,带着浸过秋水的寒意进了被窝,一个暖烘烘的娇小身子靠过来,匀了他一半暖意。他只觉整颗心都被这副娇躯捂热,轻轻搂着她:“睡吧,夫人。” 作者有话说: 男主黑化进行中!感谢在2023-04-20 21:01:26~2023-04-21 11:0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第 21 章 ◎这幅夫妻恩爱图刺目得让他脚步停顿一瞬◎ 又过了几日,南蛮和南楚撑不住了,南楚第一时间派人过来求和,颜旭这边却不肯低头。南蛮便内讧了起来,最后不知怎的颜旭失了踪影,又推出一任新王,这才派了人过来。 没多少日便要回京了。 宋娴慈想起前些日子得的信,信上说沈神医已到了盛京,被吴顾氏好生招待着。 她眉头舒展开来。等婆母好了,将军便再无烦恼了。 正舒心着,她忽觉下身传来一阵隐痛,一颗心便猛地一沉。 这些日子事多,她竟忘了月事要到了。 可这是军营,除她之外一个女子都没有,附近又荒无人烟,哪来的月事带? 她苦笑一声,正想着这回得自己强撑着找料子做一些,却听见外头有人求见。 是一个面色肃然的校尉,他奉宁濯之命送来一个盒子。 那人退下后,宋娴慈将盒子打开,待看见里面的东西,不由羞红了脸。 里头竟是月事带。 宋娴慈轻轻吐出一口气,才又打开了数了数,足有二十条。她翻看了一下,这些月事带所用的布帛和细带都很软,很干净,软布底下又缝了两层布用来隔开草木灰。 盒子中还放了一些文书,用新纸包着。 宋娴慈一愣,脑子转了转,想明白了宁濯的用意。 陈家兄弟一直守在外头,见宁濯派人送东西过来,若转头告诉了顾寂,顾寂定是要问起的。他要是知道宁濯送这种私密的东西过来,恐会多心。 于是宁濯在里头放了些文书,就当自己派人来只是为了军务,与她无关。 宋娴慈看着眼前的月事带,眼睛竟生了几分酸涩。 * 主帐。宁濯轻轻擦拭手上的草木灰,低声问:“东西送去了吗?” “送到了,顾夫……宋姑娘亲手接的。” “她怎么样?可有脸色发白或是时不时捂腹皱眉?” “宋姑娘脸色尚佳,但的确捂着小腹,似是不大舒服。” 宁濯手上动作一停。他已是提前了几日做的,自她11岁那年初次来了葵水到15岁宋家遭难前,小日子一向准,怎么如今却提前了? 校尉只能看见宁濯的背影,但心里却浮上一个念头:此刻殿下才是“脸色发白”和“皱眉”吧。 宁濯静了片刻才接着擦手:“让人每隔一段时间便烧回热水备着。” “是。” * 此次月事宋娴慈并没有很难熬,月事带用着很舒服,数量也很够,可以一日五换,且不管何时想用热水擦身子,轮守的陈氏兄弟都能立刻提来。 月事带被视作污秽之物,连在丈夫面前都得遮遮掩掩。不仅要藏月事带,按规矩,这几日宋娴慈还得将顾寂推去别的地方睡。 从前顾寂也不懂,但宋娴慈每月都有几日推他去书房,他左思右想才猜到了原因。担心她害羞,顾寂便去和裴元帅挤一个帐。 月事第二日,顾寂同她说,已在准备动身回京了,两日后便启程。 但回京的人中没有宁濯,就算他得了这么大一个战功,圣上仍是不愿让他回来。 连顾寂和裴帅这几日都在发愁,担心圣上要推那无半分天资的大皇子继位。可再愁也无用,只能回京后看看能否将圣心扭转过来。 回京前夜,裴元帅设宴与宁濯告别,顾寂领着宋娴慈也去了。营内有三队人来回巡逻,各个营帐外也都有军兵镇守,加之如今南蛮南楚已无强闯军营之力,于是他们几个便安心把酒言欢。 但其实称得上是把酒言欢的也就裴帅一个,毕竟其他几个都默不作声。裴帅喝得稀烂,对着宁濯痛哭流涕,宁濯无动于衷,把他的头从自己手臂上推开。 宋娴慈看见宁濯似是不经意地看了眼他们夫妇俩,然后便沉默着喝了一杯又一杯。宁濯喝酒不上脸更不上脑,表情依旧温和,说话也清晰流利,看不出一分醉意。 宴毕人散,宋娴慈扶着顾寂回去。今日月事已停,两人可以住同一个营帐了。 走了没几步,宋娴慈心有所感,缓缓回头。 温润脱俗的宁濯孤零零坐在长桌前,一双眸子正直直看着她与顾寂,捏着酒碗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 视线相对,两人都是一怔,宋娴慈率先移开,再不敢回头看。 * 当晚宋娴慈是被拍醒的。 她缓缓睁眼,见到顾寂正一手用湿帕子捂着口鼻,一手轻拍她的脸。 顾寂见她醒了,用另一块湿帕子盖在她面上。 这里只一个小盆里有点水。 宋娴慈想起身看看是出什么事了,却觉身上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像是中了迷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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