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树上的抖动的叶子,看不见地下映着的影子,但他却能闻到她发间的香味。 正午后最倦怠的时候,驻守士兵的发髻有些歪了,倚着铁戟昏昏欲睡。 他睁开眼睛,看见她略微迷离的眼眸,像是一汪春水,只是他分不清其中含没含了情。她的脸颊微微泛红,像是饮多了美酒。 他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美丽,她的眼里像是氲着水,她的鬓间是细细的汗,她的皮肤也是烫的,她柔软的胸脯上下起伏,他知道了,知道她喜欢慢一点。 于是他放的更慢了。 林姷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的手掌也是湿漉漉的,热乎乎的,她的声音颤抖,和她的身体一样,像是簌簌的落叶,腿也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高焕”她叫他的名字。 他没有回应她,他的手沿着散开的衣裙探入了里裳,然而他却没能继续下去,他的手停了下来。 因为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同他说了一句话,她说她是有夫之妇,她说她是有丈夫的。 他的眼睛是微微敛着的,他的身体也还是烫的,他的呼吸洒在她的皮肤上。 她闭上眼睛,发抖地说:“高焕,我不想和你变成这样的关系。”她说:“高焕,我害怕。” 她没有办法再接受别人了,她已经接受了太多的人了,她实在是害怕啊,怕这样堕落沉沦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可以忽略掉她微弱的抵抗,他也想要忽略,他又往前了一步,她没有挣扎,只是闭着眼睛,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她抵抗不了他,他们的力量如此悬殊,所以她不作抵抗,也都不曾抵抗过。 “是害怕,还是忘不了崔陵”他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哑的不像样子。 林姷睁开眼睛,她看着他,她没有办法回答。 忽然间,高焕笑了,他放开了她,他说:“罢了,我也不是非你不可。” 他说:“你别把你自己看的太重了。”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崔钰和黑胡儿骑马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出了一身的汗,刚刚去河水里洗了个澡。 此刻崔钰正打算将抓到的一只白白软软的活兔子送给林姷,他总是会抓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林姷。 军营里在分汤喝,有大雁汤和羊肉汤,黑胡儿抓着崔钰让崔钰喝一碗,崔钰便随手抓起了一碗大雁汤敷衍黑胡儿,喝了一口又噗的吐了出来,不满意的囔囔道:“难喝难喝,这么难喝的汤一定不是阿姷姐姐做的。”说着无赖的跑掉了。 林姷坐在帐子里,她面前的案几上也有一碗汤。 崔钰风风火火的回来,看见那汤,呸了一口,说:“阿姷姐姐,那个汤难喝死了,你千万不要喝,不然会像阿钰一样哇的一下子吐出来的。”说着把兔子塞到了林姷的怀里,憨笑说:“阿姷姐姐你玩这个。” 温热的软软的活兔子给林姷吓了一跳,她没能抓住,兔子掉到了地上,崔钰一身手又揪着兔子耳朵给抓了回来。 兔子的眼睛是红的,傻乎乎的盯着她看。 崔钰也偏头傻乎乎的盯着她看,说:“阿姷姐姐是不高兴吗?”他的心性永远都是那么单纯,有时反倒令人羡慕。 林姷看着崔钰单纯的眼睛,然后垂下了眼帘,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她的声音很轻,很涩,她说:“阿钰,我没想伤害他。” 阿钰自然是听不明的。 “我没想要伤害他,我也不想伤害他了,我真的只是害怕。”不仅是声音,她的眼睛也有一些涩。 阿钰听来听去,只觉得她是伤害了什么人,阿钰说:“那阿姷姐姐去向他道歉不就好了。” 阿钰说:“以前爹爹告诉过阿钰,做错了事就要道歉,别人如果还是不原谅,那就是诚意不够,要继续道歉。” 他说:“阿姷姐姐你向他道歉不就好了。” “可是有的错误是没有办法用道歉来弥补的。”林姷道,声音轻的像是对自己喃喃。 她犯下的错实在太多了,她欠他的也实在是太多了,她可以用命来换,却不想用身体来还。 那是她最后的一点尊严。
第63章 放心 林姷再次见到张和是在三日后。 林姷正在溪水边洗衣物,一身荆钗布裙,此刻她正将一件衣裳浸湿,她听见了脚步声,但她没有回头。 张和站在她身后,他站了许久,迟迟都没有说话。 林姷将衣裳拧干,放入木盆中,又取出了一件未洗的衣裳说:“你就是来看我洗衣裳的。” 张和刚刚确实在看着她出神,此刻他低头笑了笑,说:“考虑的怎么样了?” 林姷洗衣裳的手稍作停顿,她的眼睛极度的平静,然后她将衣裳抻了抻,布料发出闷闷的声响,褶皱也被抻了平一些。 她说:“我不会去的。”她看起来非常的冷静。 张和笑了,他想到了她的答案会是这个,他并不觉得意外。 然后张和说:“林姷,你心里难道就不曾觉得愧疚吗?”倏忽间,他的声音冰冷了下来,目光也有些阴沉,和刚刚判若两人。 林姷说:“我有什么可愧疚的?” “高焕”张和说:“你当年出卖了高焕,利用了高焕,你难道就不曾感到愧疚吗?” 