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懂,不懂自己这到底又是在坚持着保护着什么? 她感到一阵的迷茫和怅然,这种迷茫和怅然像是一头长着血盆大口的野兽,简直要将她吞进去一样。 崔钰在哭。 高焕皱着眉头叫她:“林姷” “林姷” 他叫她了好几声。 林姷回过神,她看着面前哇哇大哭的崔钰,忍不住抱住了崔钰。 她拍着崔钰的后背,抚摸着崔钰的头发,听着他像孩童一样哇哇的哭泣。 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焕皱了皱眉头,转身去买了两盏花灯,然后将花灯递给崔钰。 崔钰拿到了花灯,不再哇哇大哭了,但仍在抽噎。 林姷说:“你不该给他买花灯,你这样做,只会让他学得更加任性。” 高焕牵过马,继续往前走,他没有看她,淡淡地说:“我只不是不想听他哭,他变成什么样子,和我没有关系。” 林姷沉默了一会儿,说:“崔钰他对于我,就像是亲弟弟一般。” 她看着他冰冷的侧脸说:“这和崔陵没有关系” 忽然间她什么都想明白了,和崔陵没有关系,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她保护崔钰,爱护着崔钰,只是因为他是崔钰而已。 高焕怔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看着她,眼里有疑惑,有不解。 林姷将目光移开,她看见有卖枣子的,于是她走过去买了一包枣。 正元过后第十二日,高焕回到邺城,先杀刘增占据邺城,后攻占河北冀州一带,刘琮多次领兵讨伐,未果。 三月,杨缓于襄阳产下一子,申生拥立此皇子为帝起兵襄阳,占汉中以及荆州南部,北窥长安,向东欲取豫州。 刘远震怒,将刘琮调至南线欲攻破襄阳,然襄阳一战,刘琮被箭矢射穿下颌,不久病死在于平阳,刘远随后病逝,刘义继位。 两年后 七月,南阳郡。 一个少年正在骑马,他拉开大弓“嗖”的一声,射下了一只大雁。 少年从马上翻身跃下,捡起地上的大雁,将箭抽了出来收回到箭囊里,然后拎着大雁向不远处的一个女子跑去。 少年的脸上是阳光般的笑容,他道:“阿姷姐姐,阿姷姐姐,你看阿钰射下的大雁。”这个少年是个痴儿。 女子笑着牵过少年的手,就像是牵着一个小孩子,她说:“那今天就用阿钰射下的这只大雁煨汤喝怎么样。” 少年高兴的嚷道:“好啊,好啊,阿钰最喜欢喝汤了。” 女子遂同少年回到了驻扎在雉县的军营。 不久前南阳大旱,顿生哗变,刘义无力镇压,高焕屯兵鲁阳,一举夺下叶城等七县,当是时高焕已北占冀兖二州,南占领豫州西部南阳北部,向西直逼长安。 与此同时匈奴汉国内部内斗不断,刘义继位不及半年,便被同族皇叔刘哙废黜,至此,曾称霸中原的南匈奴龟缩于长安,苟延残喘,自相残杀。 崔钰的年纪越来越大,心性仍是孩童一般,他刚一回到军营,就看见刚刚从外面巡逻回来的黑胡儿,他便拉着黑胡儿去骑马。 林姷没有阻拦崔钰,自己拿着大雁去疱房煨汤。 这两年间,高焕不仅收编了不少汉人军队,还收编的邺城一役散落在河北地区的鲜卑人,更是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好友宇文绍。 当然这一切和林姷并没有什么关系。 此刻,大雁已经清理好了,铁锅中的水也已经烧开了,林姷将雁肉和葱蒜一起扔进去煮熟。 她听见有人进来,以为是帮忙的士兵,她垫着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说:“帮我把那边的汤碗取来,还有葵菜。” 不一忽儿,那人便将汤碗和葵菜放在了一旁的灶台上,林姷瞥到了那人的手,修长而又干净,哪里是场年征战的士兵的手。 林姷抬头看去,只间一张笑吟吟的脸。 “张和”林姷皱了皱眉头,叫出了他的名字。 张和看了看锅里的汤,笑说:“是崔钰打下的吧,那日宇文绍还同我提起了崔钰。” 林姷防备的看着他,目光冷冽,她道:“宇文绍说了什么?” 张和笑道:“他说崔钰真是个打仗的好苗子,只可惜,是个痴儿。” 林姷不欲与张和废话,她道:“你找我有事?” “有事”张和捡起一旁的铁勺搅了搅锅中的汤,他喝了一口,方才缓慢地说:“两年前的提议,姑娘如今考虑的怎么样了?” 是引诱杨缓的夺取哀帝皇子的事。 林姷只是冷静的打量着张和,没有立刻回答。 张和将铁勺上剩余的汤汁往地上掸了掸,说:“两年前的申生还不足以主公为敌,主公的敌人乃匈奴。”他从两年前便称呼高焕为主公,以示尊卑礼节,同时他拉拢北方剩余的世族,恢复屯田,修缮刑法。 张和用自己的方式一路扶持高焕,用行动证明了何为当世第一谋臣。 张和说话的速度总是很慢,不疾不徐,悠然自得,他说:“而今,匈奴龟缩于长安,灭亡汉国,不过是时间和兵力的问题。活跃于荆州豫州一带的申生,才是主公真正的心腹之患。”他说着用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心口,以示自己的担忧,然而他的脸上只有笑意,并无半分忧色。 林姷说:“你从一开始就算好了申生会是个大患。” 张和点了点头,道:“陆续放任下去,只会贻害无穷。” 林姷抿了抿嘴,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是夺走杨缓,以及杨缓那个两岁的儿子真的有用吗?” 张和说:“自然,否则建康城里的那位晋国皇帝为何如此忌惮申生。”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呐。”张和笑吟吟地说。 “没了杨缓和皇子,申生凭什么起兵自立。”张和说:“所谓天子,不过一张皮而已。” 林姷的目光微沉,没有回答。 张和说:“三日之后,我希望姑娘可以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他转身一边往帐外去,一边朗声笑道:“时不待我啊,林姑娘。”
第62章 尊严 林姷看着锅中煮沸的水,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叫来了几个士兵,她将大雁肉交给了他们,转而离开了帐子。 她走到河水边洗手,河水很凉,她的手轻轻的在河水里摆动,无聊的玩起了水。 “你怎么在这里?” 林姷听见声音,抬头看见了高焕。 林姷说:“刚刚崔钰打下了一只大雁。” 高焕只是看着她,什么也没有说。 林姷说:“我把它切开想要煨汤,弄了一手血”她说着伸出手来向他示意自己刚刚在洗手。 “汤呢?”高焕问。 林姷说:“交给士兵们去煮了。”她从河水旁起来,在衣摆上蹭了蹭手,说:“你不爱吃雁肉吧,我见士兵们也准备了羊汤。” 她已经和他生活了两年,她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知道什么可以令他开心,什么可以令他生气。 她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高焕说:“刚刚张和也从煮饭的帐子里出来,你看见他了?” “看见了” 高焕的声音很平淡,仿佛只是在同她聊天,他道:“你们说话了?” “说了”林姷道:“招呼总要打,不然太失礼了。” 高焕没有就这个问题说下去的意思,他说:“张和是广陵人。” “广陵?”林姷眱了他一眼,说:“可你却是在朝平找到的他,我还以为他是朝平人。” 高焕笑了笑,说:“我也是这样以为的。”他很少笑,他大概是觉得他们想到了一块。 高焕说:“他是流亡到了北方,他以前是广陵太守佘守的儿子。” 林姷皱了皱眉头,说:“佘守?” 高焕说:“佘守当年被诬告谋反,全族被诛。” 全族被诛 林姷的心忽然一沉,像是沉进了凛冬的寒潭里。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她说:“那张和还有亲人在世吗?” 高焕说:“没有,除他以外无一幸存。” 林姷的心有些乱,像是有一些细细的密密线缠绕在一起,解不开,没有头绪,乱成了一团。 “一个亲人都没有”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揪着问题不放,高焕明明已经说了无一幸免。 高焕道:“他说他还有一个妹妹,没有找到尸体。” “他妹妹多大?”林姷中了邪似的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当年出事时五岁,如今应该二十又四了。”高焕道:“和你一般大” 林姷没有说话,她的脸色仍然不太好看。 高焕道:“张和说看见你就会想起自己的妹妹。”他笑了一下,道:“还说要认你为义妹。” “那你怎么说?”林姷问道。 高焕说:“不是坏事。” 林姷忽然清醒了过来,张和同高焕说这些话是为了拉进君臣的关系,是为了她做诱饵以后,高焕可以信任他,不与他动怒,至于他话中几分真,几分假,就不得而知了。 兴许只是他随口编的话。 张和他不仅能未雨绸缪,做事更是滴水不漏。 如此一想,林姷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高焕同她一起往营帐走,走了一会儿,高焕说:“你是哪里人?”他只是无聊,想同她说说话。 “我?”林姷诧异的问,又说:“南阳宛城人。” 高焕瞥了她一眼,道:“在去林家以前也是宛城人?” 林姷说:“记不得了,我卖去林家的时候太小了,好多事九年前就记不得了。” 高焕说:“生辰也记不得了?”印象里她从来也没有过过生辰。 林姷随手摘下树枝上的一片叶子,沿着叶片的经脉折了折,说:“不记得,林业深将我入府的日子定为我的生辰。” 她的指甲轻轻刮着叶片,白皙的手指尖染上了一点绿色的汁液,她说:“所以我已经许多年都没有过过生辰了。”她也不想过,她的生辰只会提醒她,那是她噩梦开始的日子。 高焕沉默了一会儿,将那片快要被她刮烂的叶子抽了走。 “七月十二”高焕说。 林姷道:“什么?” 高焕说:“我的生辰是七月十二” 林姷怔了怔,觉得太巧了,道:“是今天” 高焕没有否认。 林姷说:“你想要什么贺礼?”她在询问他,她的眼睛很真诚,至少在这一刻。 高焕只是看着她,绒绒的暖金色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的瞳仁也被照成了棕色。 树叶被风吹得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低下头,遮住了那阳光,遮住了那晃动的树叶。 她的舌尖是甜甜的,软软的,湿漉漉的,他的手臂环在她的腰间,她的腰柔软纤细,他收了收手臂,她的腰肢便和他贴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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