林姷沉默不语,蓦的,她说:“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这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张和步步紧逼地说:“林姷,高焕他可从来不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利用了一个少年的真心,你难道就不寝食难安吗?” 张和说:“他在上谷被人折磨,拼死求生时你在哪里?他在匈奴军营九死一生时你又在哪里?他实在是应该杀了你,可是他没有,这些年来你又是怎么待他的?” 张和道:“他原本不必这般早的与匈奴汉国撕破脸,在襄阳时不必与申生相决裂,他原本可以在匈奴汉国再卧薪尝胆几年,丰满自己的羽翼,而这一切都是……” “闭嘴”林姷忽然失控的吼了出来,而后她又归于了平静,她眼帘微垂,她说:“这些都不是我引起的,这些都同我没有关系,我不过是想好好的活着罢了……” “但这些都与你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张和打断了她。 张和的声音稍微缓和下,他说:“申生于主公乃骨中之刺,匈奴虽然内乱,但余威尚存,不知何时将会反扑一口,如若此时放弃这大好的机会,来日狼烟四起之时,你我都将身处死地。” “主公若是腹背受敌,你我都将有性命之忧,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万望姑娘慎重思量。”张和说道。 “况且,姑娘难道就不想解脱吗?”他问道。 “解脱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哑。 “从过去中解脱,从懊悔中解脱,况且,你也不想再欠他的了,不是吗?”张和一步步引诱着她。 林姷没有回答,她始终都在沉默,就在张和转身之时,她忽然叫住了他,她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她说:“张和,你真的有个妹妹吗?”她看着他,她的眼睛是黑的,墨一样,幽深如黑潭,可其中又隐隐泛着涟漪和波动。 张和怔了一下,他的脸上很少出现这种神情,然后他说:“是” “她叫什么名字?”林姷问 “佘玥”张和说。 “百鸟于庭,穷桑坠地,神珠初现,其色如皎皎如明月,灿烂若星辰,故名为玥。”林姷说完,又笑了笑:“真是个好名字。” 张和说:“确实,我的父母都非常宠爱她,视如明珠,故起名为玥。” “她现在在哪里?”林姷问 张和说:“不知道” 林姷笑道:“这世上还是有张和不知道的事。”她说完,捧着地上洗干净的衣裳离开了。 张和看着她的背影,迟迟都没有离开,她是在同他笑,可是她的笑让他觉得有些苦,那苦不似胆汁,却似黄连,起初只是舌尖一点点,而后慢慢的,慢慢的蔓延了开。 林姷回到了营帐,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崔钰,却撞到了高焕。 她怔了一下。 高焕睨她一眼,说:“在军营里转什么?” 林姷说:“没看见崔钰” “他和黑胡儿出去了。” “去哪里了?不是去打猎,他的弓箭在帐子里,也不像是去骑马,骑马他不用带上佩刀。”林姷说。 高焕说:“他和黑胡儿去秘密刺探军情了。”他说着掀开了帐帘。 林姷跟了进去,说:“他是个痴儿!” 高焕把佩刀挂在木架子上,看也未看她,淡淡地说:“我知道”又说:“你不觉得他没以前那么傻了吗?” 林姷说:“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林姷沉默不语。 高焕说:“跟着黑胡儿出去不是坏事,兴许脑子开了窍也不一定。”他转身坐在案几旁,随意翻了翻几卷战报,扔在一边,说:“黑胡儿只是不会说话,他的脑子可够聪明。” 林姷还是没有说话。 高焕抬头瞥了她一眼,说:“你若是还不放心,我现在派队人马将他接回来。” 林姷说:“不用了,让他跟着黑胡儿去吧。” 高焕没说什么,他看了几卷竹简,忽然又对她说:“你把那个大木箧子打开。” 林姷便弯腰将大木箧子打开,里面是一张雪白的狐皮。 她怔了怔。 高焕说:“是宇文绍送来的,是北边的狐裘。” 林姷伸出手指来轻轻抚摸过那白狐皮,软软的,茸茸的。 高焕说:“我留着没有用,等攻下了南阳,过些日子还要回邺城去,那时候应该到了隆冬,邺城正是最冷的时候,你留着用。” 此刻林姷的眼眸是温柔的,她没有回头看高焕,而是看着那雪白的狐皮,然后她微笑着说:“好” 她仍是伏在那大木箧子旁,过了一会儿,她说:“高焕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高焕怔了一下,没有回答。 她说:“高焕,有的时候我宁可你对我狠一点。”她说完,兀自的笑了笑,她觉得自己贱。 高焕看着她的背影,默了默,说:“我也希望当年你可以对我狠一点。”他的声音仍然是冰冷的。 林姷没有再说话,她保持着安静,安静的像是死了一样,唯有胸腔里跳动的心脏证明着她还活着。 许久以后,她从大木箧子旁起身,她淡淡地说:“谢谢你的狐裘,我收下了。” …… 林姷来找张和的时候,张和正在写竹简,他并没为此感到意外。 宇文绍坐在张和旁边的一方案几前,他非常诧异,他说:“难道就因为一张狐裘皮,就说动了林姷?” 张和仔细地写着竹简,不时沾沾墨,他说:“林姷就像是一堆薪柴,经年累月,堆积了足够的痛苦,足够多的悔恨,此刻她需要的不是更多的薪柴,而是一点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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